第8章 十七年前

十七年前~

葛妇的小孙女已有半岁,其儿子也在镇上谋了个私塾伴读的闲职。一家人的生活虽很平淡,但却总能听见几声爽朗的笑意。

“哈~~~”

“心眉她奶~这边这边~”

“我早就给你占了个好地儿!”

“快来!”

“哦,对了~”

“你家儿媳还好吧?”一位大婶咧着笑嘻嘻的嘴问。

“嗯~还行。多亏了王神医送来的草药,她现在啊都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阿弥陀佛,好事,真是好事!”

“是啊,我们~~~”

“誒,姐~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男人?”大婶一边探头,一边故意压低了嗓门地说。

“在哪儿啊?”

“就在山脚那边!”

葛妇学着大婶的模样,赶紧将脖子也伸出了一尺来高。

“没有啊!山脚下一个人都没有。你是不是看错了?”

“嘿,奇怪了。我刚才明明~”

“哈哈,我看你啊,就是想你家老头子了,还什么男人呢?!”不待对方把话说完,葛妇直接就怼了回去,硬是把大婶臊得满脸通红。

“哎哟,瞧你说的!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想他做甚!”

“好了好了,不跟你瞎贫了,我回去了。”

潺潺河水自东来,粼粼波光浅浪生。鱼儿吐瑞奔龙赛,大鹅挺腹享自在。三三俩俩成可贵,飞毛扑舸笑言开。

或许是因为觉得刚才的对话着实有些无稽,所以葛妇才会难掩其上扬的嘴角,并时不时地回头瞟那么一眼。

可就在这时~

一个人影突然冲进了水面的纹理中,更吓得葛妇身体一震,差点儿没直接坐在河滩上。

“你~你是谁啊?”

来者鼻梁高挺,薄唇紧闭,黑亮的长发上束了一段飘逸的锦绸。那满身的血污在青衣的映衬中,显得既狰狞又突兀,甚至都将腰上的墨玉给染成了朱红色。只见他左手提剑,右手抱着一个酣睡中的婴儿,并颤颤微微地看向葛妇。

“我~~~”

只字未多,男人已经双膝跪地,且眼看着就要把婴儿扔了出去。

“小心孩子!”

说是急那是快,葛妇顾不得多想什么,一把就将襁褓拽了过来。

“好险~”

“要是再晚一步,这孩子非砸水里不可!”

“我说你~”惊慌中,葛妇一边安抚着婴儿,一边歪头看向自己的脚下。“喂~,醒醒!醒醒!”

“这人该不会是~”

“shi了吧???”

葛妇连忙后退几步,然又拨弄着脑袋来回张望。

“奇怪了!平日里那么多人,今儿怎么连个鬼影子都瞧不着。”

“这人要是真shi了,官府会不会怪在我头上啊?”

“算了算了~”

“我还是别管这档子事了,免得~”

话音未落,葛妇赶紧把襁褓小心翼翼地放在岸边,还特意朝男人的身旁又?了两下。

但~

也正是这么一放,才让葛妇真正看清了婴儿的模样。那肥嘟嘟的脸蛋上,一双半眯的眼睛既清澈又透亮。其如樱般的小嘴还不停地吧唧着什么,像是在做梦,但更像是在与她对话。

“啊~”

“多么可人的孩子呀!”

“若真就这么放着不管,万一被河水冲走了怎么办?”

“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万一饿了怎么办?”

“万一醒来哇哇大哭但又没人安抚怎么办?”

正所谓:“怜爱之心就如春风化雨般奇妙,不需要太久,只需一个瞬间便已足够。”

葛妇屏气凝神地半蹲下去,用一根指头轻轻地,慢慢地,怯怯地靠近男人的鼻子,且在犹豫中把心一横。

“还好~”

“有气儿!”

入夏后,天华总是显得闷热而烦躁。院儿里的两只蝉虫刚扇了扇翅膀,立马又在一片热气中淡漠了自己的叫声。

莫非它们是被热晕了?

当然不是~!

而是因为葛无状刚急匆匆地跨过篱笆墙,却突然又被什么“东西”给愣在了门外。

“儿啊,你回来啦。”葛妇三步迎上前,并在轻轻拍去对方肩头的残灰后说:“好几日都没着家了,累坏了吧???要不先回里屋歇会儿?”

听过此话,葛无状并没有吱声,反而歪着脑袋继续往里看去。

虽然自己的女儿已出生半年多了,可这“哺乳”的场景他还是头一回撞见。无论是衣衫单薄的妻子,还是只盖了一脚的被褥,亦或憨相进食的婴儿全都让他觉得新奇,可最夺目的却还是那一团红红的锦缎。

“哎哟~”

“这女人哺乳有啥好看的!”

“快进去~”

“快进去!”

说着话,葛妇连推带拱地拎着儿子就往里屋走。可俩人才刚经过柴房,门缝里竟忽然透出来一束深邃的眼神。

“你~~~”

“你是何人?”葛无状一把推开柴门,并假装镇定地冲了进去。

“儿啊,你听娘跟你说!”赶紧跟进去的葛妇用双手挡在了两人的中间。“这位公子因为受了伤,所以在家里暂住几日。”

“暂住?”

“嗯!”

“娘,您可认识他?”

“这个嘛~”

“一个不认识的男子就敢往家里带,您莫不是~”

不待把话说完,葛无状突然一顿,然后一个溜烟儿就冲回了正堂。

“果然不是心眉!”葛无状大吼一声,且直接从妻子的怀里抢过锦缎,震得小婴儿是哇哇大哭。

“你在做什么?状儿,快放下这个孩子。”步履蹒跚的葛妇本想抢回锦缎,可谁料都还没伸手就被对方给挡在了一旁。“哎哟,你误会啦!状儿,你听娘给你解释。”

“放下~~~!”

随着这一声坚定的呵斥,一把冷飕飕的宝剑就已架在了葛无状的脖子上。

“大侠~!使不得啊使不得啊。我儿绝不会伤害您的孩子!”葛妇一边嚷嚷一边冲上前,且稳稳地拽住了葛无状的胳膊。“状儿,还不快把孩子还给这位大侠。你不要命啦!快啊~!”

“娘,我没事!”

葛无状假装镇定地瞄了瞄余光中的身影,并缓缓地将锦缎递了出去。

“带上你的孩子离开我家,离开葛家村。我们就当从来都没见过你!也希望你念在内人替你孩子哺乳的份儿上,放过我们吧!”

“啊?放过?儿啊,你这是何意?”

“娘~~~”

“这几日我在镇上听闻“剑如仙人”和“北殊仙人”正带着弟子四处寻找一个有辱门楣的逆徒。”

“你看他~”

“不仅满是伤痕,而且还孤身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

“说不定啊,他就是那个与人私定终身而有辱门楣的逆徒!”

葛无状的话在三人之间左右飘荡,虽不能立马断定,但却也给了葛妇“三分怀疑”的想法。

“大侠,您真的~~~”

面对此情此景,秦珏没有刻意回避,反而在收起血冷剑后向着葛妇点头行了个礼。

“大娘,令郎所言非虚!我就是他们口中的逆徒。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我可以马上离开葛家村,但能不能~~~”

“不能!”

“你想都别想!这孩子与我们非亲非故,更不知是何底细。倘若真的收留了TA,万一给我们惹来杀身之祸,又当如何?”葛无状巧然立断,一脸严肃地说:“你也看见了,我们家并不富裕,更比不上尔等有权有势。”

“再说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伴读,就算想要护TA周全也没这个本事!”

“可~~~~~”

听闻如斯,秦珏顿感心门一震,不为自己被人曲解,而是因为某人的嘱托似乎就要如落日的孤烟般无法抓住了。

“大娘~!”

喊声中,秦珏稳稳当当地跪在了葛妇的面前,更吓得对方赶紧弯腰搀扶。

“大侠,您这是做甚??快快请起!”

“不,大娘~,请听晚生把话说完。”

“晚生从小便在师门长大,除了师尊,从不向他人跪拜。但今 日~”

“大娘,请受晚生一跪。”

“念在您与小儿有缘,可否就此收作堂孙。”

“粗茶淡饭也好,糠米果腹也罢,只要能留在您身边,怎么也胜过随我朝不保夕而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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