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难哄

梦里,他变成了一头小毛驴,边哭边拉磨。

仔细一看,磨里放的是他曾给依依发去的肉麻情话:「想你了」「想见你」「今晚可以见面吗」……

磨顶上还瞟着街机游戏的像素字:季少虞的真心。

他越往前走,磨盘里的真心就被碾得越碎;他不走,身后的抠脚大汉就会撅着个嘴亲他。

小毛驴觉得很委屈。

抠脚大汉长得太吓人了,大腹便便像猪刚鬣,满脸胡茬像李逵,感觉下一秒就会“黑诶忒”一口痰吐出来像普男。

小毛驴尥蹶子不干,嚎啕大哭。

眼见抠脚大汉张牙舞爪朝他走来,一条健硕有力的大长腿将其踹飞。

长腿萌妹蹲下身,温柔地摸着小毛驴的脑袋。

“我知道,你不是小毛驴,你是小鱼。”

季少虞一个劲儿地点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不哭,有我在。”

季少虞的毛驴头套终于被摘掉,他一头扎进了对方怀里:“依依,你终于来了,我等你了好久,呜呜呜。”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我不是依依哦。”

季少虞抬起头:“凌一?”

“我也不是凌一哦。”

季少虞看着萌妹摘掉了人皮面具,露出了抠脚大汉的脸,一对长满恶心毛发的大鼻孔冲着他,热气全喷到他脸上!

“嘿嘿嘿!小鱼!嘿嘿嘿!啵啵啵~”

啊啊啊啊啊啊!!!

季少虞惊醒,不料惊吓并未停止。

“小鱼,你醒啦?”

“小鱼,你醒啦?”

“小鱼,你醒啦?”

季少虞被齐齐围在他床边,各个穿戴整齐,精神抖擞的队友吓了大跳。

眨眨眼,他想起开会时提到的,今天启程回京港,可现在才凌晨三点!

“我家的私人飞机被偷了?我们要走回京港?”

队友调试着登山杖的长度,笑了声:“啥呀?今天球队团建,露营啊!”

季少虞:“哈?”

开会走神,不看微信,半夜被抓起来爬山,是他应得的。

挺好的,总好过在梦里被丑八怪追!

-

清晨四点,夜色还未散去,晨雾充斥着云龟山崖下林间。

鸟鸣婉转,空谷回响。

季少虞的登山包里东西不多,走起路来轻飘飘,险些在湿润的青石台阶上踩滑。

“小心。”

宽厚的大手贴上他后腰。

被抠脚大汉追一晚上的季少虞,对肌肤触碰很是敏感,隔着布料也瑟缩了下。

季少虞回头。

细雨如银丝,在凌一握着的手电光束中翻滚,季少虞的视线也在他脸上滚了圈。

凌一戴着黑色冲锋衣的兜帽,衬得他沾着雨丝的肌肤更是冷白,薄唇抿着,只有双眼是炙热的。

莫名地,他想到了依依。

季少虞“嗯”了声,扭头往上走。

雨停了,五月初生出的嫩芽被雨洗过颜色漂亮。

季少虞靠在长满青苔的巨石上,看着它们出神,心不在焉地挥着捡到的木棍。

他没有将依依的事情告诉任何人,邓东或许猜到了,但应该是想给他留面子,什么都没问。

他没说是因为身边人如果知道了,肯定劝分。

虽然,一气之下删了人,但他还是想跟依依好好谈谈,只是……

季少虞垂下眼,他还没准备好。

“要喝水吗?”凌一递来拧开的矿泉水瓶。

季少虞被吓了一跳,没控制好手上力度,木棍脱手,“咻”地旋转着飞向崖下。

季少虞:“……我的,棍子。”

凌一已经做好被季少虞会哭着嚷着,让他赔棍子的准备,却不想,他只是拍了拍手,转身离开。

四年了,季少虞从没像今天这样,连个白眼都懒得给他。

凌一觉得不太妙。

季少虞也觉得不妙,仅是一个递水的动作,又让他想到依依了。

一行人继续往山顶爬去,季少虞低着头,步履不停。

“季少虞。”

他没理,将手插进宽松的蓝白拼接防风服里。

“季少虞。”

“少虞。”

“小鱼。”

被叫烦了,他一脚踩在高处石阶上,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头。

一根极其笔直的竹棍出现在他眼前。

季少虞双眼唰的一下亮起来,伸出手,又快速收回:“我不要。”

凌一抿了抿嘴唇,看向竹棍:“上边刻着你的名字。”

季少虞半信半疑地接过,低头仔细看起来。

“哪有啊?”

“骗你的。”

季少虞:“......我手里可有棍子。”

“怕你不肯收。”凌一笑了笑,双手扶着他的肩,将他转了180°,“好啦,走吧。”

季少虞走得也不情不愿。

“是我吓到你,害得你没了棍子。这根也很漂亮,勉强可以做我的赔礼。不生气了,好吗?”凌一微微探头,仔细看着他的表情。

季少虞拿人手短,到底没再说什么。

他哼哼了两声,长腿一迈三步并两步往前走,步子轻快了许多。

“哇,虽然不一样,但学到了,以后女朋友冷战闹脾气就这么哄!”

刚被顺好毛的季少虞:。

凌一瞥了眼季少虞捏紧的拳头:“没,是我自己原因,不是他闹脾气。”

拳头松开了。

“哇,这句话术也学到了!凌队,恋爱高手啊!”

季少虞脚底都快踩出火星子,连超了十余人,走到了队伍最前端。

凌一:......

他回头看了那人一眼。

队友:额。

又爬了一公里,他们走到半山腰的分叉口,穿过环山公路,准备继续爬山路时,公路上忽然响起了鸣笛声。

“7位数!7位数!”常理从驾驶座探出半个身子,“哦不,小鱼,上车!”

常理开着自己的车,身后跟了一连串的车队,都是沈建集团安排的物资车。

沈建的对接人一听要团建在山上,还要住一晚,跟他确认了八百遍安全问题。

常理被问得不耐烦,说了句,“这么怕东怕西的,你们咋不给搭个房子,再修个炉子,派俩安保守着啊!”

对接人:“很有道理,我们这就安排。”

常理:......我是这个意思吗?!

沈建车队已经上去了一队,这是第二批,还盯着他非得把人带上,说私人医生明确表态季少虞现在不适合爬山。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季少虞。

他站在台阶上没动。

“没事儿!小鱼都能踢满全场,爬山没问题!”

“就是,小鱼要不舒服早就哼唧了!”

这时,一道不同的反对声出现。

“去坐车吧。”凌一看着季少虞的右脚脚踝。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完美竹棍就被夺走。

“到山顶再给你。”凌一挑挑眉。

季少虞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竹棍。

几十号人重新出发,走出一段后,有人发现凌一不见了。

“凌队呢?”

“哦,他让我们先走。”

凌一站在枝叶茂密的树林后,见到季少虞的伸手拉上车门才收回眼,转身跟上大部队。

-

露营地在山顶极为开阔的草地上,柴油发电机维持着灯光的运转,与白天没什么区别。

扎好帐篷、天幕,布置完场地的工作人员,跟季少虞打完招呼便离开。

常理指着围成圈的大帐篷:“这是帐篷还是蒙古包啊?里面得有两室一厅吧?”

季少虞双手合十,求着别再拿他打趣了。

“我算是真见识到了,你没被养废,也算是你小子的福气。”常理坐到野餐椅上,“没见过这么疼儿子的爹,你妈呢?你妈是不是更惯着你啊?”

“我没妈。”

季少虞不假思索的一句话,让常理知道了啥叫多说多错。

常理愣住,回过神后,他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揉了揉鼻子。

“我看你高中录像,和你爸一块儿的......”

“那是我小姨。”季少虞翻出个充气沙发,“不过教练你说得对,我小姨的确更疼我。”

常理不擅长谈心,但话题都到这儿了,感觉不继续问倒显得奇怪。

“你妈妈是……生你的时候去世的吗?”

“不是。”

常理松了口气:“那好歹也陪了你......”

“我出生的时候,我妈妈已经去世了。”

季少虞鼓捣着红色充气沙发,神色无异:“我妈妈车祸当场离世,凌晨又是在山路,早晨才被人发现。”

常理脸上不由得浮出一丝讶色,同时还有怜悯,这个几乎和季少虞没有任何关系的词语。

“还好,还有你爸爸在,他对你......”

“我生父当年也在车上,但他丢下我妈和我跑了。我就被过继到舅舅家,管他叫老爸......诶,这个怎么充不了气啊?”

两句话将常理定在原地。

这么离谱到能写上整一章的狗血剧情,你这么轻易就说出口了吗?!

季少虞越是无所谓,常理越是心慌。

“教练,我跑两圈试试,看能不能充上气啊!”

“啊,去去去!”

常理:你现在想给我两耳光,开心一下就没问题。

“啧,就不该多说这些话!”常理给了自己嘴一巴掌。

远处草坪上,季少虞不断调整方向,斜跑起来给沙发充气,却不想撞到了什么。

“小心。”凌一说。

他的后背抵着凌一散着热气的胸膛,昂头看去,后脑勺恰好靠在对方的肩头。

很近,近得能看清棕色眼眸里的自己和凌一额上的密密汗珠。

季少虞忙朝前走了几步,离他远远的:“对不起啊,没看见你。”

“嗯,没关系。”凌一说。

说完,凌一拿出那根令他恋恋不忘的竹棍。

季少虞眼睛亮了起来,道谢接过,同时,凌一也拿走了他手里的充气沙发。

“不用了,你歇会吧,我......”

咻——!

凌一打了个结,将充好气的沙发丢到草坪上,沙发跟果冻似地弹了弹。

“这么简单?!”季少虞傻眼了。

“嗯,就这么简单。”凌一放下背包,率先坐下,长腿一伸,对着他招手,“来。”

季少虞走去,忽然停下脚步:“你不是让我坐你腿上吧?”

凌一沉默了,问出这句话的季少虞也沉默了。

几秒后。

“你要是想,也不是不行。”凌一淡淡道。

季少虞跳到凌一身旁坐下,似乎是想证明他不想坐人大腿,却也忘了他可以选择不坐。

树荫下,充气沙发上的俩人。一人身体舒展,坐得随性;一人双膝合拢,乖得跟小学生上课似的。

凌一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紧张,动了动腿,还将手臂搭上了他身后的靠背。

季少虞看着出现在自己左边余光中的手,五指微微蜷着,凸起的骨节明晃晃的很是打眼。

他脸抽了抽,看向凌一,却发现对方像是睡着了。

头向后仰,发丝跟着往后垂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浓黑的眉毛。

他的眉骨和鼻梁形成漂亮的线条,一直到嘴唇、下巴,引着人的目光往喉结看去。

好像,约会的时候依依总是会系着那方丝巾,所以才没有见过他的喉结。季少虞想。

忽然,凌一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季少虞:。

-

常理正弄着烧烤架的炭火,季少虞忽然跑来,跟他形影不离。

“孩儿啊,你要不去玩玩呢?”

我才不要跟凌一玩。

“其他人是迷路了吗?怎么还没来?”季少虞埋怨。

常理戴上手套,往架子里放碳:“爬上来至少得俩小时。”

“可他只用了一个小时!”

常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勤勤恳恳弄充气沙发的人,回道:“对啊,他是凌一啊。”

季少虞气鼓鼓地回了帐篷——飘着几个彩色氢气球的专属帐篷。

常理见他走了,连忙把凌一叫过来:“你知不知道小鱼父母的事情?”

凌一愣住,反问道:“他为什么会跟你讲?”

常理:......

灯下,凌一沉思片刻。

“他近来心情不好,跟你提到也是有可能的。”

“......”

常理叉着腰,忍了忍,握着凌一肩膀,小声说着什么。

凌一:“教练,听不见。”

常理:“听不见你还不知道弯点腰!我都跳芭蕾了要!”

......

“小鱼?小鱼啊!”

季少虞从【新朋友】验证界面回过神,上划关掉令他心烦意乱的微信,走出帐篷。

“那个,你去那边......”常理指了指远处的树林,吞吞吐吐半天,“找点......”

“蘑菇?”季少虞接话道。

“啊?也,也行,去吧!”

季少虞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不行,太黑了,我怕。”

凌一说得果然没错,这小子就是怕黑。

“咳咳,没关系,凌一,你陪小鱼去。”

“那个我......”

“好。”凌一极快地应声,没给季少虞反驳的机会。

季少虞看了他一眼,拿上手电,走在了前面。

凌一背上双肩包,跟在了他身后,不忘对常理比了个OK。

常理看着二人背影,欣慰地拍了拍自己:“哎呀,怎么会有这么关心队员,还让人去开导的教练呢,真好!”

走出草坪,脚下的路越来越黑。

季少虞不由得放慢速度,却又不想找身后的人帮忙,紧张地将黑色手电握得更紧。

咔哒!

一束强光打在他面前,亮如白昼。

季少虞看着凌一手上的「巨无霸」,瞠目结舌:“怎么这么亮?”

“知道和你要来露营,就提前买了。”

季少虞看了眼被比下去的小手电,刚想收起来,一只手就接了过去。

“路不好走,手上别拿东西。”

凌一不动声色地弹走爬到季少虞肩上的蜘蛛:“继续往前走吧。”

季少虞点点头,沿着强光走出一小段距离。

凌一在原地站了会儿,用消毒纸巾将碰过蜘蛛的手指反复擦拭。

“好可怕。”

凌一紧捏了把手指,追上季少虞。

林间枯叶和掉落的树枝很多,踩过时总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凌一走到季少虞身旁,总在谨慎地左右扫视,季少虞却似乎更担心如何能既站在光亮中,又不会离他太近。

凌一将原本偏向季少虞的手电,往他自己的方向移了移,很快,季少虞也靠了过来,跟逗猫棒似的。

等走到小树林边缘时,季少虞已经半个身子粘在了他身上。

“小心石头。”

凌一借机将手电换到左手,空出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季少虞的肩膀。

季少虞没有发现,还在抱怨根本没看见蘑菇。

凌一笑了笑,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僵硬原地,一动不动。

季少虞也发现了他的异样,不解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凌一的下颌线绷得很紧,从齿缝里说出三个字:“别过来。”

忽然,季少虞脑子里闪过无数电影情节。

他双腿往后一蹬,立刻匍匐趴倒在地,目光如炬,沉声道:“你踩到地雷了?”

问完,季少虞拿着根木棍,趴在他脚边,正在扒拉草叶和泥土,时刻准备拆弹。

可爱。

凌一轻声说:“我们在江城,不是在三八线。”

“那你怎么不动?”

季少虞站起身,见到了凌一肩上的蜘蛛。

那蜘蛛手掌大小,背甲黑色,头部隆起,跟季少虞八眼瞪两眼。

“嗯,这就是为什么。”凌一担心地看向他,“我的包里有手套,或者你用木棍就......”

“好可爱啊!”

“......”

季少虞伸手抓起蜘蛛:“这是缙云硬皮地蛛,无毒,放心好啦!你长得好可爱呀~嘬嘬嘬!”

凌一胸腔起伏了一下,吸进去的那口气,怎么也没能吐出来。

季少虞将小家伙放走,身旁递来张湿纸巾,而后是免洗消毒液,最后是酒精喷雾。

季少虞:“......你怕蜘蛛?”

他配合着完成了每道工序,最后没等来凌一的回答,肩膀上却多了个脑袋。

“好可怕。”凌一轻轻靠着他,“真的好可怕。”

他将头埋了下去,嘴唇堪堪擦过季少虞的脖颈,换作额头抵了上去。

季少虞愣在原地,又想到依依了。

回过神后,他握着凌一的手臂轻轻推了推,却怎么也推不动。

季少虞低吼:“你,你给我起开!”

凌一默默点头,站直身体,几秒后,却又再次倒在他肩头。

季少虞:......

“我真的很怕蜘蛛。”

看不见凌一的表情,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委屈和害怕。

季少虞出声安慰道:“蜘蛛其实没那么可怕的,我还养过蛇和蜥蜴,它们都没有想象中......”

“还是怕。”凌一说着,将他抱得更紧。

季少虞暗自叹气,嫌弃地拍了拍他的背。

凌一:“我不敢走了,这片树林里,也肯定会有很多蜘蛛和蛇。你能离我近点,保护我吗?”

季少虞:“......那你干嘛要过来啊?”

凌一:“担心你怕黑。”

季少虞:“......我现在比较怕你。”

-

走过树林,几块生着庄稼幼苗的农田横在眼前,二人选择绕行,趟过半人高的灌木丛。

季少虞走在前面,用登山杖四处敲打开路;凌一跟个双肩包似的,趴在他肩膀,拿着手电照明。

“我先过去。”

季少虞说完,拨开枝叶,抬高腿迈过灌木。

他穿着短裤,白色运动长袜裹住修长、紧实的小腿,在强光下十分显眼。

踮脚的时候,小腿肌肉愈发明显,膝窝两侧的韧带也会绷紧成漂亮弧度。

“过来呀。”季少虞扭头看着似乎在出神的人,“我都扒拉开了。”

凌一点点头,视线却始终停留在他的腿上。

当季少虞的腿被叶片割伤时,他也第一个发现。

季少虞没什么感觉,三两下就钻了过去。他还没站稳拍下身上的叶片,手臂就被一把握住。

“过来。”

他被带到崖边的红色岩石坐下,不解地看着异常忙碌的凌一。

凌一单手取下背包,从底部掏出了淡蓝色便携医疗箱,随后,他先洗了手,消过毒后捏住了季少虞的脚踝。

“腿抬高,我现在会扯下你的长袜。”

季少虞:“......你脱了脱,干嘛要讲出来!”

凌一眉梢动了动,手指捻住白色长袜边缘,修建圆润的指甲无法避免地碰到了他的肌肤,往下轻轻一拉。

季少虞的身体跟着绷紧。

皮肤很白,跟凌一的冷白不一样,是在日光下透着暖意的白。他腿上只有柔软的绒毛,颜色很浅,并不多,只有握在手里才会发现。

凌一松开手,垂在身旁极用力地攥紧数秒,才伸手拿起一旁的矿泉水。

岩石很硬,季少虞双手向后撑住身体,右腿被微微抬起,冰凉的清水流过,倒也不觉得难受。

很快,生理盐水和碘伏轮番上阵,难免刺痛。

他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可凌一握得好紧。

“很快就好。”凌一将他的腿放到自己蜷起的膝盖上,手肘压住,不让他乱动。

两指从医疗箱里捻出无菌敷贴,凌一咬住边缘,利落地将其撕开,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

“好了。”

凌一用宽厚的掌心在上边压了压,手指也随着握上,碰到了季少虞微凉的肌肤。

很快,那一处的肌肤便变得温热,连同季少虞的脸。

“放开我。”

“嗯。”

季少虞的腿被慢慢放下,从始至终,凌一都没回头看他。

他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凌一拦了下来。

凌一收回勾住他手指的手,指向远处天际:“太阳出来了。”

季少虞顺着看去,只见原本厚重的白色云雾,忽然被透出了日光的颜色,像切开咸鸭蛋时淌下的咸蛋黄油。

慢慢的,他也坐了下来。

看得正入迷,他的后腰忽然被塞了个什么东西,瞟了一眼是凌一的登山包。

“靠着。”凌一说。

季少虞往后靠去,双腿大大咧咧地伸直;凌一坐在他身旁,脚踩在岩石上,弯着长腿,手随意搭上膝盖。

风吹来,他们身后有几颗柚子树,开到尾声的雪白小花慢慢飘落。

清香不落,幽幽传来。

季少虞眼睫动了动,扭头看向凌一,似乎是误将他当成了柚子香味的来源。

明明无论是时间地点人物都不一样,但季少虞却仿佛回到了露天电影的那个夜晚。

也是有风,风里有薄荷的味道,还有身下稻草的味道;头顶挂着五颜六色的迷你彩灯,在灯下,发生了仓促的接吻。

很快,他移开了眼,继续眺望将云雾破开的红日。

“「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凌一说。

季少虞没说话。

凌一:“这是Gone with…”

季少虞:“我知道!我又不是文盲!”

这回轮到凌一不讲话了。

季少虞担心自己刚才语气太凶,将身体转了过去正对他。

凌一抿着嘴唇,面色如常。

季少虞狐疑地看着他。

终于,凌一没忍住抬起手,掩在嘴边,却没能遮住他上升的颧骨。

季少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凌一开始止不住笑。

“笑屁!”季少虞踹了他一脚。

凌一将头移向一旁,转回来后尝试深呼吸止笑:“抱歉。”

失败了,他看着季少虞,嘴角反复扬起,又反复被压下。

“不是,你有病吧凌一?还会传染那种!”

季少虞莫名其妙地也跟着笑了起来,捞起身后的背包砸向凌一。

太阳钻了出来。

季少虞也将笑个不停的凌一推下了石头,凌一背好包,轻咳两声,朝着他伸出手。

“我们走吧。”

季少虞打掉他的手:“谁跟你是我们!”

“那你跟我走。”

“......要点脸!”

“那我跟你走?”

“......”

季少虞冷笑一声:“我,季少虞今天死这儿,都不会跟你......你干嘛?放开我!”

远远的,抵达营地的十几号人就看见凌一朝他们跑来。

步伐有点奇怪,右手也一直别在身后,直到看见了他拉着的季少虞。

季少虞双手被凌一右手捏住,双脚成了滑板,在草地上拖出的长长轨迹。

队友:“他们,在玩滑草?”

凌一将季少虞拖到附近才松开,丢下背包,长腿一迈,瞬间跑没影。

“凌一!我杀了你!”季少虞操起竹棍,紧随其后。

队友:“正常了,正常了,他俩不打架我都觉得不舒坦。”

常理微微一笑,呷了口茶,深藏功与名。

“凌一,你给我滚出来!”

季少虞气势汹汹,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凌一生吞活剥!

他追着凌一,到了小湖旁的柳树林,可转眼人就不见了踪影。

“凌一,你......”

“这里。”

季少虞捏紧了棍子,拨开柳条,循着声音找去。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

凌一忽然跳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束野花。

“送给你。”

-

狗尾巴草裹着蓝的、紫的、黄的和白的野花,杂乱无章,颜色活泼,好似一方碎花手帕。

风吹动柳条,在季少虞面前卷了个尴尬的弧度。

“你是不是有病?”

骂人的词汇就那么点,他转身就走。

“看你不开心,想逗逗你。”凌一拉住他,“不喜欢就骂我吧。”

季少虞:“你是受虐狂吗?”

凌一松开手,走到他身旁:“虽然,不知道你和依依发生了什么,但你看上去好像不开心。”

季少虞闻言,眼睫垂下,咬肌也不由得绷紧。

“感情的事情我不太明白,但如果她让你不开心,不理她就好了。”凌一再次将花递过去。。

光斑从树也缝隙落落在季少虞鼻梁和脸颊,明明是亮的,却像是失恋留下的阴影。

季少虞:“哪有那么简单。”

他的声音很平静,喉结很轻地动了动。

小鱼,是真的伤心了。

凌一捏紧了野花的根茎:“如果这不是你单方面能做决定的事情,你有没有考虑过和他谈谈,或许这里面有误解。”

“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季少虞咬紧了下唇,“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在这里教我做事?”

凌一别开眼,睫毛压下,掩住眼中的情绪,闭口不言。

季少虞想起那晚听到的话:

「......对他好......因为这个......娇生惯养......性格......要不是妈妈......他早就回学校了。」

他不想再忍。

“凌一,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好,是因为当年我顺手帮了你们家。”

凌一抬眼看着他。

“但你要知道,无论是谁我当时都会帮忙,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我不需要你因为这件事情对我好!”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凌一是个混蛋,骗他的依依也是个混蛋。

“是,我是娇生惯养,性格不好,那晚如果不是看在阿姨的面子上,你不会......”

“我没有这么想。”凌一哑声打断。

季少虞先是因凌一郑重其事的表情呆住,而后才开始反驳:“我是不该偷听你们父子讲话,但你们一家人联手哄我开心,难道就公平吗?”

凌一沉默片刻,将那晚的原话重述了一遍。

“我对他好,不是因为这个。外人看着他是娇生惯养,但性格很好,今晚如果不是妈妈留他,他又不好意思拒绝,我和他早就回学校了。”

季少虞紧握的拳头,似消融的雪球那般,慢慢松散,垂在身侧。

“小鱼,这就是误会。”凌一靠近他,“如果那晚你给我机会,我就可以像现在这样,好好跟你解释。”

季少虞望着那双深棕色眼睛,仿佛在他面前请求解释机会的,不是凌一,而是依依。

凌一没有停下脚步,季少虞捏紧了宽大的衣袖,朝后退去。

“那晚,你在出租车上说的话,几乎否认了我的所有。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形下,给我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凌一说。

季少虞耳中嗡嗡作响,双手有些慌乱地朝后握住了树干。

粗糙的树皮隔疼了他的掌心,可这些似乎都比不过凌一毫不掩饰受伤、失落的眼神。

“我可以不要这个机会。”凌一注视着他的双眼,“但依依需要,这其中或许有误会。毕竟,他,真的很喜欢你。”

风能吹动凌一额前的碎发,却没能吹动他眼中的认真。

季少虞垂下眼,紧扣树皮的手放了下来。

他低着头,泛红的鼻尖翕动,抿紧嘴唇时,脸颊的肉小幅度地鼓了鼓。

忽然,凌一抱住了他。

他的双臂都被压着,下巴轻轻撞到了凌一的肩膀,根本无法动弹。

“小鱼,不要伤心,更不要认为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凌一抱得很紧,严丝合缝,用他根本无法逃脱的力气,季少虞呆呆地捏着花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难哄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