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宁琥珀般清澈的眼眸凝视着褚羽可爱的少女头像，然后轻轻笑出了声。

可他的笑未曾抵达眼底和心头，只是淡淡地挂在嘴角。

“找到你了，”他机械地转动着眼珠，里面似乎翻涌着惊涛骇浪，轻轻吐出的几个字幽幽地回荡在漆黑的夜晚，“原来是哥哥啊，小羽。”

冉宁不是笨蛋，从刚开始他在直播间偶然听到褚羽唱《Yellow》，到知道这位主播叫褚羽，和他的那个网恋女朋友小羽都有一相同个“羽”字，再到看到褚羽的微信头像。

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褚羽的头像是一位可可爱爱的动漫美少女，美少女穿着粉红色及膝的裙子，裙摆散散地荡在空中。

冉宁可太熟悉这个头像了。

当年就是他亲手为小羽画的，画了三天三夜，虽然小羽从未露脸，但他幻想中的小羽就长这样。

他还记得小羽当年是怎么羞涩地回复他的。

“小羽很喜欢，谢谢哥哥，我会一直用的！”

“所以，连性别都是假的么？”冉宁额头上的青筋爆起，太阳穴也在突突地跳个不停。

“有意思，让你也尝尝被欺骗的滋味。”

冉宁翻身上床，静静地闭上眼睛，月光缓缓洒下，侧照着冉宁棱角分明的脸庞，明暗交错间，他高挺的鼻梁在羊奶的脸上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

“阿嚏！”褚羽仰躺在床上，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泛红的鼻尖，“阿嚏！！”

“我靠，谁他妈说我坏话了？”他捞起被子稳稳地夹在腿间，这是他从小的习惯，“他奶奶的，敢说我坏话就揍你。”

不一会儿他便惊愕地直起身子，手里抓着手机，薄薄的被子一点点向下滑动，他拧着眉盯视屏幕，“呃，这妹妹的头像似曾相识。”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近些日子他没去剪头发，已经有些长了，现在刚触碰到他的肩膀。

柔顺的头发被他一股脑地捋到上方，露出光滑洁白的额头。

“想不起来。”

妹妹的头像是一个动漫少年，穿着工整洁白的衬衫，眼波里流露出无限温柔，连嘴角都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手机嗡嗡嗡地响动，宁妹妹主动发消息了。

RN：“哥哥，你网恋过吗？”

褚羽想不明白宁妹妹干嘛要这么问他，难不成是想和他搞网恋？

但他还是实话实说了，现在的他再也不敢撒谎，之前撒过一个弥天大谎，至今他都没法圆回去。

“网恋过。”

宁妹妹那里一时没动静，过了五分钟之久才发消息过来。

RN：“分手没啊？”

褚羽轻蹙起眉，这涉及到他的私人感情了，“干嘛问？”

RN：“一段恋爱而已，有什么说不得的？难道是见不得人的偷情不成？”

不是偷情，胜似偷情，是骗情，确实挺见不得人的。

这话直接戳到褚羽的心窝窝上，他觉得他要是不实话实说便被扣上“见不得人的偷情”的大帽子。

“分手了。”

宁妹妹那边秒回，“那我就要追哥哥咯，咱也谈一次嘛。”

啊不是，这妹妹这么直接的吗？这么轻浮的吗？这才认识几天啊。

“我是个大丑比，女孩儿们不会喜欢我的。”

“别担心，我喜欢你有趣的灵魂。”

“咱们还没有互相了解，这个进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没事，在一起后再慢慢了解也不迟，没听说过先婚后爱么？”

褚羽直觉不妙，他没想到宁妹妹是这么地粘人，想甩都甩不掉，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加了这位妹妹。

可下一秒，宁妹妹直接发过来一张闪照，本着来消息就立即点开的好习惯，褚羽的指尖已经先于眼睛，点开了那张两秒的闪照。

我靠！这妹妹诱惑他！货真价实的冰肌玉骨。

褚羽将手机仍在一边，他僵硬地转过身体，手忙脚乱且暴躁地连抽几张纸巾，纸巾被他死死地按在冒着汩汩鲜血的鼻子上。

没想到他这么不争气，只是看了一眼，便血脉喷张，鼻血不止，面庞发红。

造孽啊。

更令他受不了的是宁妹妹的话语，“羽哥哥，我的腿好看么？你流鼻血了么？”

褚羽的脸更红润，似要滴血，他慌乱地打量着房内，除他之外，确实空无一人，这也没有宁妹妹啊，这他妈搞得跟妹妹就在场看着他的丑事似的。

“......”

看对面许久没回复，冉宁勾起唇角放下手机，他慢条斯理地掀开被子，露出一双修长圆润且白皙的腿。

这双腿有着女生般的柔滑细腻、水润匀称，又比女生的要修长直挺。

冉宁怕暴露自己男生的身份，他在拍照的时候，找好角度故意斜着身子拍，让人不会怀疑这双腿太过修长。

穿裤子的时候，他的嘴里轻轻地哼着歌曲，似是无比愉快。

“真好玩呢。”

跟耍猴似的。

当时褚羽玩弄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

提起网恋这档子事，褚羽便被巨大的羞愧笼罩，这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概两年前，褚羽刚高考完，成绩渣渣的他考上了一所不知名的野鸡学校。

偏偏在那无聊且漫长的暑假里，他玩腻了游戏，七月的天又热得像要晒掉人的皮毛，他好无聊。

偶然间刷视频，他发现了一个交友软件，据说这款新出的软件可以帮助无聊的人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

但是在选择性别的时候，褚羽故意使坏，选成了粉红色的女生标志，连头像也是特意精挑细选的可爱那挂的。

他当时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好玩。

没想到，还真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起因是他刷到了一个弟弟，这个弟弟经常在空间里发自己唱的歌，日文中文英文的歌他都唱。

声音清脆而动人，听得出来，那个男生的年纪还小，声音里的青涩与纯粹避无可避。

那位弟弟就像是一颗还未长大成熟的水果，还青涩地挂在枝桠上，像是等待着谁来采撷。

褚羽沉醉地听着弟弟唱着的日文《残雪》，越听越喜欢，一个戏谑大胆的念头像烟花似的在他的脑海中彻底绽放，灿烂而辉煌。

他要来采撷这颗青涩的果实。

他以女生的身份接近弟弟，只为多听听弟弟的歌唱声。

事不宜迟，他绝不办拖泥带水的事，他当即便申请加入弟弟的朋友圈。

单纯、没有防备的弟弟同意了。

后来，他闲的没事就去找弟弟聊天，弟弟也总是在线，两人谈天说地，聊的热火朝天，弟弟每晚都会给他唱歌。

弟弟真的给他苦闷的现实生活带来无穷的乐趣，那段时间，两人是彼此的灵魂伴侣，真的像是在谈恋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像是一场梦似的。

不久，梦便破灭了。

因为弟弟向他表白了。

褚羽不可思议地盯着弟弟发来的充满爱意的消息，他惊讶地无以言说此时的心情。

“怎么会这样？”褚羽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去看弟弟的消息时，弟弟的那句“小羽，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仍旧刺眼地滞留在屏幕上。

“这他妈真是完蛋了。”

“我不是女生啊......”褚羽在这边忐忑地喃喃自语，可对面的弟弟也是紧张地一眨不眨盯着手机屏幕，细白的双手都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褚羽一天都没搭理这位弟弟，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很想说实话坦白自己在欺骗弟弟、坦白自己不是女生，可每当拿起手机时，他又失去了勇气。

他出去热跑了几圈，没带手机，回来后，发现弟弟连发了几条消息，激动的心情顺着网线传递到褚羽这边。

“嗯？怎么回事？”

褚羽惊得要掉下巴，他疑惑地看着弟弟发出“太好了！”的表情包，直到翻到上面的聊天记录，他才恍然大悟。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这边发出的“好啊，我也喜欢你很久了，我们在一起吧。”的话语，见鬼了，他根本没发过这条消息。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喂，哥啊，我刚刚去找你，你不在家。”

褚羽的眼皮不合时宜地一跳，他好像明白了，怒火攻心，他的话语都带着一股子的邪火。

“是不是你？你动我手机了？”

“嘻嘻，没想到哥玩还网恋呢。”

“褚阔！！！你他妈有病吧，谁让你管我的闲事了？”

褚阔掏了掏耳朵，无所谓地耸耸肩，并特意叮嘱褚羽：“记得多回去看看爸，我还要复习，先挂了。”

嘟嘟嘟，电话已经中断。

褚羽和褚阔是亲兄弟，两人只相差一岁。他们的妈妈在他们年幼不记事时便生病离世。

可以说，两人能够长大成人完全要依仗着他们的爸爸，但褚羽不喜欢爸爸。

不知是不是他敏感多疑，他总觉得爸爸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普通人家的父母看自己的孩子都是充满慈爱，可褚羽爸爸看褚羽的神情中多了几个意思，成分过于复杂。

太炽热，太浓郁，太不掩饰那种强占感。

褚羽注意到爸爸异样的神情是在高一，那天下着大雨，他出门时明明带着伞，而弟弟褚阔才是那个没带伞的人。

可爸爸偏偏不去初中给褚阔送伞，而是绕了远路来到高中部给褚羽送伞。

爸爸满手掌的茧抓着褚羽的手腕不松开，他的眼神炽烈如火，一圈硬硬的胡子包围着的唇微微翕动。

褚羽惊呆了，他无法给那种神情下定义，他想甩开那只苍老的手，可那只手像钩子一样钩住他。

他给了爸爸一拳。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我的父亲，是个人渣。”

“只有我一人知道。”

他无数次想把这些话告诉弟弟褚阔，可看到褚阔对父亲的依赖和同情，他只能狠狠地咽下那些话。

没有了妈妈的家庭，是不完整的。

如果再没有爸爸，家庭更是成了无法弥补的碎片，再也难以拼接起来。

毕竟，褚阔已经步入高三了。

多么关键的时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