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阵阵的雷声。

何星斓睁开眼，看到身边熟悉的身影，不禁慌乱地移开视线。

何月绮正在削苹果，看到自家大哥一醒来就这幅嘴脸，难免心中不痛快：“躲什么？我又没激光眼，射不死人。”

何星斓紧张地抿紧了唇。

手在被子里攥了许久，终于缓缓松力，转过脸来，正对上何月绮平静如水的目光。

回想起自己在浓烈的烟雾中绝望无措的场景，再看到近在眼前的何月绮，何星斓只觉得愧疚难当。

原来，只有经历过，才能感受到被那种抛弃的绝望。

可何星斓经历了，却又没完全经历。

因为那时情况危急，李清彦总不能扔下已经昏迷的乔笙，转过去抱明明有行走能力的自己吧。

说到底，李清彦只是不知道自己对火有应激反应，造成这一切只是阴差阳错，并不能怪他。

可当年，何星斓是完完全全凭借主观意愿，扔下了被围困火海的何月绮。

最关键是，他不是没能力去救。

如果那时候他能及时断电、灭火，何月绮不至于被熊熊的火焰逼迫到无路可退，最终从三楼的窗户跳下去。

一想到这，何星斓只觉得喉咙发紧，眼眶也红红的。

但碍于在妹妹面前，总不能哭出来栽了面子。

情绪沉淀了许久，何星斓终于压制住了喧嚣的情感，哑声道：“对不起。”

这是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他的第一次道歉。

何月绮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虽然早就想过这样的场面，可真正经历了，先前在脑海里无数遍的排练早已不作数，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许久后才说了一句：“没事，都过去了。”

再抬起头来，眼睛却是湿的。

何星斓心中难过，下意识伸出手去给何月绮擦眼泪：“对不起，你别哭。”

你别哭，明明是我的错。

可后面那句，何星斓怎么也说不出口。

何月绮却像是紧绷的弦终于得以松懈，扑进何星斓的怀里放声大哭。

何星斓也想哭。

但他强忍着没哭。

李清彦赶来病房时，何星斓和何月绮正在分吃同一个苹果。

见李清彦站在门口，何月绮立刻恍然大悟：“我去买晚饭，你们先聊！”

给足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李清彦虚掩了病房门，向着何星斓靠过去。

何星斓没来由地感到慌张：“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对方拉进怀里。

“对不起。”李清彦说出这三个无比沉重的字，环着何星斓的手臂逐渐收紧。

何星斓觉得委屈，眼眶酸涩了许久，终于还是抬起手臂，回抱住了李清彦。

“乔笙怎么样了？”何星斓问道。

“她症状比你轻，昨天就醒过来了。”李清彦一边说，一边把人搂得更紧了些，身体微微弓起，下巴抵着何星斓的肩膀。

何星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睡了一整天。

觉察到李清彦隐忍的情绪，他犹豫了一会，也把头靠在李清彦的肩上。

“别难过了，不是你的错。”何星斓听见自己这样说。

“没察觉到你的反常，都怪我。”

肩胛处传来温热的触感，又变为冰凉。何星斓仔细思索了一会，他想大概是李清彦哭了。

原来太阳也会哭。

何星斓心里酸酸的：“李清彦，别道歉了，我不怪你。”

见李清彦不答话，何星斓深吸了一口气，坦白道：“我承认，最开始的确很怪你，怪你说喜欢我，又在那种时候扔下我。”

“可是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你只是误以为我自己可以走，并不是丢下我……而且，即使你知道我和乔笙只能救一个，我也会坚定地让你选乔笙。”

李清彦声音哽咽地厉害，警告他：“别瞎说。”

“没瞎说，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我的确想把机会让给她。”

这句话，何星斓依旧是认真说的。

他的确是这样想的，只是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见乔笙而联想到了妹妹，还是说无论如何他都会这样做。

李清彦只是把他搂得越来越紧：“对不起，以后我会保护好你。”

何星斓立刻说：“我相信你。”

李清彦的怀抱坚实温暖，他感到舒服。再坚固的城墙都是有缝隙的，而阳光会这这里悄无声息地照进来。

这种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喜欢李清彦。

不只是想独占一个太阳，只是喜欢阳光照进来的感觉。

他不再想着独占了。

“李清彦，我们在一起吧。”何星斓说。

他能想象到李清彦欣喜若狂的表情，把他搂得更紧些，然后亲上去，说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然而这些都没发生。

李清彦松开手臂，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反问他：“之前不就在一起了吗？”

何星斓：“？？？”

李清彦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解释道：“我还以为，去你家找你那天晚上就算在一起了。”

毕竟那天晚上的小狐狸可不是一般的主动。

何星斓哼了一声，脸瞬间涨红：“李清彦你个自恋狂！”

举起拳头对准了对方，却还是没忍心打下去。

也许是身体还没恢复好，头总是昏昏沉沉的。

他沿着床栏向下滑了滑，钻进被子里，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李清彦：“我想睡一会。”

李清彦看着何星斓，漆黑的眸子像小猫般无辜。

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睡吧，我陪着你。”

有了这句话，何星斓便放松下来，呼吸声逐渐均匀。

直到何月绮回来，他还在睡。

李清彦替他掖好被子，跟着何月绮来到了病房外的走廊。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

何月绮率先开口：“你和我哥是不是在谈恋爱？”

“呃……是。”面对对方的直白，李清彦有些尴尬。

毕竟在现实中，同性恋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何月绮却不介意：“挺好的，不过作为我哥的家长，我还是得问你几个问题。”

李清彦被“家长”这个词逗笑了，看着何月绮严肃的神情，忙说道：“你问，你问。”

“你家里接受同性恋吗？”

这问题可是李清彦的强项，他一直为自己有一对开明的父母而感到骄傲，不禁挺直了脊背：“接受啊，我初中时候他们就接受了。”

何月绮将信将疑地看向李清彦，对方眼里的光温和而坚定。

想了想又问：“那……如果我哥没能被救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陪他一起死。”李清彦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何月绮惊呆了。

“开个玩笑，”李清彦笑了，“你哥哥和我说，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他依然选择让我先救别人。”

“所以呢？”

“所以我听他的，把别人救出去之后，无论如何我要回去找他，陪着他，也许生，也许死……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何星斓害怕孤独，害怕被丢下，所以他要一直陪在他身边，永远永远。

何月绮叹了口气，对李清彦的怨气也消了不少：“那行吧，姑且放心把我哥哥交给你。”

“我会照顾好他的。”李清彦郑重其事地承诺。

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道：“你们父母那边……”

他想问何星斓的父母能不能接受同性恋。

“这你放心，”何月绮拍了拍李清彦的肩膀，“我爸成天忙着他的事业，掉钱眼儿里了一样，他只要我哥和我能在事业上做出成绩，其他方面都不管的。”

李清彦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家长，不禁啧啧称奇：“还能这样？”

“对啊，我和你说，我高考之后被他按头报了金融学专业，说什么发展前景好，气得我二话没说就离家闯荡去了。”

李清彦有些惊讶：“你离家出走不是因为……”

“不是因为我哥，”何月绮耸耸肩，“我的梦想就是音乐，才不想学枯燥的金融学呢。”

“哦，白手起家还能成为当红歌手，真厉害。”

何月绮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得了吧！我刚离开家那会，还差一个月才满十八周岁，没有那家店愿意雇佣我，连钱都赚不到，实在饿到没办法，就去翻垃圾箱。”

李清彦被震惊到了。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些年来经历了那么多辛酸的事情。

“辛苦了。”李清彦说。

“不辛苦不辛苦，大家都不容易，我也没什么值得高人一等的。”

何星斓在病房里听着，泪水不知不觉打湿了被子。

这两个蠢货。

他翻了个身，身体的无力感依旧持续着，导致他一度不想下床。

看来后遗症还蛮严重的。

不过他很开心。亲情，爱情，这些曾经他以为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此刻都降临在他身边，温暖而沉默，他却切身感受着，幸福着。

“对了，那你们的母亲呢？”李清彦突然问道。

“她……去世了。”何月绮飞快地说道，然后起身，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去看看我哥醒了没。”

对方的态度转变地过于突然，李清彦也不好再多问，只好跟着何月绮走进房间。

何星斓还在睡，李清彦靠近了些，看着对方睫毛尾端的湿润。

趁着何月绮出去接电话的功夫，李清彦动作轻柔地拂去了何星斓挂在眼尾的泪珠：“笨蛋，又装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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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