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话让霍长恭心里一惊。
如果不是他学过唇语，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再说什么，眼前这个少年却能听懂？
但是在大庆，只有皇室的暗卫和皇子才可以学习，难道他是什么敌国奸细？
虽然心里的想法波涛暗涌，但是面上还是丝毫不显。
男人听到他的话，开始疯狂地点头，嘴唇微微颤抖，两个人都知道，这是同意的意思。
“如果你信得过我，你可以把你的要求说出来，我会严格按照你说的话，完成你的愿望，然后拿走我想要的东西。”
男人的嘴一张一合已经完全看不清了，油灯枯竭，命不久矣。
“在完成你的愿望之后，我会拿走我想要的东西。”
得到男人的信任之后，云拿月将手放在放在男人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
这个动作放上去之后，男人就在霍长恭眼皮子底下开始逐渐失去了生命。
霍长恭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少年对男人做了什么手脚。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你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吗？”
云拿月微微抬起眼帘，灰色的眸子不带有一丝情感，“他的愿望只有你能完成，我并不能完成。”
“？”霍长恭不解。
“我希望首辅大人可以原谅我的无知与鲁莽，因为家中老母尚在人世，所以迫不得已参与这次的暗杀，草民老母今年八十有七，已无法安享天年，望首辅大人可帮草民安顿一隅，如若大人做到，草民可提供关于这次暗杀的主谋，并非丞相大人。”少年一字不差的复述出了男人临死之前的话语。
说完，还自顾自地说道：“原来你就是首辅，所以你的名字叫首辅吗？”
霍长恭：“……我不叫首辅。”
“那你的名字叫什么？”
“霍长恭。”
“噢，好的。”
“你可以告诉我今天暗杀的幕后主使是谁吗？”霍长恭问道，他知道，男人肯定告诉了眼前的少年。
少年浅灰色的眸子看向他，沙哑的声音不带有丝毫的情感，“按照契约，你需要完成他的愿望，我才能告诉你他的回答。”
霍长恭被他这句话气笑了，眨眼间一把锋利的匕首就架在了少年脖颈上，只需要轻轻一划，就可以流出鲜血。
“你的命现在可是在我的手里，如果你不说，我可以现在就结束掉你的性命。”
他以为少年再怎么说也会露出一点害怕，但是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丝毫不怕，反而一脸疑惑地看向他，就好像看淡生死一样：“用死亡来威胁我，是最愚蠢的选择。”
霍长恭没来由地心里打突了一下。
手里的匕首更加往少年的脖颈前威胁，“你真的不说？”
云拿月的脸依旧是面无表情，“契约关系已成，一方已死，另一方不可反悔，这本就是契约内容。”
霍长恭冷笑一声，收回了自己的匕首，转身就准备离开：“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有自己的办法找到线索，用不着他告诉我。”
这是他对自己的自信，不屑于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
但是却被身后的少年拉住了衣角。
霍长恭微微偏过头，对上了少年灰色的眼睛。
“你，只，能，和，我，一，起，完成他的愿望。”少年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想从少年的手里将自己的衣服拽出来，但是却发现少年的力气异常的大，和他纤瘦的外表完全不符合。
“给我一个帮助你的理由。”
云拿月歪着头，他的头颅甚至可以歪到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我救了你。”
霍长恭被他这句话弄笑了，“你救过我吗？”
“我为你提供了药物。”
他自从当上首辅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强行加上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今天算是开眼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少年精致的脸庞。
“如果你在我帮助他完成愿望之后，没有告诉我他说的到底是谁，那么别怪我真的把你脖子削下来。”
“签契约者，从不违背契约内容。”
听见他说这句话，霍长恭选择相信他。
达成一致后，霍长恭和云拿月一起去往那个人的家里。
他的家处于京城最偏僻的地方，这里甚至可以称为京城的贫民窟。
到处是穿着破洞裤的孩子，以及穿着打补丁的妇女与老人，家家门口都晾晒着食物，准备位即将到来的冬天做准备。
而男人的家就在距离这里最远的一个山旮旯里，偏僻，如果不是他们的到来，可能都不会迎来他的第一位客人。
正如男人所说，他的家里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
那是一个破旧的小院子，外面的门只是由简易的篱笆围起来。
开门的是一个老婆婆，她的眼里非常混沌。
“你们是？”老妇人手里还拿着毛球，正在织衣服，看那个尺码，和死去的男人非常想象。
“这里是李承的家吗？”
“啊，是是是，是小承出了什么事情吗？”
老妇人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双手不安地放在衣服上蹭了蹭，显得非常局促。
霍长恭看向身边的少年，沉默不语。
直到少年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赶快说。
“我是他的长官，李承因为表现优异，所以被派去边疆了，按照军中规定，我们需要带您去固定的家属安置地，三天后，会有专人来接您。”
霍长恭的话，让眼前这个老母亲热泪盈眶，她苍老的手拉着他的手，“谢谢长官，谢谢长官，谢谢你们这么对小承，你告诉他，一定要好好的保家卫国，不可给我们的大庆丢脸了。”
男人看着握着自己的手，“……好。”
女人说完，还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件厚衣服，放在了他的手里，“我听说西北很冷，麻烦你可以把这件给他吗？”
“可以。”男人伸手接过这件衣服，垂眸看向身边的少年。
而身边的少年却好像看见了什么的转过头，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然后看向男人，刚好看见男人也在看他。
霍长恭感觉到少年在他手心里写了字——“可以离开了”。
他再看向院子里的女人，悄悄地转身离开。
离开了女人的院子，霍长恭看向少年，“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安排了这次刺杀吗？”
“霍流云。”少年说出了一个名字。
但是下一瞬间，就被男人狠狠地压住脖子，男人的声音充满了戾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造谣皇室是可以诛九族的吗？”
男人的力气完全可以掐死一个人，但是云拿月就好似感觉不到呼吸困难一样，浅灰色的眼睛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
“不论你信与不信，他告诉我的都是这个名字，我从来不会违背契约。”这是身为亡灵法师的骄傲。
亡灵法师可以对活人满口谎言，但是对亡灵，必须说实话，同样的，亡灵如果想和亡灵法师签下契约，那么它也必须说实话，如果亡灵对亡灵法师撒谎了，那么契约不可成。
霍长恭盯着他，试图从他眼睛里看出一丝一毫的撒谎的迹象，但是却一无所获。
男人松开了捏住他脖颈的手，背对着他，冷声说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云拿月看着他的后背，非常认真地说道:“我从不在亡灵的事情上撒谎。”
但是一码归一码，霍长恭准备从这里离开，但是他却发现，少年一直跟着他。
“你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无辜地看着他，“除了你，我在这个世界并不认识其他的人。”
霍长恭：“……你都没有自己的家吗？”
少年还真的歪头想了想，最后非常确定地摇了摇头。
他的家人已经死了几千年了，又怎么还会在这个世界上呢？
但是霍长恭显然不想带着他一起回去。
他直接拒绝了，“我不能带你回去。”
“请你给我一个理由。”云拿月认真地说道，他的神情就不像是接受敷衍的样子。
“……你的眼睛颜色以及你的头发都和我们不一样，把你带回去说不定会怎么说你是妖魔转世。”霍长恭转过头看向他，这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理由了。
少年的怔了怔，然后开始思索起来，“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了吗？”
“没有了，如果你能现在就改变这两个颜色，我可以立马带你回去。”霍长恭嗤笑道。
显然，他并不认为，少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把自己的灰色改变，哪怕是千面鬼也不可能做到。
“我需要变成什么颜色的？和你一样的颜色吗？”云拿月看着他的发色和眸色。
“对。”
“好。”少年应道。
然后就在霍长恭的注视下，原本浅灰色的双眸和头发，全部都逐渐变成了黑色。
如果说灰色少年带着一种苍凉，优雅，不可侵犯的气质，那么黑色的少年就带着一种沉稳成熟的气质。
两种感觉，两种极端。
“现在呢？我可以跟你回家了吗？”云拿月眨了眨眼睛。
霍长恭看着少年漆黑的眼睛，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知道，他不应该，也不能带回一个莫名其妙的少年，但是少年真挚的话语还是让他投降了。
既然少年已经做到了，那就……带回去吧。
无非是多了一双吃饭的筷子罢了。
男人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那你跟孤走吧，不过你最好没有异心，不然，到时候孤会亲自清理门户。”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他还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提前告诉少年如果背叛他，后果是什么。
“当然，谢谢你带我回家。”少年没有犹豫，欣然应允，非常爽快地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