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外国人很有意思嘛，对这么个破石头感兴趣。”在一旁烤羊肉的车嘎力巴道，“那个是我从一个干枯的海子里面捞出来的，明天我们去古潼京的时候会路过这片海子，到时候带你们看一下。”

蓝庭闻言，目光一一打量过几人：“你们，要去古潼京？”

黎簇又警惕起来——这次进沙漠，他成为了这几个人之中的领队，他不得不为所有人的安危负责，警惕心几乎没降下去过——“你知道古潼京？”

“多少知道一点。我们这次来是为了考察这个沙漠，以这个沙漠为专题。今天开车的那个是主持人，也是他组织的采风。同行的还有插画师，摄影师和编剧。”

“原来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啊。”苏万仰慕地看过去。黎簇不禁扶额，幸好上次来沙漠苏万不在，不然这家伙得对那一整个纪录片团队的人仰慕成什么样。黎簇自己虽然不爱学习，但以前也会对这些文化水平高的人多少有一些敬佩，然而经过上一次沙漠之旅，见识到所有人褪去职业身份的光环后所展现出的人性之后，他已经不会再随便被这些所谓的身份唬住了。

还真如黑眼镜所说的，他确实感觉到自己和其他人很不一样了。他不禁勾起嘴角，伸手去再拿一条羊腿，不小心碰到了秦鹿也在拿肉的手——她的手冰凉，全是冷汗。

“鹿姐你……”黎簇惊诧地抬眼看向秦鹿，可后者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几乎是同时开口了：“蓝小姐，你们这次采风，是准备出新书吗？”

“我有这个打算，不过还没正式开始，看这次采风的情况而定吧。”蓝庭含笑，“对了，导游，我们明天改路程，我们也去古潼京，去那片海子，跟他们一起。”

黎簇瞬间觉得手里的羊腿不香了。

“那么，这个价钱嘛……”车嘎力巴露出了他奸商的表情。

蓝庭嫣然一笑：“你放心，我付全款给你。”说完她起身，对黎簇几人道，“明天古潼京见。”

黎簇已经有点没胃口了。先是秦鹿，后是蓝庭，为什么都冒出来要跟他们一起去古潼京？而且他现在说不清谁的问题更大，秦鹿面对蓝庭时很紧张，蓝庭却没什么反应，应该不会是两人有什么过节。他本来觉得是秦鹿心虚，更刚才她又突然向蓝庭主动搭话，现在他实在是看不懂什么情况。

“她为什么也要跟来啊？”梁湾小声嘀咕，“你不是说那是无人区吗。”

“别管她，吃羊排，多吃点。”黎簇继续嚼起肉，虽然现在他觉得味同嚼蜡。这顿饭后来草草结束，秦鹿在蓝庭离开后虽然就恢复了原来的态度，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黎簇总觉得她好像心事重重的。

吃完晚饭大家回到了房里，黎簇吃的有点撑，干坐着胃胀，便又下楼走动消消食。顺着楼梯下来，刚走到通向院子的门前，他忽然听到有人在低声说话。

“危险……狗能辟邪……明天……”

他赶紧屏息驻足，但说话声也停下来了。

大概是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了。黎簇有些懊恼，但既然对面应该发现了他，此时继续走出去才是最自然的。他继续走到院子里，看见秦鹿和车嘎力巴站在角落里，刚才应该就是他们的声音。

“鹿姐，你也没休息啊。”黎簇笑笑，“你们聊什么呢。”

“我习惯饭后散散步，刚好碰到车嘎力巴，闲聊几句。”

“噢，我听见你们在说什么狗，辟邪，什么的。”黎簇保持着他人畜无害的笑容。

“是的，我在问他为什么养了这么多狗。”秦鹿指了指旁边的五六条狗，“这边的牧民一般只养一两条狗看家，这么多我还是头一次见。”

“鹿姐你连当地人养狗都会关注吗？”黎簇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尽量不太嘲讽。

秦鹿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话外音：“没错，了解每个地方的民风民俗也是非常重要的，每个特别的细节背后都可能是关键的历史背景。就像现在，车嘎力巴说他养这么多狗是他们家代代传下来的习惯，当地人相信狗能辟邪，而这片地区很久以前有一些关于鬼怪的传说。所以，如果能知道他们祖上是哪一代开始养成这样的习惯，再结合传说内容，就可以推测出这种传说诞生的年代。”

黎簇没接触过考古人员或者历史学者，但秦鹿脱口而出的理论听上去有点道理，又让他有点相信她确实是专业人士了。

“这种民间传说也是研究历史非常重要的材料。所有传说的出现都是有原因的，可能是实际发生的事件经过口口相传而产生一定程度的事实扭曲或艺术加工，也可能是某些人为了某种目的特意编造出来的故事。所以，如果能够推知传说产生的年代，再与同时发生的历史事件进行对比，会是非常重要的参考依据。”秦鹿还在滔滔不绝。

黎簇觉得自己有点犯困了：“好的鹿姐，我明白了，总之传说很重要，对吧？”

秦鹿有点怜悯地看着他：“没事，玩去吧。”

“不过，刚才你怎么不跟蓝庭多聊聊这些？你们都在研究这里的文化，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啊。”

“其实，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合适，但事实是我们历史学界和历史文学作家关注点和侧重不同，时常会有观点上的矛盾之处，因此我们在外为了氛围不要太尴尬，会避免互相交流。”秦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黎簇确实听苏万说过什么学术圈的鄙视链之类的，蓝庭这样的畅销书作家也许在专业人士那里不受待见。

“那你为什么那么紧张？”他追问。

“紧张？”

“刚才你手上全是冷汗。”

“我吃多了，胃不太舒服。”秦鹿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