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老道的话,让王家人都意外了。他们面面相觑着,却没立即答应。
荼老道知道他们心里在权衡什么,也不急于得到回答,说是给他们时间考量,荼老道就转身去了王元君那里。
王元君得到这样的答复并不意外。
现在的这个世道,谁不是伏低做小,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
但王元君知道,他们会答应的。
果然,没多久后,王老太太跟他父母过来见她了。
三人都在问王元君的意见。
“阿元,荼老道说想教你一些本事,你怎么看?愿意学吗?”王荣洲神色显得有些凝肃:“或许就算你学会了,可能最多也就是自保。”
“我当然要学。”王元君笑道:“技多不压身,会些本事总比什么都不会的好。”
王老太太试探地问:“那可能还会很辛苦,比在家里都还辛苦,你也要学吗?”
王元君依旧点头。
“学。”
几人看她态度坚定,已然有所决定的样子,便听从她的决定,让她跟着荼老道学本事。
原本王老太太还想让王元君给荼老道跪下敬茶,行个拜师礼的,差点没给荼老道吓的三魂出窍。
他连忙摆手,额头瞬间爬上冷汗。
“敬茶就算了算了,别弄那么正式,不然回头要是叫人知道了,得出大事,这样就行了,啊,就这样吧。”
王元君在旁憋笑。
显然荼老道也知道,残魄归位的王元君不可与之前相提并论。
就这样子,王元君依着荼老道的名义,开始了所谓的学习。
世道艰难,人们都活得小心翼翼。
这样的境况,一直持续到三年后,才有所松缓。
三年后,王元君十八。
蝴蝶山上,她坐在山间石墩上面,双眼轻瞌,青天白日惊雷乍现,落在她的身上震得她身影微晃。
识海里,她那颗不及小指头的金色珠子快速转动,须臾后突然变大了几分,上面还覆盖起了复杂的纹样。
王元君看不清楚,残魄退出了识海。
她睁开眼时,就只见得自己的跟前不知什么时候汇聚了一些山中野物。
野鸡野兔小野猪,还有一条白嫩嫩的小长蛇。
看到那条蛇,王元君忽地眯起了眼。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白皮蛇?”王元君狐疑着,将这条蛇捉了起来。
荼老道守在旁边,立即回她:“自从前几日你入定之后,这些小东西就跟着凑了过来,至于这条蛇,也是才刚刚过来的。它们大概四感觉到你身上的神力变化,特意过来求赐福的吧。”
王元君给出去的赐福,不是简单的赐福。
而是点化。
她现在虽然不能点精为仙,但是却可以点化一些山间野物开灵。
其他的小动物也就算了。
蛇嘛……
王元君直接给它扔出去了。
“我平生最讨厌这玩意了。”
她一直都没有忘记,当年的女娲族,全都是一群恋爱脑,恋爱脑也就算了。
她最不能接受的是,好好的神仙为了跟凡人谈恋爱,居然还想放弃职责自贬下界!
可去她大爷的!
收整心情,王元君拿过脚边的背篓起身就走。
荼老道准备跟上……
“行了,这几天你也回去休息吧,我这边暂时用不上你,等需要你的时候,我自会召唤你的。”
荼老道深深吸一口气:“那小仙就先退下了。”
王元君嗯了一声,背着背篓抬步就走。
路过村里土地庙旁时,她看到好几个村民拿着香烛,围拢在土地庙旁跪拜祈福。
前几年还有些枯萎的大榕树,这三年逐渐地感受到香火气,变得绿意盎然了许多。
王元君还隐约看见,土地庙里的小老头,吸那些香火气吸到了打嗝。
“哎,听说这周边的几个村子,就只有这杏花村还有土地庙了,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一路进来,你没看见不少村民都拿着香烛跑这边来祭拜吗?”
“哎,我之前听人说,这杏花村的土地庙当初是因为庙小,又藏在大榕树下才没被人给发现的,不然估计也早都没了。”
“所以啊,庙小也有庙小的好处,是不是?”
村口那边,几个年轻人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传来。
王元君闻言扭头朝那边看了过去。
说话的全都一些十七八岁的大学生,一个个穿着学生服,光鲜亮丽,潮气蓬勃,跟这乡下丫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淡淡地瞥了那边一眼,王元君就收回了眸光,可也是在那一瞬间,她恍惚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萧振远?”
王元君诧异,又扭头看了过去。
她眸光盯着那群大学生里的一个男生,脑子里想起的却是当年,那个在南京城外的人影。
萧远山的儿子。
也是同样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跟着上了保卫南京的战场……
王元君还记得,当时她跟日子兵的阴阳师同归于尽时,留下的一半残魄隐约看到了萧振远的结局。
他被日子兵的刺刀,杀得千疮百孔,却又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在咽气时拉了手雷,带走了一波的人……
那现在的这个大学生……也会是萧振远的转世吗?
如果是的话,这还真是王元君下凡这么多年以来,遇见的第一个跟她同死,又同时转世投胎的人了。
王元君盯着那些大学生有些出神,那几个大学生也是越走越近,最后不约而同地都发现了王元君的眸光。
有几人注意到王元君的视线,似乎是盯着他们中那个穿着一身黑色学生服的男生,顿时忍不住挤眉弄眼了起来,眼睛里全是八卦。
几个女生见此,神色顿时不悦。
其中一个长头发麻花辫女个大学生,直接瞪了王元君一眼。
“看什么看!”
王元君回神,瞬间挑眉,睨着眼前的这群娃娃。
“当然是看美人出行了。”王元君笑。
那女生一哏,哼了一声,有些高傲:“我们都是城里舒阳大学的学生,这次是特意下乡扶贫的,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呢。”
这态度……
王元君呵呵。
“要扶贫自己去找村长吧,我很忙,没空。”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王元君也不理她,背着背篓转身就走。
要不是那群人里,恍惚地有个“熟人。”王元君对这些所谓的大学生,也没心思多看一眼。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恋爱脑发作的时候。
回了家,王元君将背篓里找的猪草倒了出来,正要弄时,王老太太从堂屋出来,拿了个帆布包包给她。
“这里头是我这两天给你爸新做的鞋子,一会你进城里一趟给他送过去吧,前两天他回来的时候,我看他脚上的鞋都快破了,现在天气冷了,赶紧把这个鞋拿给他去换上,免得冻伤了脚。”
“哎,我这立马就去。”
“先进屋去换身衣服。”
王老太太叮嘱。
王元君应着。
等她再从房间出来时,身上的衣衫已经换成了白衬衫,下身穿着条碎花裙。一头长长的头发,扎成高马尾,上面斜插了根木簪,垂下的发丝编成蝎子辫搭在肩头。
模样娇俏得紧,一点也不像是乡下丫头。
王老太太看着这么漂漂亮亮的孙女,眼睛里全是喜欢,她怕孙女出门身上没钱,又立马从包包里摸了两块钱递给王元君。
“自己拿着,到了外头想吃什么可以买些。”
王元君爽快收下,临出门前她朝王老太太笑:“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些爆米花。”
王老太太笑意更浓,愈发觉得这个孙女贴心。
离开家门,王元君直奔城里的方向,不过在村委会门口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之前的那些大学生。
一群人就在村委会大门口,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
而里头那个,让她怀疑是萧振远转世的男生,则不见踪迹。
倒是之前跟王元君说话的女生还在,不过眼见王元君突然换了一身衣服,变得比之前更加好看之后,她忽地不悦,朝着王元君瞪了一眼。
“搞笑了……”
王元君失笑,懒得理她。
直接上了村委会门口等着的公交车。
这是小型公交车,每半个小时发一次车去往城里。
王元君上车时,这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这些人要么是去城里买东西的,要么是顺路去周边的其他村子的。
大家看到王元君上来,都跟着点头打个照顾,里头有几个年纪大的,打量着换了一身衣裳的王元君时,眼睛里藏不住的都是喜欢。
他们甚至还相互嘀咕了起来。
众人车上等了几分钟的时间,司机才从村委会里出来,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个穿着一身黑色学生服的男生。
王元君歪头一看,瞬间挑眉。
巧了。
又是那个“熟人。”
对方也发现了王元君的视线,可他转头看去时,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轮廓姣好的侧脸。
十一点十分。
公交车准时发车。
司机发动车子,招呼大家看好自己的背篓。
山路难走,虽然已经有了公交车,但这条路并不平坦,车子碾过时整个车里的人都跟着晃来晃去。
王元君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双眼闭着,人有点呼呼欲睡,耳朵里冷不丁地听到身后几个阿婆在低声议论。
他们说山门村那边最近频发怪事,说山上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动静,好多人进了山里就没了踪迹,
还有人在山底下,亲眼看到骷髅头,突然从山上滚下来的。
而且有时候还会有很多的蛇,从四面八方涌来直奔封门山山上。
王元君忽地睁眼,扭头看向身后的几个阿婆。
几个阿婆还在嘀嘀咕咕,说着那山门村距离他们这里挺近,就算有事,也不知道会不会跑他们村来。
几人身边,一个只能站着的小伙忽地笑了。
“这都什么年代,哪来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啊。”
几个阿婆横他一眼,不想理他。
小伙不太乐意,又说:“阿姨,你们这是封建迷信知道吗?那蛇虫如果有大批的迁移,基本都是很天象有关,不是洪水就是地震,这都是有科学依据的啊。”
“我说你这小娃娃怎么回事,我们说我们的你插什么嘴?”
小伙明显怔住。
阿婆满脸不悦:“看你这身打扮城里来的吧?入乡随俗懂不懂啊你,不懂就别瞎掺和,我们说我们的关你啥事?”
小伙被说得憋红了脸,又不太服气。可几个阿婆明显就是不想理他。
其中有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婆婆,颇为忧心。
“我女儿前两年就是嫁到那里,她之前回来也说家里经常进那些蛇,她打都不敢打,这不,我这两天给她弄点雄黄,打算过去把她跟外孙接回来住几天。”
“雄黄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想要彻底清除那边的蛇群,让那边的人把土地庙重新修整一下吧。”
王元君突然开口。
满车厢的全都扭头看她,包括刚才说话的小伙。
王元君单手支着下颚,歪头看向几个阿婆。
“那边的土地庙被砸了很多年吧,一直都没有修建,地灵都没有了,这些东西可不得四处乱窜了。”
老婆婆瞬间双眼发亮:“小丫头,你也知道这个。”
王元君笑:“略懂一点。”
“那把土地庙重新修建起来,就真的可以了吗?”
“还要真心跪拜才行,虔诚求他,就能保一方土地平安,不过那些地方的土地都消散太久了,想要土地显灵,只有把咱们村的土地给请一请了。”
说到请土地,老婆婆的脸色就有些为难了。
这一两年上头虽然已经放松了很多,可是请土地这种事应该不小,弄得大了他们也有点害怕。
王元君说了办法,就没再理会后面的人,只盯着窗外倒退的景象出神。
她知道。
现在的这个社会,地灵已经很少很少的。
不是因为缺了香火而烟消云散,就是当年的战役死于阴阳师的手里。
再有一个。
建国后不准成精的懿旨虽非正统,可带来的影响到底也是不小。
幽幽一叹,王元君靠着车窗重新闭上眼睛。
一个多小时后,她站在了城里的大河桥下。
王荣洲前几年就进城打工了,这两年王元君没有上学之后,他才开始攒了点钱,上个月在大桥下租了房,就开始做炸土豆的生意。
王元君顺着大桥下过来时,还没走近,就听到前头传来的喧闹声。
而她爸爸更是直接背着个老人,从人群里冲了出来。
王元君瞳孔一缩,猛地拔下头戴着的木簪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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