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太太回老家了,宁珂打她电话说了一下出租屋的情况,兴许房东太太自己也觉得抱歉,这次的语气出奇软和,帮她们叫了师傅上门修屋顶,还买了隔热涂料、玻璃棉和保温板,能缓解阁楼顶热的问题,可得等天晴了才能开始干,于是她们又得腾出一大片地方放这些东西,原本宽敞的屋子变得拥挤起来。
这场雨连绵下了一个多星期,江水水位上涨,A城的排水系统不是很好,很多地势较低的地方被水淹了。
C大的老操场也不例外,恰巧那正是盛冉回学校最近的路线,她就更不想去学校了,偶尔接收郑莹莹发来的电子资料,再结合着书本自己在家学。
天气不好,预报也不准,随时都会有豆大的雨点砸下来,老头老太太们就散了公园牌社的场子,就组在自己家里,都是附近几栋楼的邻居,盛冉闲了就下楼看她们打叶子牌。
看了一天下来,她也没看懂,只知道这种叶子牌叫跑胡子,也是根本没用心,看着很认真,实则思绪放空,尤其是到了该宁珂回家的点,她更是心神不宁时不时看手机。
盛冉虽然不用心,但是她记性好啊!
牌桌上的老小孩们一到最后算胡和复牌的时候,就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只能又盛冉这个年轻人给她们记着,才算公正,牌局散了,牌友们还会招呼盛冉明天还来,还说要带好东西给她,一来二去地,她在牌局上还混熟了。
“小姑娘,你怎么不去上课呀,我看跟你一起住的那个女伢天天早出晚归忙得很哩。”
“我学的专业比较闲。”盛冉随口胡诌。
“你学的什么呀?”
“国贸。”
“干什么得嘞?”
“以后搞进出口贸易的。”
零一年华国加入世贸组织,外贸成为蓝海市场,进出口规模逐年递增,这是盛立林给她选择这个专业的原因。
这里的老太太不关注这些事情,但听到是搞进出口的就觉得高大上,纷纷赞扬,全然没想过这样好的专业怎么会闲呢。
“喔唷,以后有大出息的。你这女伢一看就是福相,长得俊,自己又出息,以后出阁肯定更享福。”
出阁就是出嫁的意思,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将女孩子读书作为以后嫁个好人家的筹码,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说法,也懒得争论,毕竟过去的十几年盛立林就是这样做的,她早就争累了。
“你从黑省那么远过来读书,家里肯定很不放心吧?”
“那肯定撒,要是你家姑娘这么优秀,你舍得?出来租房子的学生能有几个,还不是家里甘贵呀?”
盛冉勾勾嘴角勉强笑笑,话题聊不下去,她不想再待了,已经五点了,再过半小时宁珂就下课了,她说了今天下课会直接回。
站起身,盛冉跟邻近的奶奶打声招呼准备离开,就又被对面的奶奶叫住了,是这个房子的主人,跟房东太太玩得比较好,她们搬家的那天她也在。
“等一下啊姑娘,我厨房里煮着银耳汤,你端一碗上去。”
奶奶太过热情直接从碗柜里拿出一次性塑料碗,还讲究地在水龙头下面冲干净,盛了满满一碗。
“这是好东西,加了红枣和百合,解暑补气。你们这么小就大老远跑来读书,不容易,你这脸色不好,得补补,这不值钱,别讲礼性。”
她老伴也帮着劝,盛冉推辞不过,只能收下。
装得太满,盛冉上楼梯时小心翼翼地,硬是一滴汤水都没落下,进门就打了一盆凉水,把银耳汤放进去镇着,这样等宁珂回来就凉下来了。
盛冉趴着窗户上,数到第四十六个路人的时候,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吃力地抱着一个大大的东西,用灰扑扑的袋子罩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两步并一步飞奔下楼,盛冉感觉心脏处像住了一只小鸟,她快要飞起来了,等她终于接住宁珂手里的东西的时候,身上躁出了一层汗。
“什么东西啊?”
“电风扇。”
“家里不是有吗?花那个钱干啥。”盛冉从来没想过这句话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不由有些想笑,于是真就笑出来。
宁珂不明就里,也跟着笑,“小风扇太小了,大风扇又太吵了,扇叶是金属的扇久了容易发热,出的风也是烫的,这个是扇叶是塑料的,声音也很小。”
盛冉这段时间确实睡得不好,但她知道她们现下手里拮据,自己白吃白喝不该娇气,所以都不说,没想到宁珂全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她开心的同时也觉得有些辛酸难过。
盛冉赶紧背过身掩藏住眼里的情绪,接过风扇一头往上走。
“多少钱呀?”
“二手的,五十块钱。”
“二手的还这么贵?”
“成色很好的,待会上去看看就知道了。”宁珂很满意这次购物,不仅是因为买得值,还为她正在一点点改善她们的共同生活而高兴。
等爬到阁楼,两人都气喘吁吁,插上电源,噪音果然很小,吹出的风也很清凉。
“太值了,这有九成新吧。”
宁珂摇头,“不清楚,不过晚上终于可以睡得安稳些了。”
“对了!”盛冉从桌上的水盆里端出银耳汤,“楼下大娘给的,凉了。”
宁珂笑,“这就混熟了?还能顺东西回来了。”
“切,大娘们看我俊,可喜欢我了,前天给了我一块西瓜,昨天是一把炒花生。”
宁珂故作恍然大悟,“喔~原来都偷吃了呀,今天怎么记得给我留了?”
“今天在那儿嗑瓜子嗑多了,顶着胃了,吃不下。”
“啊,今天的菜是鱼香肉丝,干锅花菜和辣椒炒蛋,真的吃不下了吗?”宁珂从书包里拿出饭盒,打开盖子整齐摆在桌上,带着余温,温度刚好很好下饭。
盛冉自觉洗了筷子坐在桌边,一本正经道,“饭还是能吃下的。”
那碗银耳汤最后成了她们的饭后甜点,你一勺我一勺地吃得正欢,盛冉忽然抬眼,瓷勺在碗沿轻轻磕了下。“我脸色很差吗?”
宁珂凑近仔细端详,空气里飘着她发间的香味。
“还好。” 指尖差点碰到盛冉的脸颊,又生生顿在半空——她确实比最开始要好很多,只是脸上依旧没什么肉,清瘦没有血色。
“那她干啥搁这么多红枣在里头。” 盛冉舀起一颗枣。
“红枣补血,老人就喜欢小孩儿面色红润些,你太白了。”
“又夸我。”盛冉选择性听好话,突然想到什么,把那颗枣递到她嘴边,眼尾弯着狡黠的笑,“我月经准得很,你才该多补补。”
温热的甜意漫进喉咙,宁珂却猛地呛了下。
去年盛冉见证她第一次来月经之后,每次到日子,早上赖着不想起床的时候,她就钻进被子里嗅,“今天来了吗?”
那时候她还有些月经羞耻,却被盛冉一句句 “来了吗” 问得破功,最后竟成了两人之间最寻常的玩笑。
看宁珂耳根泛红,盛冉低下头,肩膀一抖一抖地,乐不可支的样子。下一瞬,下巴被轻轻攥住抬起,宁珂越过桌子,俯身在她脸颊上咬了一口。不重,却带着点报复的意味,两排整齐的牙印像朵浅粉的花,骤然开在白皙的皮肤上。
再自然不过的举动却让两人骤然愣住。
“啊!” 盛冉偏头躲开,心跳却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有股陌生的悸动顺着脊椎爬上来,混着隐秘的抗拒,让她指尖发颤。她偏头错开她的禁锢,慌忙舀了勺汤塞进嘴里,喉间却突然发紧,一声轻呕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空气瞬间凝住。
“吃多了。” 盛冉扯出个笑,汤勺在碗里搅出细小的漩涡,“哈,要是加点牛奶,就更好了,我肯定能吃下。”
宁珂的指尖还停在刚才碰过她下巴的地方,闻言猛地收回手,指节泛白。
“好,等我一下。”
她转身时,盛冉看见她垂在身侧攥紧的手,不由得慢慢收紧拿着勺子的手指,心里五味杂陈,鼻尖酸涩得想哭。
几分钟后,宁珂回来了,已经整理好情绪,拿着刚买的牛奶,倒了一些进碗里。
盛冉自己试了一口,然后笑着舀了一勺到宁珂嘴里,“是不是更好吃了?”
盛冉靠近的时候,宁珂看见了她眼底的红,红枣在嘴里爆开,混着牛奶的香醇,味道果然更好,却从那甜腻里尝出了藏着的涩。
像什么都没发生时的,两人有一言没一语地慢吞吞把银耳汤吃完,宁珂收拾餐桌,然后去洗手间洗碗。
盛冉摸了摸脸颊上的牙印,那里还留着宁珂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颤。
既想躲开,又忍不住贪恋这一点点、几乎要被恐惧淹没的暖意。
“我们先慢慢把室内的保温板安装起来吧,等天晴了,再叫师傅把外面的隔热涂料刷上。”宁珂在洗手间里大声说道,打破屋子里的沉寂。
盛冉回神,赶紧回应,“好,我来量尺寸。”
她知道她在努力克服,她也知道她的体谅和隐忍。
一切都像是最正常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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