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寒凉的夜里，雷声轰鸣着响彻云霄，大雨倾盆而下。

秋天本就凄凉萧瑟，又赶上雷雨交加的夜晚，让人们心中更添一份悲凉。

偌大的庭院中，哭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惊醒了熟睡的少年。

他缩在床角，战战兢兢地抱着枕头，希望能给自己一些安慰。

外面的吵闹和哭喊声还在继续，不断传来闷哼声，以及什么东西倒地发出的“咚”的声音。

猩红色的液体喷涌而出，染红了白色的窗纸。

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害怕的泪流满面。

刚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准备去隔壁院子里找父亲母亲，一个身影就踉跄着推门进来，打断了他的行动。

他立刻地躲进被子里，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来人温柔且熟悉的声音抚平了他满身的恐惧:“岚儿乖，到娘这儿来……”

听见娘亲的呼唤，周岚速度飞快地掀开被子，扑进了她的怀里:“娘亲，我害怕……外边怎么了？爹呢？”

周夫人忍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用尽量平和的声音安抚着她的孩子:“岚儿别怕，你爹一会儿就来，你先随娘过来。”

随即，周夫人按动了床后面的机关，一个密道缓缓出现，她赶紧把周岚抱进去，“岚儿，你先躲在里面，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

周岚抓住她的袖子不放:“那娘呢，娘也快进来……”

周夫人笑着点头，快速走到桌子边，把桌子上的点心全都拿进密道，自己还没来得及进去便有人持刀推门而入。

她只能立刻关闭密道入口，隔绝里外的声音，防止孩子被发现。

进来的士兵浑身浴血，声音冰冷:“陛下有令，若有违令不从者，杀无赦！”

“噗嗤——”

刀尖刺入女人的心脏，她想向后看一眼都来不及，便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看见自己深爱的丈夫也倒在了血泊里，二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对方爬过去，拼命伸出的手却最终垂落进冰寒刺骨的血色雨水里。

周岚投过墙上的缝隙看着这残忍的一切，慈爱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双双倒在了他的面前。

院子里，无数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泥水里，身上血红，面色惨白。

陪他玩闹的小厮、照顾他日常起居的婢女、常常给他偷偷加餐的厨师……

他看见叔伯、祖母和姑姑都被抓走。

无数他熟悉的人，都死在了他的面前。

而他却只能死死地捂住嘴巴，躲在密室里，不敢发出一丝哭声。

残忍的一幕刺激着年仅七岁的孩童的心脏，在他心里埋下了痛苦，种下了复仇的种子。

只有足够疼痛，稚子才能走向成熟。

从那一刻起，无人能再将他护在身后，他也不再是懵懂的稚童，而是将要用尽余生为父母报仇的苦命之人。

——

永宁四十五年，忠勇将军周廷之因通敌叛国而被抄家，奴才婢女全被诛杀，周廷之及其夫人违抗皇命而被当场斩杀，叔伯兄弟被斩首示众，老夫人和妹妹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唯一的儿子也被烧死在了屋子里。

周家上下一百多口人，无一生还。

“轰隆——”

又是这样的一个雷雨夜，满身冷汗，双目血红的慕瑾还不知道第多少次从噩梦中醒来，心中恨意滔天，浑身颤抖着，大口喘着粗气。

他又梦到了自己全家被害的那一晚。

从小到大，他没有一晚不会梦见那天的场景，一次又一次被惊醒，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一直崇拜的父亲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昏庸皇帝毫无证据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他满门的生死。

若非他母亲舍命护住他，周家将无一人存活。

当晚，周岚浑浑噩噩地藏在密道里，满眼都是血光和火光。

那些人放了一场大火，为了剿灭像他这样躲起来的漏网之鱼。

滚滚浓烟顺着空气入口进入密道，呛得他几乎晕厥。

他家也被一把火烧了，他不能为亲人们收尸，更无处可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密道里待了多久，模模糊糊间只记得有一个人把他带了出去。

后来，他总是在想，那么大的雨啊，几乎能砸死人的雨，怎么就浇不灭熊熊燃烧的火焰呢？

难道连老天都在帮助恶人为非作歹吗？

他恨，恨不得把永宁帝千刀万剐，恨不得将他所有的子孙五马分尸。

他乞讨、做贼，曾经差点被人打死。

他做尽了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事，丢弃尊严，忍受伤痛。

他拼命地活下来，心中只有复仇这一个念头。

但是老天不开眼啊，周家被灭一年之后，永宁帝竟然驾崩了。

他的仇还没有报，仇人就这么轻轻松松、毫无痛苦的死了。

仇人的子孙依然坐在最尊贵的位置上，享受着最优渥的生活。

凭什么……他不甘心啊！

他恨自己不能报仇，却也不敢将母亲拼命护下的这条命随意舍弃，余生只能痛苦地活着。

既然他不能得到解脱，那么他也要让仇人的子孙尝尝失去一切、众叛亲离的痛苦。

于是，后来的十年之间，慕瑾还活着的唯一目的，变成了让永宁帝唯一的后代——殷灵玥血债血偿。

他知道殷灵玥是无辜的，永宁帝痛下杀手的时候他才四岁。

但是他周家上下一百多口人更是无辜！

他父皇造的孽，就应该让他来承担后果。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慕瑾还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宫的方向，心中复仇的火焰燎原而起。

当晚，临华殿。

殷灵玥笑容明媚地趴在龙床上，破天荒地愿意主动拿笔写字。

他模仿着萧莫写下的“慕瑾还”三个字的笔画，将他的名字写满了一张又一张纸。

五岁之前的记忆虽然被高热烧没了，但他一直都隐约记得，小时候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哥哥一直陪着他，照顾他。

这让他觉得，长得漂亮的人都会对他好。

小时候的那个哥哥是这样，温柔美丽的皇太妃也是这样。

那么，俊美非常的慕瑾还，一定也是这样！

丞相说了，从明天开始，慕瑾还就会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

这让孩子心性的殷灵玥高兴地抱着写满了“慕瑾还”名字的纸，在宽阔的龙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翌日，作为帝师，慕瑾还正式上岗，带着伪装出来的平和清润来到了殷灵玥的面前。

“微臣慕瑾还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慕瑾还端正地跪拜叩首，起身后又向站在一边的萧莫行了一礼:“拜见丞相大人。”

殷灵玥笑得开心，萧莫也带着满意的神色，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临华殿，到文渊阁处理政务去了，把空间就给了他们二人。

殷灵玥虽然格外喜欢他，但是当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又有点认生，乖乖巧巧地坐在那儿，眼睛亮亮地，怯生生地看着他。

殷灵玥年纪尚小，长了一张五官精致、玉雪乖巧的脸，那双灵动的眸子如同清水中的一团墨色，清澈动人。

真是一张无辜且单纯的脸啊，让人一看就觉得他不会与世界上的任何一点黑暗沾边。

悲悯世人的神灵之子，虚伪地站在九天之上，却妄想体会人世间的疾苦。

大概只有将他真正拉下神坛，摔进泥里，他才能真正懂得，他悲悯的世间到底是什么样子吧。

慕瑾还笑得温柔，极力压下心中的痛和恨，慢慢向殷灵玥靠近。

他目前还需要和小皇帝搞好关系，取得他的依赖和信任。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慕瑾还日日都进宫陪着殷灵玥，陪他玩耍、用膳，手把手教他认字、写字，让殷灵玥不再认生，逐渐开始依赖他。

这一日，慕瑾还特意请了假，隔了两日，又比平时晚了一点才进宫，想要看看小皇帝的反应。

刚到临华殿大门，果不其然看见殷灵玥等在院子里，见到他就亮起眸子，快步跑过来，眼中盛满了星光，仿佛在他眼里只有你一人。

“你前几日去哪儿了，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呀……”殷灵玥不懂什么叫做请假，只是抓着他的袖子，委屈地抱怨着。

慕瑾还俯身拱手:“陛下恕罪，微臣偶感风寒，怕将病气过给陛下，这才晚来了两日。”

殷灵玥一听，顿时着急起来，一把将委屈和生气都抛到脑后，赶忙传唤太医，想要为他诊治。

慕瑾还心中发笑，殷灵玥果然是个好哄骗的。

现在的他，对自己满心依赖。

那么，下一步计划，便可以顺利实施了。

婉拒了叫嚷着传太医的殷灵玥，慕瑾还表示自己已然大好了，顺势提出要检查一下他的功课。

殷灵玥瞬间就蔫了，瘪着嘴走进殿内，满脸不情愿地补起了这两日欠下的功课。

与此同时，一则“盛乐帝痴痴傻傻，连七八岁孩童的功课都不会做”的传闻在百姓之间秘密发酵，随着时间的流逝，传的越来越广。

宫外，萧莫第一时间听说了这个传闻。

他眉头紧皱，双手紧紧握着，力气大得让手中的茶杯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个传闻怎么会再次出现？

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

他赶紧派人去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压下这个传闻。

然而下属传来消息，他们完全无法查出是谁在散播这个传闻。

背后浑水摸鱼之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是与他作对一般，传闻也完全没有被压下去的样子，不到三日，满朝文武都听说了这件事，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前两章偏剧情，从这章开始偏感情

有点改动，影响不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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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噩梦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