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中,月亮高高悬着,清辉笼罩着小镇,河畔草木都能看得清楚。
几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提着灯,拿着网子和竹竿就往淮路河跑了过去。
张元青和张元明一路跟着,就看到河畔那一排的柳树,蝉声蛙鸣更近了。
男孩子皮实,一眨眼的功夫,一人选了一棵树,争先恐后地爬了上去。
“我这有。”
“我这也好多!”
张元青爬在树上,手一摸就摸到了硬硬的壳子,“元明,快拿兜子递给我!”
“你小心点。”张元明站在底下,扒着竹兜子递得老高,随后也爬了上去,“你手别太重,壳儿脆,要整个的。”
“我知道。”
月光透过树叶缝隙照下来,能看见树干上趴满了知了,一动不动,但尖锐的叫声却极具穿透力,像是四面八方的潮水涌过来,淹过了耳朵。
张元青屏住呼吸,把网兜轻轻罩上去,一会就抓了一兜子。
扒了翅膀装进竹兜子,只有它背下面有几丝肉,到时候用竹签子插上一串烤一烤,攒着一口吃,外焦里嫩,跟过年时候吃的鸡腿肉似的,格外香。
张元明抱着树干,位置矮了点,看着张元青往树脑袋上爬,忍不住叮嘱,“你别爬太远了,这里离河太近,万一撑不住你身子重……”
话还没说完就听“扑通”一声,河面上溅起巨大水花。
兄弟俩面面相觑,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手,反应过来不是他们,这才朝声音方向看去。
“不好了,二娃掉河里啦!”小伙伴的一声喊,把几个怔住的一下喊回了魂儿,纷纷从树上跳下来往河边赶去。
“救命……救命啊……”张二娃不会水,只一劲儿在水里扑腾,眼看着人越来越往下沉,大家都急坏了。
“快,快救人!”
“我不会水啊。”
“你拿好!”张元青二话没说把东西往张元明怀里一塞,纵深一跃,跳进了水里,他奋力朝着张二娃游过去,还没够着,人就已经被水冲着往下游跑。
张元青咬了咬牙,继续追,岸上的小伙伴沿着河畔也跟着跑。
“二哥,水太急了,你小心啊……”张元明一颗心吊在嗓子眼,看着这一幕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张二娃只剩下头顶上一撮头发露在河面上,连呼救声都没了,扑腾不动了。
张元青几次要够着张二娃的衣服,却又被水冲开,一张小脸泛白,渐渐没了力气。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你撑着点!”张元明急得快哭出声来,拼命大喊, “二哥,来人啊,快救命啊!”
“快救救我二哥啊!”
张元明扯着嗓子喊得凄厉,混在一片呼救声里,惊动了下游河畔的道观。
在张元青拼着最后一口气拽住张二娃被带着往下沉的那一刻,从道观急匆匆出来一人,见状把手里的灯一扔,纵身下水,朝着两孩子飞快游了过去。
待那人影抓着张元青和二娃,往回拖拽时,岸边的众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急忙忙跑过去。
小道长把俩孩子往岸上拖,张元明忙把竹竿往水里递,最后小道长抓着竹竿把两个孩子都救了上来。
张元明一把扑过去抱着张元青,紧张查看,“二哥,你没事吧?”
“咳咳,没事了。”张元青被水呛咳了几声,猛地换了口气,才像是缓过来。
小道长也不等喘口气,看到旁边胀着肚子昏迷的张二娃,立马过去压着他的肚子一通使劲儿,没一会儿功夫张二娃吐出一大口水,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呜呜呜……”张二娃被吓得不轻,醒了哭得一把鼻涕眼泪的,“呜呜呜呜,我还以为要当水里的替死鬼,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拽着我拉呢。”
说起这个张元青差点给气笑了,“那是我想把你拽回来,你突然跟发了疯一样乱打,跟刺猬球一样靠都靠近不得。”
张二娃小脸转红,怪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不住啊,元青哥。”
“你们怎么会掉河里?”救人的小道长看到孩子们手里拿的东西,明白过来,“这里水流湍急,可不是玩闹的地方,你们看刚才多危险。”
张元青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郑重地朝小道长磕了个头,“多谢小道长救命之恩。”
“多谢小道长救命之恩!”几个小的跟着一块道,想到今儿晚上差点闹出人命,都是一阵后怕。
小道长看着也就比张元青年长四五岁,生得唇红齿白,眉间还有一颗红红的小痣,连忙伸手扶了一把,“不用客气,下回可要小心些,这淮路河连着外面,要万一你们出点什么事,家里头大人可不得急坏了。”
张元青和张元明点头如捣葱,“下回一定不敢了。”
要让阿爹阿娘知道,阿爹一顿竹笋肉是跑不掉的。
小道长催促道:“这么晚了,你们赶紧回家换衣服去,当心伤寒。”
“诶!”几个小的顿时作鸟兽散,谁也不敢再去找知了壳了。
张家兄弟俩再次谢过小道长,才抱着东西往租的房子赶。
张元青回头看了一眼道观门口的小道长,“这小道长长得跟瓷菩萨一样咧。”
“一个是道观,一个是庙里,这你都混一块去。人小道长心善,得亏是碰着了,不然……”张元明后面的话没说下去,自己吓了个激灵。
张元青跟着打了个冷战。
兄弟俩一股脑跑回家。
第二天,姜妩醒的时候,张山和刘氏已经出门了,桌上留了三碗豆花和几个菜饼子。
姜妩拉开帘子喊两个哥哥起床,就看到两人睡得四仰八叉的,一个腿叠着一个,一个胳膊反压回来另一个,跟打架一样。
平日里这时候,两人早起了,今儿有些奇怪。
姜妩的目光不由地被床底下的一滩水渍吸引,蹲下身子扯住了露出来的衣角,好么,两件湿漉漉还沾着泥腥气,簌簌掉下几根河草。
“张元青,张元明!”
一声喝,把兄弟俩“蹭”一下就在床上坐得板正了,没睡醒,懵着呢,呆呆看着怒气冲冲的姜妩,“宝儿?”
张元青那句“宝儿咋了”还没出口,就看到姜妩手里拿着的湿衣服,一下心虚瞥向了张元明。
“宝儿,是三哥错了。”连名带姓的喊,这事儿可严重了。
张元明认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回看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张元青,连个衣服都没藏好的猪队友。
“宝儿,二哥也知道错了。”张元青谄媚地接过姜妩手里的衣服,“别脏了我们宝儿的手,二哥拿去洗洗。”
姜妩被两人整得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回事?”
眼看瞒不住,张元明把昨晚落水救人的事儿老老实实交代了,听得姜妩直皱眉头,“你们胆儿也太大了,万一……呸呸呸,昨个就不该让你们去的!”
张元青双手合十,祈求道,“好宝儿,这事儿你可别告诉爹娘。”要是让爹娘知道了,张元青只觉得屁股腚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正当兄弟俩央求着姜妩保守秘密时,门口传来了动静,还有张元朗唤“宝儿”的声音,是爹娘和大哥一块回来。
张山手上拎了些东西,姜妩一眼就看到刘氏手里头拿的布,“阿娘……”
兄弟俩跑了前头,在张山背后对着姜妩挤眉弄眼,又拜又求的,就听姜妩的话拐了道弯儿,“阿娘,这布真好看。”
刘氏没瞧见兄妹几个的小动作,满脸高兴,“打算给你们做两身衣服,正好,你大哥能休息个两天,陪着我们买了些东西,待会儿一块回村里去。”
“嗯。”
张元青和张元明心里大石头落了地,猛松了一口气,就看到大哥似笑非笑地正盯着他们看,那口气就哽在了嗓子眼,一下对着呛咳起来,心虚地转过去帮忙拿东西。
一家子六口人搭上回村子的牛车,三小的各自抱着几样东西坐在牛车上,张山两口子和张元朗则在旁边跟着一块走,一边和赶牛车的唠唠嗑。
回到村子,正好赶上午饭的时候,刘氏一进门就去了灶屋,生火做饭。
姜妩带着俩哥哥把东西都安置好,好一阵子没回来,才觉着对这个家的念想。
“等会儿我们去河里抓鱼吧?”张元青琢磨着,“天儿太热了,宝儿最近都没什么胃口,还是去摘点果子。”
“灶屋那儿更热,我给阿娘扇扇风去。”
张元明刚走到灶台那,门口就来了人,还是平日里都不怎么交集的,进门还带张望,像是想瞧出什么变化来的。
“张老弟,回来了啊,弟媳妇做饭呢。”
“是啊,大牛哥,回来了,快进来坐。”张山招呼他道。
“不用不用,我就是路过,听着有人动静过来瞧瞧,还真是你们回来了。”赵大牛腆着笑,“张老弟最近在哪儿发财,要是有路子,也跟我说说,乡里乡邻的,咱一块呗。”
“大牛哥莫说笑了,我一个踏实种地的哪有门道,倒是这两天上了菜,才算有了点进,可家里还有几个孩子要养,买菜挣的赶不上要花的,想想我都愁呢。”张山老实,但却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这会儿和人打哈哈道。
赵大牛狐疑盯着,可姜妩一家子还是老样子,破破旧旧的,瞧不出花儿来,和赶牛车的赵老六说大包小包往家里扛的样儿,可不像。
正要再说点什么,忽然外头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听声音还有些耳熟。
张元青冲在最前头,打开了门,就看到赵禄才正被人追着打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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