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牛最后还是赔了钱,按着鸡鸭来算,加上摔碎的鸡蛋,损毁的围栏和鸡舍鸭舌,足足拿出来了五两银子,那可把赵大牛的家底给掏空了,还卖了点东西才凑齐,毕竟他一个光棍,平日里这家打秋风那家混日子的,好吃懒做,也没攒下什么钱。
偏偏赵大牛还是不安生,人都躺床上,嘴巴还是臭,一会儿骂张山夫妇俩,一会儿骂来这儿照顾他的姐姐,连村长和那日说话的老爷子都记恨上了,一天天的,哪哪儿不痛快,也要把身边的整不痛快。
本来他姐姐是打算将他带回邻村去过年的,看他这样,气的直接把他扔在了这,自己回了家。
没人伺候的赵大牛就跟地里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渐渐就没声儿了。
而年关渐渐临近,镇上愈发热闹起来,随处可见来置办年货的,摊子前问价的,还价的,吆喝声汇聚一起闹哄哄的,满是市井烟火气。
“快来看,快来买,核桃、栗子、梨条、胶枣卖咯。”
“刚出炉的糖糕、油饼,热乎着,要两个,您拿好咧。”
“新到的胭脂水粉,钗子,过来瞧一瞧咯。”
姜妩被刘氏牵着手,东看看,西看看,刚从前边摊子前买了一对春联和大红灯笼,对面是卖瓜子干货的,再往前看,都被人潮给围住了,一眼看不到尽头似的。
“小心跟着,人多,莫走散了。”刘氏看着人挤人的场面,叮嘱三个小的。
俩哥哥蹿了个儿,一前一后替姜妩挡着人,愈发衬得中间的姜妩格外娇小。
“哎呀,我都看不见前面啦。”姜妩承认,她很嫉妒,怎么就自己一点个儿没动呢?
“阿娘,我不要买糖了,多买些骨头,给宝儿补补。”
“要不宝儿你坐我肩膀上?”
张元青说着就要去抱姜妩,把她吓了一跳,“不要不要。”
看着三小的笑闹作一团,刘氏看着既欣慰又心疼,宝儿不长个儿,兴许是今年累着的,这一想,心底发酸得厉害,随即朝着猪肉摊子走去。
“给我来两刀猪头,还有这骨头也给我。”俗话说吃啥补啥,啃啃骨头好长个。
刘氏又拣了个最肥硕的猪蹄膀,让后头的张元青帮忙拿着,都快赶上他两个胳膊粗,张元青拎着,两眼放光,半道儿还腾出手抹了下嘴角。
别说张元青,就连姜妩也馋,柴禾烧出来的软烂猪蹄,满满都是胶状,轻轻抿上一口就脱了骨,入口是又鲜又滑嫩,汤头能暖到人心坎里去。
要是和菘菜炖一块儿,吃着软乎乎的菜帮子都感觉像是在吃肉。
等从祭灶果的摊子离开后,东西就都置办齐了。
刘氏带着三个小的出了集市,张元青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咂舌道,“这人也太多了。”他都怕把猪蹄给挤没了。
“这两天天气好,又赶上祭灶,出来置办的人多。”刘氏往年也来,不过只敢小拿几样,哪像今年这样里里外外置办的,瞧着老二老三身上背的,手里拿的,满满当当,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喜气,“今年咱好好过。”
姜妩点了点头,身上穿着红色小袄子,衬着后头集市里透出来的红火,白得好像会发光一样,在人群里显眼极了。
“福宝!”有人就一眼瞧见了,匆匆跑了过来。
姜妩看着来人,认了有一会儿,才看出来是瘦下来不少的王佑荣,下巴出尖儿了,这会儿气喘吁吁跑到她面前,看着是有几分小公子哥的样儿。
只要他不开口……
“你咋跑那么快,一晃眼就不见人的。”王佑荣匀了匀气儿,看着姜妩,“咱好些日子没见着了,你怎么看着比夏天时候胖了?”
姜妩的好心情顿时作散:“我这是衣服穿多了显的,你喊我做啥呢?”
“没有,就看见你打个招呼。”
“好了,招呼了打了,我们要回去了。”姜妩也不多废话,利落道。
“诶,好不容易见一回,你这么快就要走?”王佑荣心急想拦,顿时就被一胖猪蹄子挡住了,“张元青你干嘛?”
王佑荣瞪着张元青,可拿他没辙,只好绕过了他,又站在了姜妩面前,“福宝,我后来去茶水摊子那找过好几回,回回都没看见你,你去哪儿了啊?”
说着说着,还带了那么点委屈。
那模样,看的姜妩生生打了个寒颤,“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我……”王佑荣被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盯着,说话突然结巴起来,“也、也没什么要紧事儿。”
“王佑荣,你吃饱了撑的,找事儿呢?”张元明没好气道,这家伙纯属有病呢,之前赶着来欺负人,被教训过一回倒好,天天来缠着了。
王佑荣被怼得说不出,抓耳挠腮的可着急,还是刘氏帮他解了围,“王少爷上过学堂,确实不一样了,像个读书人,咱们不能这么对人家。”
说完,又对着被捧的飘飘然的王佑荣道,“今儿家里还有事,王少爷既然没什么事,那我们先回了。”
“诶?”
等人走远了,王佑荣用手背拍了下随从,“听到宝儿娘夸我的了没?读书人,她说我像个读书人,嘿嘿。”
“可是少爷,人走了。”少爷可真好哄。
王佑荣反应过来,立马追过去,“诶,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可集市上满是人,这会儿哪里还能瞧见人呢。
刘氏带着孩子们回了租的小院儿,姜妩指挥着哥哥把春联贴上,红纸底儿撒了金,浓墨重笔,勾着好意头,还贴上门神,年味儿就出来了。
剩下的一些带回村子,也不能落下。
而愈是临近过年,道观那的人也越多,姜妩的热饮子卖得格外好,因着这买卖,宋娘子夫妻俩都推迟了回家过年的日子,舍不得这一天天的进项。
昨儿夜里下了雪,道观飞檐翘角上都落了一层皑皑白雪,太阳照下来,折射出色彩斑斓的光,好一个瑞雪兆丰年。
趁着晌午人少点的时候,姜妩收拾出一份吃食,端着桂花饮子和豆儿糕给小道长送过去,今儿打进门就没看见人,估摸着是忙着。
姜妩进了大殿,巡视了一圈没见着人,又往里殿找了会,还是没见着,倒是挨着里殿的偏屋那门敞着,还有小道长最近时常在看的几本道家的书册。
她走进去,把吃食放在了小条桌上,就又走了出去。
姜妩没瞧见,隔着一道屏风的里头,一白衣少年站在那,身形孱弱,背着些许光影都透出一股子风姿秀逸。
他手里拿着刚从架子上抽出来的一本道德经,来到了条桌前。
桂花饮子冒着热气,豆儿糕则是一股清甜的香气。
少年坐了下来,镶银丝线绣的竹叶暗纹铺散开来,随着光线明暗,若隐若现,端的是世家礼仪,举手投足皆是风范。
他拈了一块豆儿糕,尝了一口,看着打开的门外,小小的身影走远了些,但那一抹红实在是惹眼,看着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地上一动不动的麻雀儿,叽叽咕咕说了会儿话,不一会儿就把它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彻底不见了人影。
那一碗桂花饮子不知不觉就见了底。
韩元一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托盘空碗和空碟,只有上面的零星碎屑证明上面曾经摆放过的吃食,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福宝那孩子给自己送的,于是一阵肉疼。
“小师傅观里的茶点不错。”少年云淡风轻道。
“可不是,有时候晚了还吃不上。”韩元一又是一阵肉痛,这客人一来就坐一天,和自己探讨道法。
感觉不止身体被掏空。
韩元一将少年要的书放在了桌上:“裴公子,你说的那几本书,我们道观真的没有。”
裴玄知看了眼空碗,有几分食髓知味的感觉,很快,他将视线缓缓落在了韩元一身上:“玄清师傅就没留下什么给你?”
韩元一摇头:“师傅是个清廉的人。”说完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裴玄知嘴角微微一扬,端起一旁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没关系,小师傅可以慢慢想,我可以等,我正好有个疑惑,想让小师傅为我解一解。”
韩元一欲哭无泪,还来啊……
正好屋外传来姜妩的说话声,韩元一连忙找借口:“裴公子,今日我还有别的客人,早前就约好了时辰,就不多陪了,您请便。”
说罢,直接出了屋子,直奔那一抹红方向,仿佛是奔着希望去的。
裴玄知抬起头,就看到窗户外头,小道长与那矮小身影在说话,小丫头似是说了什么,听得小道长连连点头,那表情都比跟他说话舒畅多了。
“看来我们待人还不够客气,吓跑了小师傅。”他轻叹了声,年轻的脸庞上却不见半分的少年稚气。
从后头走过来的阿棋听到自家少爷这么说,再想起早前过来,那小师傅一脸便秘的样子,没忍住道:“少爷,您这样哪里叫客气。”
“那叫什么?”
“……”叫厚脸皮,难缠,打发不走。
阿棋的求生欲很强,他为少爷披上氅子:“少爷是最懂礼数的。”
少年眉宇微动了下,没再看院子内,带着阿棋从后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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