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遥把宁棠带到总统套房休息,又拉着余怀仁给看了足足一个小时。余怀仁再三保证没事之后,顾君遥才放心放人。
余怀仁心力交瘁,出门的时候,刚好遇上走廊里等着的包明明。
“人,没事吧?”包明明悻悻的问。
余怀仁双臂环胸,槽多无口:“叫你包二缺还真没叫错,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整天就知道闯祸。”
包明明顿时觉得自己冤枉死了。
作为实至名归的纨绔子弟权二代,他去酒吧夜总会的次数比厕所还勤,玩的花样更是一个月不带重复的,啥损招想不出来?啥作践人的不会?
他对宁棠已经相当客气了,不就是当众扔水里了么,这根本不算啥。
哪想到宁棠不会游泳啊?
这只能说是场意外。
包明明烦的直抓头皮:“草,我哪知道他不会水啊,他不会水不早说,存心陷害我!”
余怀仁都惊了:“就他,宁棠,陷害你包大少爷?先使计策让你主动拦着他不让人走,再使计策让你发起游戏,再使计策让你故意拿着气球算时间,最后再使计策让你把人家丢水里去?呵呵!”
包明明被怼的哑口无言:“我这不是……想给顾君遥出口气么,哪想到他会急成那样?跟老婆难产了似的!”
余怀仁狂翻白眼:“算了,跟傻逼多说话自己也会变成傻逼的。”
*
宁棠一直昏昏沉沉的,后来直接睡着了。
顾君遥只好着手帮他把湿衣服脱了,然后又问酒店工作人员要了干净衣服,抱着宁棠给他换上。在穿上衣的时候,他看见了宁棠左腹下的刀疤。
细细长长的一条疤,因为后期的呵护,伤疤已经不那么狰狞了。
顾君遥伸出手去,却在距离伤疤仅剩半寸的位置生生顿住,随后仿佛被烫到一般惊慌失措的收回去。
仿佛只要他轻轻一碰,伤口就会再次崩裂开,像那日一样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压也压不住。
当时的情况顾君遥不愿多想,他只知道他本能的接住倒下的宁棠,然后生平第一次发了狠劲儿,以砖头狠击绑匪。
他抱着浑身冰凉的宁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觉得很疼,具体也说不上哪里疼,反正就是浑身都疼。
后来警察到了,他们也被救护车拉走了,看着宁棠进了手术室,他第一次感到茫然无措,和母亲赵慧蓝去世的时候一样茫然无措,感觉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感觉无依无靠,无处可去。
他打电话给余怀仁,光是余怀仁还不够,又打给余怀仁的爸妈,大伯二伯还有小叔叔,大姑二姑还有小舅舅。
余家是医学世家。
当余怀仁带着一家子专家赶到的时候,宁棠已经从手术室推出来了。
当医生说明问题不大,伤口不深,一个月就能恢复的时候,顾君遥终于找回了魂儿。
然后余怀仁就气炸了。
“我他妈看你这架势,还以为他胳膊腿断了、心脏停了、肝胆爆了、胸肺炸了、肾穿孔了、脑袋搬家了呢!不就腹部开了道口子么,还没伤到脏器,干嘛把我家骨科主任肝胆外科教授呼吸科主任肾科讲师脑外科主任以及心脏外科的我本人全叫过来啊!!!”余怀仁指着身后待命的七大姑八大姨,气的吐血。
想起当初的自己,顾君遥也觉得很难理解。
他无奈摇头,抬手给宁棠盖好被子:“就因为这事儿,我请余怀仁全家吃了顿大餐,花了我三万大洋。再回医院看你的时候,你就变了。”
对,想起这个顾君遥就窝火。
他哪里招惹宁棠了?怎么翻脸跟翻书似的,突然就对他爱答不理,不让摸不让碰,就像N多年前养的一只猫,偶尔冲你卖萌喵喵叫,勾引你,等你想去摸摸它抱抱它的时候,抬爪子就挠,张嘴就咬。
顾君遥打酒店内线电话,叫客房服务送一碗姜汤来,然后被秘书传话,前去见顾森。
不过临走前,他还是打电话叫来梅小梅,代为照顾一下宁棠。
宁棠睡一个小时就醒了,只是人有些颓然,迷迷糊糊的不太清醒。
梅小梅说:“宁哥,趁热喝姜汤吧!”
宁棠的记忆这才回炉,他茫然的点点头,一边喝姜汤,一边听着电视里放的背景音。
喝完姜汤后,宁棠问:“顾君遥呢?”
“他被顾总叫去问话了。”了解过前因后果的梅小梅解释道,“当时在露天泳池动静可大了,宁哥溺水,顾少爷从三楼跳下去救你,可不得惊动顾总么!”
宁棠:“喔。”
梅小梅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宁棠可是十项全能:“宁哥不会游泳?”
“是啊。”宁棠勉强挤出一丝笑,“怎么学都学不会。”
小姑娘的嘴巴张成“O”型:“原来这世上也有宁哥不擅长的东西,嘿嘿,我心里平衡了。”
梅小梅故意逗人笑,宁棠也很配合的笑了。
“对了宁哥,你睡觉的时候手机一直在响,你要回电话过去吗?”
宁棠:“来电显示是谁?”
“家。”
宁棠垂在床边的手指蓦然绷紧,他深吸口气道:“给我吧。”
梅小梅赶紧递上手机,她很懂事,找借口去问问酒店人员送去干洗的衣服洗好没有,便出门回避了,也难怪他能在屁事一大堆的顾君遥身边做那么多年。
宁棠打出去电话,对方是秒接的:“哥!”
宁棠语气冷淡:“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妈又病了。”
宁棠面色沉静,嗓音透着深深的疲惫:“又要钱?”
“不是不是。”宁雪忙矢口否认,“我是想说,你什么时候有空的话能不能回家来看看她,哪怕看一眼也成。”
“没空。”宁棠说完就要挂电话。
“宁棠!你怎么这样啊,那可是咱妈!”宁雪的声音委屈极了,带着浓浓的哭腔,“妈的身体怎么变成这样的,你不知道吗?如果当初你没带我和宁馨去河边,宁馨就不会被淹死,妈就不会病倒,更不会……”
“要不是你当时看人家卖糖炒栗子偏要闹着买,不买还去追人家车,我会为了把你拉回来而忽略了馨馨吗?”宁棠心脏被狠狠揪住,疼的发麻。
宁雪更委屈了:“要,要不是你带我去河边,我也不会看见卖糖炒栗子的啊。”
宁棠被气笑了:“不是你非要去河边玩的吗?”
宁雪说不出话来了。
宁棠望着雾蒙蒙的窗外,当年的自己,也只有区区十岁啊!
十岁的宁棠带着八岁的弟弟和四岁的妹妹,乡下的孩子都皮得很,家长也不怎么管。
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母亲在一家饭馆做事,中午不回家吃饭,做饭的任务都是宁棠的,包括照顾弟弟妹妹,以及腿脚不方便的奶奶。
那天刚好电视坏了,奶奶闲得无聊,便拄着拐棍出门去村口打麻将。弟弟也闲得无聊,看不了动画片一直闹,还说天气好想去河边捞鱼。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之前也去玩过,都没事,只要不去深水区就绝对安全。
宁棠答应了,只是以前从未带妹妹去过,如今奶奶不在家,将年仅四岁的妹妹一人丢在家里也不可能。
宁雪就提议,干脆一并带着去,还拍胸脯保证自己会帮着哥哥一起照顾妹妹。
直到意外发生,宁棠追悔莫及。
偏偏那日有个卖糖炒栗子的,偏偏那日宁雪犯了嘴馋的毛病,死活要买,又撒泼又哭闹,宁棠不理会去照顾妹妹,这小倔驴居然跑去追人家车,把小贩闹得勃然大怒。宁棠没办法只好去拉自家熊孩子,前前后后不过两分钟而已。
就两分钟,宁馨溺水了,宁雪吓哭了,年仅十岁的宁棠懵了。
他跑去救人,妹妹被水流越卷越远,他也越追越远,随着宁雪的嚎啕大哭,越来越多的大人被吸引过来,宁棠得救了,但宁馨当场死亡,连送医院抢救的价值都没有。
母亲闻声而来,抱着女儿的尸体哭到崩溃。
别人家重男轻女,他们家是重女轻男,祖孙三代儿子太多,就这么一个丫头,视为掌上明珠,心尖肉。
母亲大病一场,每天都要指着宁棠的鼻子骂他“杀人凶手”。
奶奶更是一夜之间头发全白,每到宁馨的忌日,她都会冲宁棠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没人责怪宁雪,因为他小,不懂事。一切都是作为大哥的错,不可饶恕。
在宁棠初中毕业的时候,母亲就说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可以断绝母子关系了。从那以后就没管过宁棠,宁棠考上高中,靠着远方表亲的关系,兼职打工赚学费养活自己,最后保送上大学。
“十岁之前,我是会游泳的。不仅会游泳,还得过小学生市游泳比赛的亚军。”宁棠赤脚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凄厉的雨幕,眼睛发涩,“后来就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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