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京城,苍生明,腥风暗,繁华大道至上,污秽腌臜在下,明不明,暗不暗,上下回旋,风波骤起又即停。
揽政殿宫灯通明,陆氏齐聚于此,殿外重兵森严,陆昭侯目光如炬,紧盯陆和,随即又瞧了眼陆安媛,开口道。
“三城郡守恐得明早才能抵达,余孽彻清乃当下重任,依你们二人所见,刺杀孙父是何人所为?”
陆安媛沉眸思索,猜测回道。
“依女儿之见,这背后之人应与刺杀沈太师之人是同一人,即成王穆棱。”
“嗯。”
陆昭侯蹙眉听着,不过多插言。
“如今众臣皆已递上劝进书以示妥协,单剩成王一派的孤臣还未明确归降,如此铮铮独行之举方可说明成王身后底牌还未展开,有可反之望,故而赶在父亲登基前夕刺杀外公以示宣战。”
陆安媛语气平和,言语间有力道出自己所想。
“嗯。”
陆昭侯点点头,他也觉是成王在从中作祟,但见陆和久不开言便顺嘴问道。
“你意下如何?”
陆和站于一旁默不作声,沈实平到底死于谁手他可是心如明镜,成王可以搬出来顶一次罪糊弄陆昭侯,而如今关键局势可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陆和沉眉不语,专注又略带几分紧张地推敲幕后真凶,以及那与陆家过不去的死敌……
(我陆家虽不管闲杂之事,但仇敌却结了不少。先皇在位时期,父亲就常以揭发同僚罪名的手段来稳固自己地位——前兵部尚书魏大人满门抄斩,前郎中秋闻人被贬南下,终身不得回京,年仅三十就病故他乡……有了这二位的前车之鉴,文武百官见了父亲皆要多几分礼节……)
既如此,陆和转念一想,再次将矛头指向穆棱。
(仇敌尽数诛之,就算留有余孽,蜉蝣撼树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倒是成王,传闻他私养精兵,权势与父亲不相上下,只是成亲后收敛了许多,戛然退出权力涡渊,莫不是真沉醉温柔乡了?不可能,能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定不是沉迷情爱之人……)
思前想后,陆和仍觉得哪里透着怪异,有些捋不清思路,故直接将思考方向转为最直观的兵力上。
(父亲手握重兵,又集多城郡守之力,就算是泱泱大庆,也找不出一个能与之抗衡的,哼~小小成王,不值一提……)
“小小成王,不值一提”这熟悉口吻一出,陆和大脑岔然惊顿,瞬想起多年前在御花园无意听到的对话……
十五年前,先皇寿宴正处**,宴上群臣兴会淋漓,杯觥交错。
陆和年幼不喜这般热闹,便借如厕时间偷在御花园角落吹风,享受短暂的月明风静送清宁之际,他悄然听到墙外有一年幼羁傲的声音……
“大庆一国阶级礼教森严,束缚自己又恼怒下人,我才不信那些朝跪之臣心甘俯首,自相矛盾体,定免不了内部纷争,呵~小小大庆,不值一提!”
年仅七岁的琉月语气轻蔑,刚一说完,旁边一不知名且同样稚嫩的男声连忙制止道。
“嘘!小点声!沙国不喜纷乱,你这话切勿被有心人听了去,有伤沙皇与大庆和气。”
……
国内无过多兵力可用,还有异国兵队可借!陆和豁然贯通,顿知那背后之人为何敢在今夜杀孙板原闹事了!
“陆和——”
陆昭侯拉长尾音,嗓音浑厚带着几分怒意道。
“你可是有何其他见解?”
陆和闻声回神,眼神骤变随和,恭敬回道。
“回父亲的话,此人既敢在这时挑事,那背后定也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甚有交结外族的可能。”
此话一出,陆和陆安媛同时震目,极为认真地听陆和分析,殿中氛围瞬间严肃紧张起来?
但陆和却不打算详细给他们捋思路,事态紧急,说多难免浪费时间,故而只道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依儿臣之见,今夜可将京中还未呈上劝进书的大臣着重圈禁审问,利用全府性命威逼询问出背后靠山,锁定暗敌方向,处理起来岂不便捷许多?”
陆和暂且无法肯定幕后主使,干脆直接圈问京中重臣,毕竟官五品以上的都有可能。
“……”
陆昭侯闻言不语,眼神深邃,暗自估摸此举是否可行。
大庆朝律规定,亥时过,天子不得搜查或强行闯入重臣之府,有违人和,且有失天子气概。若陆昭侯开了这一先例,众臣皆会对他心生芥蒂,他今后是要登皇位的,有伤民心之事得慎重考虑。
“兄长所言极是!”
陆安媛非常赞同,上前一步定神说道。
“大庆朝规律令逻辑乖谬,浮于表面,巳时官不入民府这条简直不堪卒读,如有逆臣谋反,天子不能当夜擒之,还得第二日才能将其捉拿,岂不给了逆臣逃跑之空?待父亲登基,定要删去此条!”
陆昭侯依旧不语,眉头紧皱,眼神逐渐坚定,陆安媛这番话倒是给了他实行此举的底气。
“那……”
陆昭侯正要开口,却见禁军教头樊猛直接冲进殿内,神色慌张行礼禀告道。
“侯爷!敌人已潜入宫中与我兵交锋!敌方兵力源源不断,难以估计!”
“什么?!”
三人六目相对一脸震惊,陆昭侯气恼问道。
“他们是何方所属?”
“回侯爷,他们衣着打扮极像罗鲜族!不像我族人士!”
樊猛快速回道。
“罗鲜族?!”
陆昭侯惊得起身,飞速思索一番,当机立断道。
“和儿媛儿!你们二人速速与士兵更换服饰,带一部分人马绕后出宫,按计挟持相关大臣,扩大人质范围!并烟火召集附近郡守,快马通知其余地方郡守援助京城!!”
“是!”
陆和陆安媛相视一眼,利落离开。
陆昭侯则迅速回去换上战甲,带着长枪与樊猛商谈用兵之策,以备刺客袭击。
陆昭侯怎么也想不通,这背后之人竟能请动罗鲜一族,好在罗鲜族力小势微,兵力应不过十万……但能攻进皇宫,定是有高人指点或是有内人叛变,需极其小心应对。
……
天闪猩红烟火,魏非,浴缛,琉日,霍万山,夏苒苒等人一齐抬头,注视烟火间神色各异。琉月,吴月白也在窗边观望看热闹,叶芷穆棱二人则是正大光明坐于金玉酒楼房顶隔岸观火。
“现在才搬救兵?未免也太晚了吧……”
魏非微微颔首,盯着这不痛不痒的信号弹小声感慨道。
“陆昭侯,今夜过后,再大的狼子野心也该跌入尘埃了。”
为保证魏非安全,长行一直站于魏非身旁,时刻警惕身边士兵的一举一动,明处暗处来回打量。
“这红瓦深宫,当真是久违了……嘶——”
感慨之际,魏非忽觉小腿一阵不适,本想着照常忍受,但见长行这正经模样,魏非心生打趣之意。
魏非扶上长行左肩,刻意摆出柔弱,垫脚凑到长行耳边轻声说道。
“长行~我腿疼得厉害~”
“!”
长行心头一颤,耳尖略微泛红,表情却正经依旧。他侧头看向魏非时,双目瞬间宠溺十分,随即露着一丝玩味挑逗的笑。
(不对!)
魏非见长行这副表情,瞬间弹开,小步后退,表情僵硬尬笑道。
“我腿好像不疼了……”
话未说完,只见长行上前一把公主抱起魏非,后方的士兵看见这情景满脸震惊。
魏非也觉自己玩大了,这么多人看着,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魏非面色羞红,双手推搡着长行胸口,小声又快急地说道。
“快放我下来!人太多了!快放我下来!”
“嗯?原来主上是觉得这儿人多,不愿被他们瞧见?”
说着,长行蓄力蹬地,借敌方尸体之力,一跃跳至宫墙顶部。
“这样,底下的人就看不见我们了。”
长行语音很低,声音仅有怀中魏非可以听到。
魏非因觉被整蛊而有些恼羞成怒,娇瞪着长行,转而紧靠在长行怀中,扭头朝下看去,见没有士兵关注自己才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魏非被长行抱着,小腿得到缓解后舒服了不少。
……
另一边,叶芷坐在房顶远眺宫中上方即将消散的火光,心中五味杂陈。
十分钟前,叶芷跟小彻挑明情况后心中郁闷,便让穆棱带自己来房顶散心,顺便看一下今夜所谓的“行动”。
二人刚坐没多久就看见远处的信号弹升空,这也意味着宫中平反行动正式开始。
(这小烟火转瞬即逝间,不知又是多少人命的叠加,还望纷乱莫要波及穆棱……)
叶芷靠在穆棱肩上,忧思渐起,转瞬又忽觉得怪异。
(这对吗?穆棱身为男主,竟然不是此次平反行动的主角,还是魏公子来请才出兵截了个粮草……)
但转念一想,叶芷又觉心满。
(也是,这本来就不是正经权谋文,它可是一本爱情小甜文,穆棱平平安安的就好,苍生安稳即好,好好地运转这个小世界吧——)
晚风吹过,叶芷虽不觉得冷,但还是紧挽了挽穆棱的胳膊道。
“夫君~我们回去吧。”
“好。”
穆棱偷偷暗爽,非常喜欢“夫君”二字,眼中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相比之下,楼下的吴月白与琉日则有点煞风景了。
窗边,吴月白撑脸冷眸,一脸不屑地看向旁边的琉月道。
“真是的,除了个破信号弹,什么也看不到,连个血腥味也没有!”
“如此夜深人静的,月儿怎么还总想着看热闹?”
琉月俯身凑近,声音略带诱惑提示。
“我就是想看!你如果困了,自己去床上盖被子,听明白了吗?”
吴月白一把抓住琉月下巴,半眯眼说道。
琉月对此不惊不慌,垂眸瞧着吴月白裸露的肤白手腕轻笑,颔首时又表现出半分委屈,语气柔和道。
“秋凉了,长久在这吹风,小心感染了风寒。”
今天这么正经?吴月白听得神色动容,顿觉自己前一秒的语气过重,松开琉月下巴,扭头重新眺望远方回道。
“知道了。”
“那我先睡下了,小月月,你也早些休息。”
说着,琉月转身就朝床边走去。
没了琉月的声音,房间里立刻安静许多。
“……”
吴月白抿嘴皱眉,心中很不是滋味,耐不住性子也快起身朝床边走去。
房间里未点灯,漆黑一片,吴月白摸黑行至床边,却看不见琉月身影,正欲疑惑之际,琉月忽从后环抱住吴月白的腰。
或许被整蛊多了,吴月白对这些惊吓有了心灵抗体,面对琉月的突然袭击也不会被吓到。
“松开,睡觉。”
吴月白任由琉月抱着,摊开被子,自主脱去外衣。
琉月也不说话,就是一味抱着吴月白。
一切准备就绪,琉月将要放吴月白睡觉时,吴月白忽快速转身,捧着琉月的脸庞,轻在其唇上落下一吻,略微自责道。
“我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
“没……没有……”
琉月错愕十分,忙摇头回道。
“嗯——?”
听琉月说没有,吴月白眼神立变,拉长尾音慢慢后倾身子,随即一把甩开琉月说道。
“没有就好,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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