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可追,赵桓觉得,顾昭早晚会想明白的。
而现在,顾昭捂着心口,总觉得这里空空的,缺了些什么,但不知道到底缺了什么。
刚看见那些东西的时候,她觉得简直荒谬。
现在仔细想想,还是觉得荒谬。
可荒谬之中,又有那么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
“怎么好像虽然大家都有重生,但知道的都比我多?”
貌似她比别人都傻?不应该啊。
她琢磨了一下,难道是因为自己死的最早?
除了赵桓,确实是自己死的最早,可照阿祈的说法,宁王跟她也是前后脚的事,没差多长时间啊。
“宋衣?”
别人都没什么,赵桓、宁王,都是老熟人了。
只有宋衣,是自己冒出来的。
她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还是去敲了宋衣的房门。
“王妃?”
顾昭一脸高深莫测地走进去,上下打量她几眼,一下子把宋衣看得紧张了起来,总觉得毛毛的。
这些日子,顾昭对她态度相当正常,既不特别生分,也不显得格外亲切,除了赵桓的几天没太搭理自己。
可现在,顾昭的眼中却藏了很多。
“你……”顾昭突然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我?没……没有。”
宋衣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不是吃素的,不至于这样就被她唬住了。
“真的没有?”顾昭盯着她的眸子,“你和李明祈的关系,也永远不和我说吗?”
宋衣:……
她的原意自然是想诈一诈宋衣,奈何一是她诈人的水平是有待提升,也不好真的是咄咄逼人的狠恶态度。
二来宋衣也不是真的就是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片子,一个皇后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当然,小孩子能够禁得住吓本身就是问题,顾昭看宋衣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等到她垂着头出来,迎面正好撞见了李明祈。
看见李明祈的额角有一道血痕,她忍不住上前责备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用指腹轻轻擦了擦那道血痕,看上去像是箭伤,倒不见得多深,只是地方危险。
若是偏开半寸,岂不是就刺伤眼睛了。
“你不是穿了盔甲了吗?”
这里应该挡得住才是,连头都挡不住,要这盔甲有何用。
“没事。”李明祈握住她的手。
“那也得上药呀,我看都肿起来了。”
她转身要去拿药,李明祈却拉着他的手臂将她圈进怀中。
他身上都是铁与血的味道,满是硝烟,但顾昭并不觉得难闻,只要他们还活生生站在对方面前,这就够了。
“你小心点,也不用事事都身先士卒。”
“你,看见那些东西了?”
“我不放在心上的,都是李明慎那王八蛋。”
她刻意用足了语气,她当然不是真这么洒脱,不然刚才为什么去诈宋衣?
但她还是相信他的,她其实永远都相信他。
既然他说不知道之后的事,那么她就信他不知道。
以前有人跟自己说过,人这辈子不用活得太明白,得过且过就行了。
她也不能说这种想法就是错的,可人和人不同,她这个人从来都是爱憎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
“人是不用活的太明白,但也不能活得太糊涂。”
究竟什么是明白什么是糊涂,这中间真的就有泾渭分明的那条线吗?
“我们截断了城内的部分水源,他们一定会乱起来的,用不了几天我们就能赢了。”
李明祈紧紧抓着她手,“阿昭,这几日我加强了这里的放手,你也绝对不能离开这里,无论发生什么。”
顾昭点头,虽然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烈,但她知道不能自己找死。
此后赵桓果然就一直盯着她,一天到晚不是要喝水,就是背上痒痒疼疼,要人伺候着。
她本来火气就大,拧着他脑门说:“你能不能消停点儿?”
赵桓可怜兮兮地说:“可是人家病了啊。”
“这不就好了么。”
“姐姐,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虽然糙,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谁是你姐姐。”
顾昭把勺子塞他手上:“自己吃。”
窗户没关紧,被一阵风给顶开了,她偏过头。
“进沙子了?”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又用力眨了眨,还是觉得眼中有异物。
“还没出来?”
赵桓把碗搁在旁边,拉住她手:“我来看看。”
顾昭的眸子清亮,睫毛长长的,他凑的又近了些,已经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了。
他想用指腹给她揉了揉,可他的手掌常年拉弓射箭,实在粗糙的很,刚刚触到她的睫毛,又立刻缩了回来,怕弄疼了她。
“我……”
顾昭的身体也没来由的僵硬了起来,可更奇怪的是,她眨了眨睫毛,居然主动握住了赵桓的指尖,放到了自己的眼角。
“这……这儿吗?”
赵桓突然张口结舌,竟然轻轻吹了吹她的眉梢,顾昭觉得眼角一空,顿时好多了,看来沙子已经被吹走了。
“好了。”
赵桓后背现在居然起汗了,他讪讪一笑,“那个……好了……”
简直是把持不住啊,你让他怎么忍得住?
而且这次也是伤的不轻,伤没好透、正是意志力薄弱的时候。
“赵桓。”顾昭狐疑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和我说?”
“没——啊。”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问出那句话,脱口而出之后自己也有些震惊。
“我……”她晃了晃自己的脑子,慢慢走出门。
“阿昭。”
“我想自己静一静。”
赵桓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追上来,只心疼地看着她的背影。
“要不然……”他喃喃说,“直接说了算了。”
既然她都已经怀疑了,早说晚说都是说。反正看攻城的战况,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难不成,等老三登基,自己还能真看着她当皇后?
*
顾昭倒头躺在床上,蒙着头先是睡了半个时辰,然后爬起来掰着指头一个个数。
“为什么,赵桓一定要去救宋家?他和宋衣说,是阿祈让他去的?”
这事是她从宋衣哥哥那边偷偷诈来的。她实在是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李明祈决不会让赵桓冒险去救人的,况且那天看他表现,他事先绝对不知情。
“所以……”
该不会,你们真的全都知道,只瞒着我一个人?
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这些日子的蛛丝马迹也有了一些,拼凑拼凑、还是能得出不少东西的。
首先、阿祈和宋定之前一定认识,可他们不可能更早相识,唯一的可能就是前世认识。
“所以说,阿祈是在我死后多久重生的呢?”
阿祈当了皇帝,他和宋衣认识的可能性在哪里,不言而喻。
她没有孩子,所以阿祈必须再娶妻生子,也许他能拒绝三年五年,但再长也难了。
从宋衣的年龄来看,不会超过五年……
顾昭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白的就像一张纸,那天飘满全城的那张纸。
“所以,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李明慎知道,赵桓知道,他和宋衣自然也是知道的。
所以,只有自己不知道了?
重生之后,也许还是有些爱的,也许更多的是愧疚,阿祈还是选择了自己,可能拒绝了宋衣。
这算是破镜重圆吗?
可是哪来那么多的破镜重圆呢,破镜重圆只有三种可能性——
——要么没有镜、要么没有破、要么没有圆。
顾昭看着桌上有一面铜镜,就伸手取了过来,看了看自己的脸。
她突然抬手,哐当一声铜镜摔在地上,直接裂成了三五块,给门外的赵桓吓了一个激灵,立刻踹门进来了。
“怎么了?没事吧!”
看着他这幅紧张的模样,顾昭好笑:“没事,不小心打了个镜子。”
“你别拣。”赵桓拦住要弯腰的她,“我让人来扫了出去,别伤了你手。”
顾昭想,不会没有镜,也不能没有圆,就看破不破了。
她是爱李明祈、也信任他,但绝对不是盲目的信任。
既然证据摆在面前,她不能装作看不见。
“我又没瞎。”
可是……
“再等几天吧。”
总不能在这样要紧的时候去质问他,只能再等等了,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只要我问他,他总不会骗我的。”
这一点,她还是信的。
赵桓把地上大块的碎铜镜拾了出去,小心翼翼看着她:“你要是生气,打我两下出出气?”
她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有病。”
她想想又说,“这么卑躬屈膝,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赵桓不敢说有,又没胆子说没有,讪笑了两声。
“今夜还攻城吗?”
“明日一早,应该是差不多了。”
“你想不想去看看?”
“是你想看?还是我想看?”
“都想行不行。”
不过,明天的攻城并没有如期而至。
赵桓一醒过来,就见李明祈坐在自己床边,脸色阴沉的厉害。
“我去,你——”赵桓被他给吓死了,“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敲门,吓我一跳!”
他真是累的厉害了,这都没有发觉。
其实若是别人,他一定发觉了,但是他对老三从来不设防的。
老三和顾昭,这俩人总是能把他治的死死的。
“今天怎么……”他奇怪地问,“没有攻城?”
李明祈摇头。
“为什么?”
“他同意投降。”
“那更好不过了,你少死一些人,他也少死一些人,关键是百姓也少死一些人。”赵桓眼珠子一转,“他有什么要求?”
肯定是有要求的。
李明祈没说,显然还在酝酿,他只好先问别的。
“若是坚持攻城,三五日内能赢么?”
“不好说。”
“那就是十天半月,那你还是和他谈谈吧。只要有要求,都能谈。”
除非,他是要了老三的命?
那不可能。
“他要见顾昭,我和顾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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