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世人皆相轻

淮王府太冷清,天家事太冷情,不若再看看热闹的上元灯会。要说这梁柳二人,就这么一直你追我赶地回到了景行坊。这景行坊就好比当年王谢两家居住的乌衣巷,里面专住着这个公啊那个侯的,而成国公府与靖国公府都在此处,而且这两家还住对门。快瞧,这当朝成国公与靖国公可不就站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女儿呢。

要说那成国公不愧为当年洛京城中有名的俏郎君,如今四十出头仍是风姿不减,神采奕奕。反观当年与之齐名的靖国公,虽说年纪确实是长了成国公三岁,但好像这三年有三十岁之久。鬓边华发丛生,身姿已经不再挺拔,眉眼之间已尽是疲态。

但一样的,他们看见自家女儿的身影时都是眼前一亮,赶忙把人迎了进来。只是这成国公进门时还不忘像往常一样白了靖国公一眼,并重重关上大门,算是对靖国公的不屑。而靖国公不急也不恼,对待这种情况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

要说这两位国公年轻的时候也曾并辔而行,比之如今的梁逾清与柳停晚也差不到哪里去。可这样的少年情谊,却因为一桩婚事分道扬镳了,靖国公也因此尝到了苦头从此消沉。

成国公梁纵文,字琢君,自少时便文采斐然,令人称道。靖国公柳衡越,字简川,尽得了柳家功夫的真传。那会儿,洛京城中的儿歌是这样唱的:“文梁武柳并辔行,洛京城里好光景。”

可惜了,好景不长久。彼时的靖国公世子柳衡越,因为年纪稍长些,率先一步情窦初开了。而他情窦初开的对象,是那太常寺丞的女儿沈文盈。这个身份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嫁给寻常做官人家,做个正妻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对于那些公侯人家,就有些不够看了。靖国公夫人第一个不同意,毕竟她早早物色好了齐安侯家大姑娘秦若龄做自己的儿媳妇。于是乎,咱们这位世子爷就这么愣住了,追求真爱也不是,顺着母亲也不是。后来也不知是哪个脑子太过灵光地给他出了个昏招,娶了秦若龄做正妻,纳了沈文盈做平妻。靖国公夫人自然是喜笑颜开。可是我们的成国公世子当时就不乐意了,本来梁纵文就对柳衡越的游移不定深感不满,见此情形,登时就大张旗鼓地去找柳衡越绝交了。那一纸《与柳简川绝交书》就此传遍洛京。那时,柳衡越也觉得这个朋友一点儿弯弯绕绕也没有,也想找个由头断了关系,这不,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自此,文梁武柳的情谊算是走到头儿了。另外,据坊间传言,老成国公觉得自家儿子太是个显眼玩意儿了,转头就把梁纵文打了一顿,让他足足一月没能踏出成国公府。

可是,当时的柳衡越有多觉得那个馊主意好,现在就有多后悔。也知道了,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的旧友是对的。那齐安侯家的大姑娘秦若龄原本也是武柳的倾心者之一,可是柳衡越这般不地道的操作,她心里也知道了柳衡越心里压根儿没她的位子。日日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连带着她的女儿柳停林也活得像个提线木偶。而沈文盈是个多思的,也知道平妻只不过是说来好听,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妾。而自己那爹之所以会同意,完全是因为柳家给的聘礼实在丰厚。是了,这和卖女儿本质上区别不大。而过门之后婆婆也处处刁难她,柳衡越过分的宠爱只会让她的处境愈发艰难。当年与情郎不顾一切许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早就变得粉碎。因此她积郁成疾,终于在生完第二个孩子之后,撒手人寰。这也是柳衡越如今颓然至此的原因。可他越是颓然,梁纵文便越是瞧不起他。

渐渐地,当年情比天高的文梁武柳便成了如今说句话都不可能的局面了。但他们谁也不阻止如今的梁柳二人成为知己,或许都在弥补当年的遗憾吧……

好了,当年的事儿先说到这儿,还是着眼现在的好。上元夜市灯谜会,清平楼前碎玉声。这一碎,又把梁逾清的名气提升了一个档次。可是洛京城中的人嘴里却是没有什么好话,大多是什么出门不戴帷帽不知羞啊,和男人眉来眼去不知廉耻之类的。我们的成国公梁纵文听到了,摆摆手只当作不知道。至于梁逾清本人,更是当没有这些屁话自顾自地自在过活。而且,据小道消息,今日淮王府把两个做了三年的小厮赶了出来。那两个小厮很是不解,为什么自己偷懒聊昨夜的闲话就要被赶出来。这淮王府什么时候规矩这么严了,偷懒说闲话就要被赶出去,这下好了,自己可算是飘零无处去了。

不过,这不重要了,就算昨晚的人再惊艳,故事的主角也有自己新的事要去忙了。正月十六,开平社一年一度的收信会就是在今天。开平社地处洛京,洛京是大绥的京城,自然汇聚了各地英杰,因而开平社总有成员离开洛京回到故土。虽然路遥千里,但仍可托鸿雁寄尺素,诉说对于挚友的思念。正月十六就是开平社统一收信的日子,再待到二月十六再将回信从洛京城寄向九州各地。作为开平社的创始人,梁柳二人是一定会出席的。

这不,梁柳二人刚走进开平社的小院,就看到社长楚择良在指挥社员分拣各地来的信件。

“平远兄不愧是大家的好社长!”柳停晚应该就是那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存在。

“可不嘛,你平远兄今天可是鸡没叫就起了。”出声的是副社长之一的蒋淑妍,也是楚择良的妻子。

“看来咱们社长起床声儿太大了,把疏叶姐姐都吵醒了。”柳停晚眨眨眼,开玩笑道。

“好啦好啦,你们快去帮帮怀晏吧,两浙省、苏南省、江淮省的信件多得很,他那边的人手又不通江南各地,实在是焦头烂额得很”

“好,咱们这就去。”说罢,梁逾清便拉着柳停晚走了,一来是她这人闲不下来,二来她有时候是真的觉得柳停晚的玩笑挺尬的。

这不,一个转弯就看见一个青衫男子在一旁焦头烂额地指挥着社员归类信件,只是进度着实慢得可怜。

“江怀晏,你的救星来了。”柳停晚又是一嗓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梁逾清扶额,跟在柳停晚身边还真是逃不掉当显眼包的命运啊。

“咱们这儿就留两人就好了,剩下的看看别的地方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濂之和子景留下吧。”梁逾清一发话,其他人都是如释重负,只有叫濂之和子景的一男一女叫苦不迭,但也只好认命。

那青衫男子向梁逾清行了一礼:“有劳雁舟了。”

“那我呢?”柳停晚不服道。

“柳春明,你可少往你脸上贴金。雁舟祖籍苏南省姑苏府,也在姑苏待过,人家那是真懂。你跟我们一样都是苦力,苦力懂不懂啊,只能出卖劳力。”那个叫濂之的男子率先不服道。

“哦,”那个叫子景的女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合着是江怀晏和梁雁舟两个苏南人合起伙来压榨我们啊。”

“苏南人真坏。”柳停晚故作生气道。

梁逾清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就不该留你们三个的,一个赛一个的会瞎说。”

“嘿嘿,你现在知道也晚啦。”濂之朝梁逾清做了个鬼脸。

江怀晏无奈道:“诸位少说两句吧,再不理,我们今晚就都别睡了。”

“遵命!”

是了,这江怀晏,姓江,单名一个左,字怀晏,苏南省人,祖籍苏南省昆山府,原本该是个寒门贵子,却偏偏因这黑暗世道,失了前途,多年努力付之一炬。淮王府上那位齐临已经够惨了,江左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该是前年新科状元的答卷,因为种种运作署名从苏南江左变为户部尚书儿子的名字,江左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名落孙山了。直到不知道哪个在礼部当值的官员,泄露了状元答卷上的文章,江左才知道自己成了达官显贵的垫脚石。而不到两日,江左便收到了来自户部尚书的五十两银钱和一块儿金饼。至此,他知道,自己的猜测应验了。可是,该怎么办呢?拿着银钱和金饼去刑部、去大理寺击鼓吗?刑议令梁纵文倒是个好官,只是这份冤屈只怕不待传到他耳朵里,自己就不知道在哪个昏暗的巷尾被人打死了。就算传过去了,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银钱和金饼是来自户部尚书呢?他只能加入开平社,一来能借着梁逾清搭上梁纵文,这位刑议令能记着这事儿,找机会替他们翻案。二来也可凭自己的微薄之力,能帮助一些同自己一样的苦命人。当然江左并没有把金银退回去,一来是怕户部尚书起疑,二来是觉得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不拿白不拿,三来他觉得这世间有太多的苦命人需要这些金银了。

可惜,洛京城中的权贵都觉得开平社的众人是蚍蜉撼树,不少百姓也觉得他们同大人物斗就是螳臂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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