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观不大,还有些破败,一看就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道观。
云留燕在遇隐道长的大徒弟阻盈小道长的带领下往住的地方走,一路上一边套话,一边四处打量——她的嘴和这道观一样漏风。
“纪云姐姐,你放心,我们青云观虽然有点穷,但是还是很有实力的。”阻盈作为大师姐,一向注重维护青云观的形象,所以讲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声线,几乎是用气声说话。
“我看出来了。冒昧地问一下,阻盈道长,您是符修吗?刚才看您在纸上简单地画了几笔就能让物品移动起来,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啊。”
运气有点太好了,一下子就是个符修,云留燕决定小试一下。
阻盈有些害羞,解释:“是……我是主修符术,但是也没有那么厉害,和我师尊比还差得远呢。”
“哦,遇隐道长也是符修吗?”
“对,师尊她也是主修符术。我听说她在师祖门下修行的第三年就画出了一张新符。而我已经跟师尊学了八年,现在还在没学完师尊给我的符册,只会画些简单的符。”
“您不要妄自菲薄,我不懂这些,但是感觉你们都很厉害。”云留燕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也不算没有什么收获。
遇隐道长竟然是主修符术吗?
“我小时候意外捡到过一张符纸,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照着学了好久,画完就往我的侍女身上贴。唉,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虽然我没有法力,但是也害怕对侍女有什么影响。”
“啊,您不用担心,没有法力的普通人画的符很难起作用的。您要是不放心,可以把那样式画给我看看。不过民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害较大的符纸流通。”这话说着,阻盈掏出来一张符纸和一支笔给云留燕。
云留燕面上带着一点红晕,好像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那麻烦了。”
她心里想着那张符纸的样子,慢慢在纸上画出来。
阻盈凑头看过来,一开始还很好奇,等符纸上的图案渐渐成形,她的表情变得有点惊讶。
“哎?您确定是这个样子吗?这个是抑灵符啊,这个怎么会在民间出现呢?”
“抑灵符?那是什么?”
“抑灵符是一种用在灵兽身上的符,会使其失去灵力,变得像普通动物。不过这都是师父告诉我的,我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灵兽呢,想必那是修仙界才有的吧。”
用在灵兽身上……云留燕没忍住笑了一下——被气的。
她追问:“那它用在人身上会有什么影响吗?”
“用在人身上吗?我记得师父说过它也可以用在修道之人身上,和灵兽失去灵力同理,修道之人会失去法力,其他的倒没什么影响。”
阻盈想了一下,又说:“用在普通人身上应该没什么影响,您不用担心。”
“啊,失去法力?那是从此就变回普通人了吗?”
“没有那么厉害啦……我们符修的符一般都是一次性的,撕下来就没用了。除了一些特别厉害的符修画的符要用特殊的方法才会失效,一般的符普通人都能撕下来的。”
知道没什么大问题云留燕就放心了,虽然她修道也没修出什么能耐,但有些法力还是比纯肉搏方便。
现在只要找个普通人把符撕下来就行了。
青云观占地不大,但内里也挺复杂,路上也是绕过不少弯才走到住的地方。
云留燕住的小院子不算偏僻,还刚好就在遇隐的院子旁边。
阻盈和她说了这一情况,说是遇隐道长特意安排的。
“师尊说了,您要是有需要就去旁边找她,千万不要拘束。”
把阻盈送了出去,云留燕脸上的笑也隐去了。
“哦,忘了和您说,我们观里有一套作息时间,待会儿敲钟两声就表示要吃午食,您到我刚才指给您看的食堂就行了。”阻盈一下子又眼睛亮亮地冲了过来。
“啊……好的,多谢提醒,我记住了。”云留燕冷着脸回话,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些尴尬。
她放弃挣扎,也不补笑了,却发现阻盈的表情更奇怪了,脸一下子红透了。
算了,不管了,云留燕想,总之长着这么一张脸也不可能有人讨厌她的。
怎么会有人讨厌阿云呢?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面小镜子,脸上带着情不自禁的笑。眼神沉沉地看着自己的脸,没一会儿又渐渐如一池寒冰般化开成春水。
午饭前云留燕都没打算出门,她本来计划在屋里整理一下思绪,没想到住在隔壁的遇隐道长会过来找她。
她住的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子,不算宽敞,庭中只种了棵松树便已显得拥挤。
院子里只有一个屋子,除了屋子正对面的正门,两边还有连接隔壁院子的侧门。
两个侧门都两面带锁,不过一个锁着,一个开着。
遇隐道长就是从没锁的那个侧门过来的,而侧门的另一面是她的院子。
坐水舀子来的路上她观察了一下地形,注意到这个青云观并不简单,它周围是有阵法的,是一个隐踪匿迹的迷障。
也就是说,普通人是找不到这个道观的。
如今的道观都这么神秘吗?她隐约记得当年表哥那个师门的道观也玩这一出。
云留燕坐在窗前,半开的窗在她脸上刻下一道光影,照出唇角一抹淡淡的笑。
青云观……会是松起道长的那个道观吗?
[怎么可能?]
“咚、咚。”
云留燕透过窗缝看见遇隐道长走到了她房屋的门外,敲门声很应景地响了起来。
“请进,我在卧室。”她放下镜子,往卧室门外走去。
屋子内布局简单,正门进来就是一个会客的厅堂,厅堂两边左转是卧室,右转是书房。
遇隐道长听见了屋内传来的声音,没有直接推门进来。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待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才伸手推门,嘴上还念着一句:“冒犯了。”
二人见了礼,各自在厅中坐下。
“打扰了,纪云小姐。观中事多,平时只有我和大徒弟阻盈在管。刚刚的事情她处理不了,这才留她带您四处走走。”遇隐道长说着,伸手摸了摸水壶,壶体尚温,想必是阻盈给她都安排好了。
“您也看到了,我们青云观人很少,没有多余的人能供您差使。您有什么需要的话,都可以和我说,我就在您隔壁的院子。但是日常生活,还是要您自己操劳了。”
云留燕跟她道谢,心里却暗自疑惑。
说实话,遇隐道长的话说得很得体,既考虑了自己编造的“逃婚富家女”的处境,也表示了应有的尊重。
但就是这样才奇怪。
青云观明显不是它看起来那么普通。
修道又不是什么谁都能接触到了普通机缘,遇隐道长作为观主,何必对自己这么曲意迎合?
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油嘴滑舌地调侃自己在寻死,现在变得这么一本正经,一看就是装的。
想到她和在进入青云观之前,遇隐道长就一直在观察自己的表情。
她当时看完青云观的大概样子,一转头就看到遇隐眨了一下眼睛,嘴角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好像从面上隐去了什么奇怪的情绪——惊讶?怀疑?
是在惊讶和怀疑自己对这里的陌生态度吗?
如果青云观真的是纪亭生的师门就好解释了——那么遇隐就是在观察自己对这里熟不熟悉。
再进一步想,这个遇隐道长,她一定认识自己。
那么她又为什么会认识自己呢?她会是纪亭生的同门之一吗?
说实话,云留燕对纪亭生师门的印象只有三点,一是松起道长,二是那个大师兄,三是地点……
当然她最确定的两个判断因素就是前两个,只要某个道观对“松起”这个名字有反应,或者有大师兄那张脸就能确定了。
至于后者……因为是“仙门”,所以地址会变也很正常,用它来作为判断因素还是会有点小问题。
但如果前两者和这个道观都联系不上呢?这就要确认一下。
首先排除第一点,直接去人家家里问死去的长辈就很没有礼貌。云留燕想,自己只是魔胎,又不是神经病。
而那个大师兄……谁记得他叫什么啊?
没有什么绘画天赋的云留燕想了一圈,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然也不是一点思路都没有,那就是自己面前这个人,遇隐道长。
她表面上和自己聊得很投入,看起来也和初见那样风趣幽默,但云留燕感觉自己没感觉错,这个遇隐道长心里应该是有什么负担。
她似乎……很怕自己?
为什么会怕?
虽然知道自己是魔胎,还有些记性不好,但云留燕很确信没有做过什么广为人知的坏事……像那个人贩子和松起道长的死,知道的人就只有纪亭生。
所以这个遇隐道长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正常的发展方向是什么?
一、把遇隐道长绑了,逼迫她交代清楚,确定她有能力帮助自己让她当自己的手下。
——听起来就很像反派啊。
通读多篇话本小说的云留燕果断放弃这条路。
二、再编个理由欺骗遇隐道长。
可是遇隐道长这个人很爱说话,在云留燕这里一坐就是一上午,不仅逼得云留燕把编的身世从头到脚完善了个遍,还搞坏了一把椅子。
云留燕想,自己只是魔胎,又不是天生恶人,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那么好,哪里来的机会学骗人。
午食的钟声还没有敲响,云留燕已经笑不出来了,兴致缺缺地应和着遇隐道长的调侃。
她面上是一片强装的镇定,心里想着手中那一把木头碎,已经慌得想把遇隐打晕丢出去了。
对面遇隐还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自顾自地哈哈大笑着,还情不自禁地拍上了椅子的把手。
云留燕想,自己现在要是还有法力,就不是用蛮力在这里捏椅子玩了。
[不行,不能这么糊弄下去了,是死是活看着办吧。]
做人和做生意一样,是需要本钱的,而她现在最大的名声,还是“魔胎”。
既然遇隐道长可能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再暴露一张抑灵符又有什么问题?
“遇隐道长,我想给您看一样东西,您能帮我把它拿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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