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南城的雨一旦下起来,总是没完没了。
连着下了几日,空气潮湿得不行,就连楼里的墙壁都泛着潮气。
裴望舒却并不讨厌下雨天,相反,她喜欢在雨夜学习。将窗子拉开一些,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偶尔有几声水打在窗台上的声音,听着心情都平静了些。
因为月考没发挥好,她这几日一直都有些郁闷,晚上更是不顾身体还没好全,坚持学习到深夜。
也不知是为何,这些天她总止不住想起甄诚那晚在车上说的那些话。
她无言地看着书桌上摊开的习题册,脑中反复回荡着他那句“题目是死的,出题人是活的”。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坚信只要尽可能多做题,那么在面临考试的时候也会有更大的把握,这次明显是不够了。
她想不到,在遇到那些题目的时候,她哪怕用最快的时间套公式,计算,也还是做不出来。
她并不相信甄诚是“蒙的”,遇到这种新题,他必然是有方向地去“蒙”,而不是她这样上来就先入为主,连题目都没有正确解读……
这或许是她学习的瓶颈,如果不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打破的话,也许她只能止步于此了。
少女稍稍抬头,看着玻璃上水珠划开一道道水痕,目光忽而深远。
隐约能听到外头雨声夹杂着有些突兀的叫声,似乎是猫叫,时而急促,时而绵长,断断续续。
……
周三。
虽说成绩周四公布,但基本所有老师都会在前一天就汇总完所有学生的成绩。
往往就是这短时间,总会有老师叫学生去单独谈话,大部分都是成绩浮动大的,对此学生们都心照不宣。
这会大课间,一班教室里几乎都坐满了,除了上厕所的,各个都坐在座位上提心吊胆的。
“望舒,卷子能不能借我看看?”前桌苏瑶顶着一张苦瓜脸过来借试卷。
“哪科的?”裴望舒问。
“理综……”
闻言,少女手中动作一顿,她抬起头来:“对不起,卷子我这几天都要用。”
苏瑶一张脸垮了下来,学霸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老开口借。
她上回运气好擦着边进了一班,这次月考难度又比之前高了不少,她心里实在没底,忍不住长叹口气。
“诶,望舒你就好了,永远不用担心会掉进二班……你不知道,二班有诅咒的,一旦进去想出来就难了。”
甄诚正在玩手机,听到这话,余光扫了过去,见少女手上动作明显僵住,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门口那边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来了,来了,陈老师来了!”
当下班上顿时一片哗然,很快又陷入了死寂。
甄诚刚好结束一局游戏,掀起眼皮扫视了一圈,基本每个人都把头埋得低低的,如果能听到心声,大概这鸦雀无声的教室能比集市还吵。
很快,陈老师便到了教室门口:“下课了还是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别整天都闷在教室里。”
没人敢答话。
陈老师看了一圈,然后开始点名:“望舒,你跟我来一下。”
裴望舒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起身,迎上陈老师的视线,沉默地走了过去。
坐在前一排的苏瑶面色有些苍白,看着裴望舒的背影,不由拉着同桌小声议论了起来:“完了完了,连望舒都被叫走了,我肯定掉进二班了!”
苏瑶的同桌却有些疑惑:“不应该啊,望舒每次都是第一,怎么会被叫走呢?”
甄诚将她们两人的话听在耳里,再看其他人,也多是惊讶和疑惑的,这次的月考的难度不小,大部分人其实心里都没底。
裴望舒跟着陈老师离开后,班上就炸开了锅。
大部分人还是相信她这次依旧是第一,被叫走估计是别的什么事情,但也有不看好的,听着其他人唏嘘唱衰,甄诚冷笑了一声。
林知行却有些听不下去,但也不好插嘴什么,只能去找甄诚抱怨:“诚哥你不知道,他们一个个的平时问问题的时候不知道多殷勤,现在这嘴脸太难看啦!”
甄诚面上依旧是不在意的样子,心想若知道这些人背地里这样编排,不知道她还能否像之前那样帮助他们。
这么想着,他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了她垂眸写题,并用那副轻柔的嗓子耐着性子给他们一一解答的样子来。
或许,她早就知道,也不在乎这些。
她的脑子里根本装不下那些弯弯绕绕。
忽然觉得教室里有些沉闷,甄诚起身径直离去,林知行本也想跟上,但又看了眼自己桌上摊开的习题册,咬了咬牙还是没去了。
他何尝不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陈老师办公桌碍着后门,这会裴望舒站在桌案旁,安安静静的,低着头,身形在来往的师生间显得十分清冷瘦弱。
陈老师看着底下的成绩单,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声:“这次没发挥好,老师也知道不能怪你,但是这身体和学习都要抓,如果这次是高考,那你这三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裴望舒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她面色仍旧苍白,陈老师颇有些头疼。
成绩优异的学生向来自觉,基本也不需要老师操什么心,一次失利不代表什么,但还是得敲打两句,可一看到孩子面容憔悴的样子,到底是没能狠下心。
只是这身体也得家长费心养着,学校里头老师也不是都面面俱到的。
想了想,陈老师还是决定一会打个电话跟她家长好好沟通沟通,毕竟她是南高这一届的学生里头最有前景的。
谈完这次成绩的事情,陈老师并没有立刻放她走,而是打听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望舒,考试的时候甄诚坐你边上吧?”
裴望舒点头,听到那名字时眸光一闪,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背到了身后,换了个舒服的站姿,等陈老师继续提问。
隔了一会,才听她问:“老师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在考试的时候有没有被他影响到?”
闻言,裴望舒不由眉头一跳,抬起头来坦然道:“老师,我这次没考好是我个人的原因,和别人没关系。”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问问考试的途中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比如一些……不太恰当的行为?”陈老师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裴望舒不解地摇了摇头:“没有。”
甄诚这段时间就像是收了心,老实上下学,除了偶尔上课睡觉玩手机,基本不会影响到别人。
陈老师那番话却让人不由多想,那语气仿佛是想从她这问出甄诚考试作弊的线索。
当然,她考试的时候顾不上其他,自然不清楚甄诚在考试中途做过什么事。
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句:“老师,教室里都有监控的,考试中我也没有精力去关注周围的动静。”
闻言陈老师面上尴尬更甚,这不是没有权限去调才来问学生的,如果要调查监控,得上报到谢主任那,到时候有什么闪失也是她负责,她可没那胆子。
“咳咳,我只是问问。”陈老师轻咳了一声,又道,“你跟甄诚同学坐一块的时候,他平时有没有学习?”
“……”
甄诚平日表现如何,陈老师比谁都清楚,问这话时都心虚,尤其还被孩子盯着,最后只能摆摆手也不再追问:“你先回去吧,帮我叫一下王琅。”
裴望舒点了头,转身要走,站在门边却不知怎的想起那晚甄诚说的话来,想了想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而后回过头去。
“陈老师……”
埋头擦汗的陈老师不住抬起头来,却见一向清冷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女学生一脸认真地望着她,心下不知怎的慌了一拍。
“怎、怎么了?”
少女摇头,却道:“老师,我认为甄诚同学的基础不差,我觉得他不会作弊。”
她声音一直很轻,但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说完,少女便离开了办公室。
陈老师仍是一副错愕的样子。
离开办公室的裴望舒沉默地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并没有看到后头站在办公室外的高大少年。
看着她的背影,他兀自笑了一声。
目光如炬,始终追随着少女离去的倩影,黑眸深处犹如投了石子的深邃平静的潭水,荡起一圈圈涟漪。
裴望舒回到教室,便注意到班上其他人投来的视线,忽然嗓子有些刺痒,她忍不住轻咳两声,而后绕路去叫了王琅,随后沉默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看到一向稳定的王琅也被叫走,一班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被叫走的人是自己。
这次月考确实较之前都要难一些,没想到继而连三的优秀学生都被约谈,只怕是变故有些多了。
裴望舒淡淡地翻过一页,继续刷题,并不在意周围的一切。
不过班长并不是因为成绩被约谈的。
从办公室出来的少年还未能从刚刚的震惊消息中反应过来,回教室的路上一颗心砰砰直跳。
这,这怎么可能?
万年第一的裴望舒不再是第一已经足够让人意外的了。
这年级第一……
他回到座位还是觉得没有实感,他呆滞地往裴望舒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少女挺着清瘦的脊背,一如既往埋头学习,他的目光不自觉又落在了她身侧那早已人去楼空的座位,只觉得口中发苦。
不,他不相信。
可刚刚陈老师跟他确认情况的时候分明说了的……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也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这可能吗?
那个因为打架被退学的甄诚,这次月考考了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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