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铃铛

武空岚随夏瑾一同进入了别墅。

别墅内部精致而复古,扶梯和橱窗上的雕花栩栩如生,武空岚驻足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那些雕花大多采用镂空的手法,以龙凤为花纹,繁复而不繁乱,特别是楼梯扶手的尽头,一只龙头威风凛凛地从花纹中冲出,气势磅礴地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住在这里的人大概是真的有钱。”武空岚麻木地想。

夏瑾将武空岚带到大厅中的茶几旁,给他沏了一壶茶,拿了些点心。随后告诉他自己有些东西要拿,让他在客厅稍等片刻。

武空岚闲来无事,便仔细瞧了瞧会客用的杯子,他不懂瓷器,却能看得出来这杯子的釉彩工艺别具匠心,仔细端详,釉彩的变化如彩云追月,十分美观。

“喜欢?”

清朗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那一声如玉石轻碰,十分悦耳,直直地钻进武空岚的耳朵里。

他猝然转头,对上了一双浅棕色的眸子,那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在古木中蕴养了千年的琥珀,眼尾处若隐若现的一抹鎏金,更是让他的面庞像顶级艺术家精雕细琢出来的一幅佳作。

来人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是和武空岚同龄的青年,此时的他半倚着沙发,长发如泼墨一般随意地束在身后,左耳上戴着一只极其惹眼的艳红色耳钉,衬的他皮肤皙白。身上的衣服是古装与现代服饰的结合,其风格和整栋别墅类似,低调而华贵,他只要站在那里,便能称的上芝兰玉树,霞姿月韵。

武空岚被叫了十几年的校草,给他递过情书的男男女女多了,见过的美人也多如牛毛,还从未像看到眼前人这样被惊艳到。

“难道我其实是个颜控?”他暗想。

青年见他呆在沙发上不说话,于是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可惜,那纤长如玉的手指又晃了武空岚一遍,他现在不是很能组织出连贯的语言。

青年见他不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若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武空岚连忙找回自己的舌头,“本来就是我有求于你们,这怎么好意思,况且……”他话音一转,找回了自己的状态,“况且和您一比,这杯子也会黯然失色,不是吗?”

青年似乎有些意外他会这么说,挑了挑眉,似乎想回答什么,然而在他开口前,夏瑾就抱着一堆东西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久等了……诶,先生,你怎么也来了?”

武空岚:“……”

等下,你叫他什么?

他之前对这位神秘的先生的猜测是:和爷爷几乎同龄,拥有深厚学识,不苟言笑的世外高人形象,甚至还在思考如果见到后该怎样称呼这位长辈。

可惜现在眼前这位,怎么看也不像是爷爷辈的。

脑海中的固有形象猝不及防被推翻,他只好礼貌地被呛了一口水。

夏瑾没注意武空岚的反应,她把手中的物品递给武空岚,继续说道:“呛到了?啊对,介绍一下,这位是凌烨,我们叫他先生只是习惯,嗯……要不你直接叫他名字吧,我猜先生不会介意。”

凌烨轻笑道:“当然不介意。”

“嗯嗯,”夏瑾点头,随后正了正脸色,向武空岚介绍起了她拿来的物品。

“你是武爷爷最亲近的人,所以葬礼中你的任务非常重要,这件丧服使用特殊材料制成,内部刻有符文,能在万鬼之中护你平安。”

说着,她将纯白色的丧服展开,翻开内部,里面确实是朱砂色的符文,武空岚虽然看不懂,却能感受到这些符文温和而强大的力量感。

“然后是这个,”夏瑾取出了一条红线,武空岚接过来,反复观察了一阵,没看出它和普通棉线的区别。夏瑾解释:“任何离世之人都有留恋之心,或是有遗憾,或是有牵挂,可惜人死如灯灭,再留恋的东西也只能如烟而散。但是,这根红线,或许能留住一缕烟。”

武空岚心中一动,意外地抬起头,就见夏瑾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道:“留好它,将它带在你的手上,如果武爷爷生前还有想对你说的话,或许可以通过它告诉你,遗憾或者心愿了结,亡者便能无牵无挂的入轮回了。”

听出了这红绳的珍贵与其功能的强大,武空岚小心翼翼地将红绳收起,记下了这个恩情。

“最后是这个”,夏瑾拿出了一个小巧而古朴的铃铛,它表面是镂空的元宝和牡丹花纹,在花纹的交界处巧妙的组合出“招财进宝”几个字,里面是一个不知刻着什么字的小球,与外部的铸铜相碰时,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武空岚接过来的时候,右眼突然刺痛了一下。

他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强迫着自己用右眼看向这个铃铛,不知是否算是意料之中,他的右眼和内部的小球,或者说是眼睛对视了个正着。

他沉默了一下,由于近几日出现的超乎常理的事物实在过多,他竟然感觉自己接受良好。于是他随意地晃了晃铃铛,把它放进了外套口袋里。

“至于它的用处……嗯,用处不大,你就当是给你上一个保险吧。”夏瑾犹犹豫豫了好一阵,又补充说:“一定要带好。”

武空岚开了个玩笑:“夏小姐,你这前后两句话是准备打一架吗?”

夏瑾被噎,偷偷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凌烨,见他没什么表示,只好挺直腰板,理不直气也壮的回答:“我是专业人士,听我的,别探究那么多。”

说完她双手做爪状举起,朝武空岚摆了一个老虎扑食的样子,阴恻恻地说:“探究太多会被‘它们’吃掉的哦。”

武空岚觉得有趣,作投降状,语气半是玩笑半是敷衍道:“一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夏瑾又接着给武空岚介绍了许多注意事项,近七点,她终于口干舌燥地结束了话题。

“好了,就这么多了。”

夏瑾大功告成,也不管武空岚记住多少,叉着腰开心地说:“那么,后天上午十点,请准时到场。”

“当然。”

武空岚点点头,悄悄把玩了一下兜里的铃铛,铃铛很不老实地在他手里晃了晃,大概是在抗议。于是武空岚干脆把它拿出来观察,出乎意料,当里面的眼睛再次和武空岚的右眼对上时,它好像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于是乖乖地躺平装死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武空岚抬眼直视夏瑾,问道:“修补灵魂损伤,安抚引导灵魂往生,需要如此多的防护用具吗?”

“当然需要。”

没等夏瑾开口,凌烨便替她回答了,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武空岚背后,轻轻靠在柔软的沙发上。

乌黑的发丝顺沙发背滑下,如上好的绸缎一般,垂在了武空岚一侧的肩膀上。

“毕竟你可是我们的贵客,我们总要对你的安全负责,不是吗?”

武空岚感到有温热的呼吸打在自己的后颈上,霎时一顿,随即明白这是不希望自己深究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回道:“不愧是专业人士。”

凌烨笑了笑,直起身来,柔声道:“那么武空岚…先生,明天请准时到达,我就先不送了。”

夏瑾立刻贴心接话道:“走走走,我送你,门口有好几个法阵呢,别踩错了。”

武空岚和她走向门外,到门口时,他若有所思地回头,却看到本该离开的凌烨站在楼梯口,正静静地望着他们,或者说望着他。

似乎是没有料到武空岚会突然回头,惊讶的表情从他脸上一闪而逝。

这大概是武空岚今晚见到的唯一一个有些特别的表情。

或许……武空岚想,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种感觉,好像不是被美色迷惑的惊艳,而是某些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喂喂,”夏瑾的声音把他的头掰了回来,“我刚刚说的你听清楚了吗?”

武空岚回过头,“左边第二个阵法,逆时针转的时候直接进去就行,对吧?”

夏瑾点头赞同,敲敲打打了一阵,左边的阵法立刻转了起来,武空岚正准备踏进去,夏瑾却拉住了他,提醒说:“哦对,还有一件事,虽然感觉没什么必要,但是如果门口的纸人对你眨眼,务必当心,它们只会在客人有生死大劫的时候才会有反常。”

说罢,夏瑾又摆摆手,“不过你又不是什么犯下滔天大罪厄运缠身的家伙,寿数未尽横遭祸事的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别担心。”

武空岚应下,踏入了法阵。

片刻后,夏瑾和武空岚在门前大眼瞪小眼,空气中一片死寂。

夏瑾疑惑:“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法阵出问题了?”

武空岚摇摇头,向夏瑾叙述了他出门后见到的,纸人无火自燃,一边流泪一边向他疯狂眨眼的奇观,看这架势,他觉得自己踏出去一步就要粉身碎骨,于是趁着阵法还没关,他识趣地传送了回来。

听到纸人无火自燃,无眼流泪,夏瑾原本还在疑惑的脸瞬间白了。

“这不应该…”她喃喃道。

还没等武空岚发问,她便颤抖着声线解释道:“这是大凶之兆,并不针对你一人,而是能波及到大范围的灾害,它们还同时对你眨眼,说明你也在其中……先生!”

她没顾上武空岚,急匆匆地朝室内跑去。

看着夏瑾远去的背影,武空岚没有犹豫,他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了这次情况的危险性,下意识拨通了舍友们的微信电话。

他们大学四年一直住在一个宿舍里,算的上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之后虽然因为读研和工作的各种需求,见面少了许多,却始终保持着不少的联系。

此时情况紧急,他必须确认他们的安危。

不过以武空岚对这群人的了解,这种紧急情况,总要有人给他搞点幺蛾子出来。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三个人里没一个接电话。

树敌有数:“woc你这会打什么电话,老子刚刚正在市里那个大会议室听老教授和我逼逼叨,一千多号人听着呢,幸好我反应快,不然你爸爸我死给你看”

我忘了:“6”

Palpitate:“6”

五℃的空气:“别光6,你们俩呢”

我忘了:“说来话长”

五℃的空气:“长话短说”

我忘了:“哥们放暑假呢,人刚跨了大半个星球在梅拉赫斯克享受假日,你一个电话催命一样把我从清晨的日光浴里叫醒,谢谢你,真的”

从地理上来看,武空岚所在的华国确实与梅国遥遥相对,两个国家一连正好贯穿整个星球。

五℃的空气:“???”

他刚想再问,却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Palpitate:“我在平胜路这边陪女朋友呢,今天人还挺多,而且每家店铺都挂的有红灯笼,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活动?”

武空岚心中猛地一紧,几乎是看到信息的瞬间,立刻拨打了赵明曦的电话。

另一侧,赵明曦正和一名高挑的女孩一起,他们手牵着手,漫步在平胜路中最热闹的地方。

今天虽然不是什么节日,但是有一家很火的游戏正在这里进行联动,女孩是这家游戏的铁杆玩家之一。

此时,他们刚从周围店铺收集齐了兑换奖励所需要的几枚徽章。女孩兴高采烈,她想起自己正好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红色小洋裙,于是拉着赵明曦,要他给自己拍一段小视频,以便于之后好好酸一下自己因为有事而没能来玩的闺蜜。

赵明曦无奈地乖乖跑到稍远一点的地方,蹲下举起终端,按下了录像按钮。

紧随着的,武空岚的电话就这么突兀而不凑巧的响了起来。

赵明曦无奈,只能一边录,一边把一只耳机塞到耳朵里,听听这不解风情的家伙到底要说什么。

“赵明曦,离开平胜路!快点!”

赵明曦一愣,刚想仔细问问他原因,却发现视频中正高兴地说着什么的女孩突然停下了。

她的身形晃了一下,犹如电影的慢镜头一般,她的表情由兴奋逐渐变得惊恐,又转为了不可置信。

随后,她的身体从腰部一分为二,转瞬间裂成了几块,如同破碎的水气球一般,内里血液喷溅而出,溅了她周边的路人满头满身。

周围好像立马寂静了下来,赵明曦呆呆地望着仍在录着的手机屏幕,只觉耳朵里好像进水了一般,什么都听不真切。

一时间,他的耳边只剩下武空岚不停喊他名字的声音,他不敢放下手机,他害怕看到屏幕后那刺目的场景。

直到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凄惨而恐惧的尖叫,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

人群突然开始推攘着,尖叫着,吵闹着奔向周围,带动着更多不明所以的人们开始逃窜,赵明曦也被裹挟在人群中,蓝牙耳机不知道被撞到了何处,通话信号中断。

他终究是没能和他的兄弟说最后一句话,也没能看那个女孩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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