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汝阴王府已是子时,褚霁沐浴后躺在床上,闭上眼总觉得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酒气和女人的脂粉香。
他有些不习惯地皱眉,却意外地不觉得厌恶。
方才他更衣时才发现,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枚玉佩不见了,兴许是落在了春坊。想到春坊,那个娇花般柔弱却带刺的女人的面容再次浮现在脑子里,罢了,得空再去一趟吧。
翌日,天蒙蒙亮,经过一晚的休养,云裳的气色已经大有好转,人也不难受了,脸色也恢复红润。
“姑娘,您昨晚也实在太冒险了些,若是汝阴王不出手,岂不是叫项光那等小人得逞了?”春杏研磨着敷面用的珍珠粉,边担忧道。
云裳不在意地笑笑,“我既有此举动,心中必然有了万全之策,就算汝阴王袖手旁观,我也有法子全身而退,只是冒险些。”
她没想到,汝阴王竟然真的会替她出头,不是说他是个没有心肝的阎罗吗?怎么三番两次伸出援手,倒是与传闻不符。
云裳倒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仅凭自己和汝阴王的两面之缘,就叫他情根深种,也许于他而言,自己不过是个美貌的新鲜玩物。
不过她不在意褚霁如何看待她,浅薄也好,虚荣也罢,只要能往上爬,李云裳不惜一切代价,只是,她要的远不止这些。
阳光透过窗棂略微推开的缝隙洒落进来,女子懒洋洋地靠在榻上,一只玉足伸出锦被外晃悠,手里把玩着一枚龙形玉佩,这是昨儿褚霁落在屋内的。
云裳散漫地想,汝阴王会喜欢她这样的女人吗?
“姑娘,琼枝阁的老板娘来了。”春杏将珍珠粉收了下去,“奴婢去上茶。”说着端着托盘垂首退了出去,把屋内留给了两人。
待门掩上后,画月才露出焦急的神色,又担心隔墙有耳,只能压低声响,“姑娘昨晚闹了好大一出,把军器监丞家的公子都给折进去了,听说最后汝阴王出手了?”
“恩。”云裳举起那枚龙形玉佩在灯光下瞧,玉质细腻,玉色柔和,上手温润,绝对是上好的料子,“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画月消息灵通,自然知道梳拢宴汝阴王一掷千金的事,她沉默了一会,仍劝道,“这条路......太过凶险,汝阴王和其他眠花宿柳的世家子弟不同,西京多少女子想要爬上汝阴王的床榻,最后死的死、伤的伤......上了贼船,就回不了头了,姑娘当真决定了?”
画月一心为她着想,这条路不易走云裳也知道。
褚霁这个人城府深又心狠手辣,年纪轻轻就让朝内朝外的重臣权贵都对他礼敬有加,绝不是一个坐享厚禄的王爷那么简单。
可有的路,李云裳不得不走,要么得道升天,要么粉身碎骨,挺好,总好过眼睁睁看着血亲去死而无能无力。
“机会也许就这么一次,不把握住就没了。”李云裳将玉佩收进怀里,不以为意地挑眉,似乎压根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画月望着面前艳色逼人的女子,心中叹惋,李家风头正盛的时候,太尉最疼宠的幼女何曾需要这般费尽心机、糟践自己地往上爬?
那时候的李家两姐妹就是西京最名贵的金牡丹,容色才气家世样样过人,美名在外、艳冠京华。
画月第一次来到太尉府的时候就不禁感慨,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仙姿佚貌的女子,没想到时移势易,往日的金牡丹如今却落入了泥泞里。
“那些陷害李家,夺我至亲性命的奸佞凭什么逍遥快活至今,凭什么如他们的愿?”云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勾起一抹淡笑:“既然要玩,何不玩个大的?”
用她自己当赌注,前面是地狱还是天堂,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李云裳弯了弯唇,笑得明艳动人。
画月还想再劝,门被轻轻叩响,是春杏的声音,“姑娘,茶煮好了,奴婢端进来了?”
云裳给了画月一个安抚的眼神,“进吧。”
有春杏在场,画月不好多说什么,随意聊了些西京时兴的衣裳布料,就找个由头离开了。
*
“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云裳正低头抚琴,轻念唱词。
春杏端着果盘走到身侧,低声道:“姑娘,今夜汝阴王王驾将至春坊。”
女子拨弦的手一顿,自那日后,汝阴王许久未曾光临春坊,云裳也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罗芙暂时不敢叫她接待旁的客人,她也乐得清闲,成日待在卧房内练琴。
据春杏打听来的消息,是西京皇室在春坊宴请羌州的使臣。
这羌州与汴安是盟国,国力不相上下,隔段时间便会互派使臣友好交流一番,维系感情。
皇室看重,春坊自然不敢懈怠,罗妈妈又来求云裳在今夜献舞。
云裳让春杏去回话,登台可以,但不献舞,今夜她抚琴。
罗芙知道云裳的琴技,丝毫不逊色于其舞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把原先定好抚琴的紫竹给替了下来,遣她去席间服侍各位大人。
紫竹气不过,在屋内直跳脚,险些把自个琴给砸了,还是被绿柳拦了下来。
她拍拍紫竹的肩,轻声安抚道:“妹妹莫气,眼下正是云裳得意的时候,罗妈妈自然对其言听计重......依我看妹妹之容色丝毫不逊色于云裳,今夜说不定是个绝佳的机会。”
原本气得泪花往外冒的紫竹怔住了,看向笑靥如花的绿柳,“姐姐的意思是......”
“若妹妹能借此机会得到汝阴王青眼,成为其新宠,不就可以将云裳踩在脚下,以泄今日之愤?”绿柳松开紫竹,执起桌上的团扇摇了摇,隐蔽地打量身旁女子的神色。
很明显,紫竹已然意动,那日厅堂云裳嘲讽的话语和绿柳的提议交织在一起,将她本就不算多的理智瓦解得一干二净。
她一把握住绿柳的手,满目恳求,“姐姐聪慧,可否指导妹妹一二?”
绿柳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抽出被握住的那只手,站起身来在屋内转了一圈,打量着紫竹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那自然是,越像云裳越好。”
“可是,我与云裳容貌不同,纵使模仿,也是形似而神不似。”紫竹顾虑。
竟然还不算蠢到家,绿柳心中冷笑,继续劝服,“妹妹想,这么多年来你可曾听说汝阴王心悦过什么女子?”
“未曾。”紫竹摇头。
“汝阴王位高权重,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可偏偏只有云裳得了他的青眼。也就是说,只有云裳可以,旁的女子再百花齐放、各具特色也不行。”绿柳拿起妆奁里的一支金步摇,“你若像云裳三分,酒过三巡,这三分便也成了七分。”
紫竹看着绿柳手里的那支金步摇,金灿灿晃眼得很,这是儒林郎薛公子所赠,是她所拥有的最昂贵的饰物。
不过一个九品文散官就已经如此阔绰,更何况是汝阴王?
紫竹的嘴角慢慢勾起,眼中的顾虑也被野心所取代,她也不比云裳差在哪里,这样的好日子,凭什么她就不能拥有?
绿柳笑了,走近陷入**漩涡的女子,将那金步摇略微用力插进了她的鬓间,“祝妹妹今夜得偿所愿。”
说罢,扭着腰肢走出了屋子,将门掩上的那一刻,一缕寒芒在眼中闪过。
绿柳的红唇娇艳欲滴,上下一碰,吐出两个字:蠢货。
花间一壶酒,足以慰风尘,金窗夹绣户,珠箔悬银钩。一切的氛围都被烘托得恰到好处,可云裳却只是轻垂头颈,规规矩矩地献艺。
她知道一抬头就能看到二楼珠帘后的那道身影,可她没有,淡然得好像之前的事情不曾发生。
想要接近褚霁,既要主动,又不能操之过急,进退有度方是上策。
李云裳没指望短时间内能够再次和褚霁产生交集,除非是那枚玉佩,她勾了勾唇角,那得等某人自己主动上门来讨了,反正丢东西的又不是她。
云裳随意奏了几曲赢得满堂喝采后便打算回屋了,行至台后却看见几个婢女惨白着脸匆匆跑过,后头还跟着几个慌乱的龟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正纳闷着,春杏迎了上来,脸色也不大好看,看见云裳的第一句话就是:“紫竹姑娘,死了......”
云裳的眉头拧起,她与紫竹不甚相熟,从那日厅堂针锋相对后便再无交集,怎么会突然死了。
春杏明显是知道内情的,但又不敢声张,回到屋内后才颤着声音道:“紫竹姑娘今夜不知是发什么疯,竟去爬汝阴王的床榻,结果勾引未成,被王爷下令处死了。”
云裳的眉头松开了,“勾引汝阴王未成的女子大都是这个下场,死个痛快的已算幸运,我听闻之前王府里有个婢女给王爷下药,结果被砍了十指,活活痛死了。”
云裳扫了春杏一眼,却发现小姑娘明显还有话要说,“你可是看到了什么?”
春杏认真地打量了云裳一眼,原先心头的猜测变成了肯定,“奴婢方才偷偷挤进去看了一眼,那紫竹今夜打扮得与姑娘甚是相似,连妆容裙裳都仿着姑娘的习惯来的。”
“紫竹想要模仿我而博得汝阴王青睐?”云裳笑了,“愚蠢,没想到那日刺她一句,她倒真是上心了。”
慢慢地,脸上的笑容又收敛了,李云裳给自己斟了杯酒,自饮自酌,半晌轻声道:“你去帮我打听打听今日有谁进了紫竹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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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效颦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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