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

柳生比吕士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事实，他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个网球。

整个画面像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整体暖黄的色调带给人温暖的感觉。

柳生比吕士抬头望去，小小的理奈正坐在他身边，小孩子的手不大，软软地抓着他的手指。

他心里生出些意外的惊喜，这是他第一次梦见理奈。

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去的气息，家里越来越少提起理奈的名字，被封闭的房间……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着理奈的痕迹渐渐从他的生活中褪去，终有一天，会彻底消失。

一想到这，柳生比吕士便惶恐不已，心像破了个大洞，太空了，空的让他害怕，强加的训练填补不了，唯有待在理奈的房间，才能自欺欺人地安心一些。

目光贪婪地一遍又一遍描绘着理奈小小的身影，竭尽全力地深深印刻在脑海深处。狼狈又可怜，像丧家之犬一般，珍惜地搜刮着所有与理奈有关的回忆，连一点点都不肯放过。

或许是记忆过于久远了，连幼时理奈的面庞都是模糊不清的，让柳生比吕士想要看看小时候的妹妹的念头落空，他有些失落，转而又专心感受起手上的触感。

他想碰碰理奈，想和理奈说话，可困于只是记忆，无法行动。

“啊……啊……”小理奈呜呜啊啊地叫。

柳生比吕士想起来一些往事，他记起来，理奈学会说话的时间很晚。

现在是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吗？柳生比吕士温柔的目光静静注视着理奈，心里某块地方柔软塌陷，填补了空洞。

说起来，

理奈是什么时候会说话的呢？

记忆慢慢复苏，柳生比吕士渐渐觉得面前的画面很眼熟。

他看见理奈生疏地张开嘴巴，瞳孔缓慢地放大，记忆与画面渐渐重合，像是想起了什么震惊的事，他愣愣地看着理奈。

“ni……尼酱”

女孩幼嫩的声音刚刚落下，梦境就如同碎裂的镜面，瞬间破溃。

不，不

梦境崩溃，柳生比吕士试图抓住理奈，手却穿过她的手臂，落了个空，手心一片空荡，如同心脏的空洞一般虚无。

他似笑似哭地看着理奈，女孩的身体随着梦境的崩溃化作光点渐渐消散。

柳生比吕士最后看见的，是即将化作光点消散的，小女孩纯粹的笑颜。

柳生比吕士猛然坐起来，满头大汗，不住地喘着粗气。

曲起腿，手肘放在膝盖，柳生比吕士用手撑在额头上，整个人颓丧无力。

呼吸慢慢平缓，隐在黑暗中的脸神色复杂。先是还没完全清醒的茫然，再后变成不甘，常在他脸上出现的自责，愧疚，最后变成深深的自厌，痛苦。

啊，是啊，是这样的啊……

“哈……”柳生比吕士泄出一声自嘲的轻笑，为什么会忘记呢，怎么能忘记呢。

他撑在额头的手突然狠狠收紧，自虐式地抓住深紫色的发，力度大的让人觉得头皮都要被他生生扯下来。

那个时候，他明明答应了的，明明约定好了的。

无法估量的悲伤像一座大山，狠狠压在柳生比吕士身上，压得他承受不住般。

“啊……”柳生比吕士的喉咙里挤出扭曲的哀叫，令人心惊的懊悔与自责快要冲破他的限制，最终又压下声音。

那孩子，理奈，他的妹妹，他最重要的，脆弱的，需要好好保护的理奈，他直到三岁时才会说话的妹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声呼唤的，不是妈妈，不是爸爸，而是哥哥啊。

那个时候，他发誓了，这一生，妹妹是他最重要的人，会一直保护妹妹。

明明约定好了，会一直保护妹妹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忘记的，为什么……食言了呢，柳生比吕士。

柳生比吕士蜷缩身体，像是受了重伤，身体不断颤抖着，身形不稳，侧倒在床上，过多的懊悔，愧疚折磨得他神志不清，模糊的视线里，他颤抖地伸出手，拽住身边的娃娃，拖进怀中，塞进去，力度大得像是要将娃娃揉进身体里。

不住地痉挛抽搐的身体，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泪水，浸湿了枕头，柳生比吕士像被魇住了，口中不断重复着，喃喃自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又陷入噩梦了，和往常一样的，他总是做噩梦。

又和往常不同，以前，他常做的噩梦是除他以外的所有人，全都忘记了理奈的存在，只有他记得，最后，连他也要忘记理奈了。

现在，他陷入了新的噩梦，新的痛苦——名为悔恨。

夜晚助长了孤独的气焰，寂寞嚣张地侵蚀着柳生比吕士，仿佛张开了血盆大口，将他吞噬进无边的黑暗。

大风刮得呜呜响着，像是谁的哀嚎，晚秋的风还是太冷了，吹到柳生比吕士的心底，带走仅剩的温度，留下寂寞与悔恨流荡在心中的空洞。

他不再期待明天，只是又一个没有理奈消息的日子。

——

网球撞击墙壁的闷响声急促地响起，高频率的回击声让人侧目。

丸井文太在一边，“没事吧，柳生他？最近状态一直不好啊。”

“听说柳生前辈的妹妹失踪了，一直没有消息，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结束训练的切原赤也脖子上挂着毛巾，一边擦汗一边说到，谈起这件事，他心底总会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微妙的烦闷。

“每天都是超负荷的训练，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负担不了的。”柳莲二皱紧眉头。

“仁王，你有什么办法吗？”他问起网球部里和柳生比吕士关系最好的搭档。

仁王雅治苦恼地挠挠头，无奈耸肩，“没办法啊……”

“之前还问我怎么做娃娃，神神秘秘的，有点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幸村精市披着外套，温柔的语气里是不可反驳的强硬，“够了，柳生，停下吧。”

打完最后一球，柳生比吕士停下来，额头分泌的大把汗珠，微微颤抖个不停的右臂，他失去了往常保持的绅士风度，狼狈地落下汗珠。

“有什么事吗？幸村。”柳生比吕士放下网球拍，擦擦汗走来。

“你今天的训练已经完成了，再练下去只会伤害你的手臂，拉伸一下休息吧。”幸村精市嘱咐道，他想了想，又说，“大家都很担心你。”

“啊，没事，我会尽快调整好的，不会影响到部里。”镜片掩盖了他的情绪，不恰当的语意曲解了幸村精市的关心。

“柳生！抱歉，幸村，柳生他不是故意的。”仁王雅治代搭档道歉，幸村精市摇摇头，没有在意的意思。

幸村精市皱起眉，没有对他理解错自己的心意的不满，看着心态走向偏激的队友，他担心地望向柳生比吕士，妹妹的失踪对他打击很大。

回过神来的柳生比吕士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懊恼地揉揉额角，“抱歉……幸村，刚刚我……”

“没事，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会找到的。”幸村精市安慰道。

“啊……”对于这件事，柳生比吕士不想提太多，有些抗拒的神色。

学生会的同学来找他，女生从外面进来，略带局促地汇报，“柳生前辈，有同学要调用学校的监控视频，负责的学长不在，还请麻烦前辈一起去下。”

“那我先走了。”柳生比吕士仓促点点头，像是逃走般和女生离开网球部。

……

“真是非常感谢，柳生前辈，黑照前辈！”一年级生鞠了一躬，找回自己的贵重物品，他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意走远。

“事情解决了，柳生前辈，走吧。”

“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情。”柳生比吕士看向电脑，神色晦暗。

“好的，再见前辈。”

“再见。”柳生比吕士点点头，从窗户那看着女生的身影走远。

坐下来，调出最近的监控视频，拉开进度条，播放，浅紫色长发的纤细背影从墙角一闪而过。

暂停，后退，再次播放。

一次又一次，短短几秒的片段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暂停，修剪得当的指甲碰上屏幕，缓慢触碰着那道背影。

理奈……

擅自拿走监控录像是违反校规条例的，他身为立海大的学生会主席，更应该以身作则。

柳生比吕士劝诫自己，不可以做出错误的决定。

咔哒，门关上，黑暗的监控室里，少了一份录像带。

就这一次，他想着。

很对不起柳生……私密马赛，给你写成奇怪的样子了……

诶，还是改一下，一开始写得太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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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