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闻

清晨的日光如同浸过牛奶的琥珀,带着柔和的光泽与温暖,缓缓漫过神奈川洗足学園小学那庄重的墨绿色校徽。校徽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在诉说着这所学校悠久的历史与卓越的声誉。

芝夏站在穿衣镜前,微微仰起头,指尖轻轻抚过西装外套上的金色刺绣。那是两柄交叉的网球拍,托着一行优雅的拉丁文校训。这是母亲在她入学时亲手熨烫的第一套校服,至今仍散发着淡淡的熨烫香气,仿佛母亲的爱与期望都被封存其中。镜中的少女显得格外精神,她将乌黑的长发整齐地拢成高马尾,纯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纤细而精致的锁骨。书包的肩带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珐琅向日葵挂坠,那是父亲从巴黎双年展带回的礼物。每当阿树转身,挂坠在晨光中轻轻晃动,划出一道道细碎的金色弧线,如同阳光洒在湖面上的波光。

餐桌上的玉子烧还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母亲早苗已经将单反相机塞进登山包,准备出发。她是一位资深的新闻记者,风衣上斜挂着新闻记者证,证件在阳光下微微反光。她一边往吐司上抹着黄油,一边说道:“U14青少年赛决赛今天截稿,我得早点过去。”腕表的秒针滴答作响,那声音清晰而有节奏,甚至比咀嚼声还要明显。她又补充道:“晚上不用留门,我可能会晚些回来。”

父亲修介坐在餐桌的另一侧,正用钢笔在一份画廊合同上仔细勾画。他的袖扣不时磕碰到瓷盘,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起头,从钱夹中抽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推到女儿面前,说道:“东京的当代艺术展需要敲定巡展路线,我这几天会比较忙。这张卡给你,挑些喜欢的画册。”阿树接过黑卡,心中涌起一丝温暖,父亲虽然忙碌,但从未忽视过她的兴趣与爱好。

阿树用筷子轻轻戳破溏心蛋黄,看着那金色的液体在洁白的瓷盘上蜿蜒流淌,如同一条流淌的河流。玄关处传来行李箱滚轮与木地板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防盗门闭合的震颤,那震颤顺着椅背,缓缓爬上她的脊背。她低头看向碗中,自己的倒影在热气中显得有些模糊,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像是一群南飞的大雁。

“小姐,樱花开了呢。”车驶过跨海大桥时,司机山治突然说道。他摇下车窗,咸涩的海风夹杂着淡粉色的樱花瓣涌了进来。阿树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却发现花瓣的边缘泛着焦褐色,像是被烈日炙烤过一般。山治从后视镜中看向阿树,笑着说:“我女儿总说樱花像不会融化的雪,但她现在去京都读大学了。”芝夏轻轻摩挲着书包上的珐琅向日葵挂坠,心中突然涌起一丝莫名的感伤。那些精致的珐琅釉彩,在她眼中仿佛变成了凝固的泪水,诉说着无尽的故事。

数学课上,粉笔灰在阳光中浮沉,如同一片片飘落的雪花。芝夏望着窗外,一只乌鸫正在筑巢。雄鸟衔着一片蓝玻璃碎片,跳着欢快的华尔兹,而雌鸟却将那些亮片全都推下树枝,仿佛在拒绝这份华丽的礼物。后桌传来纸页翻动的沙沙声,美咲正在传阅一本新到的《艺术之窗》杂志。封面上是莫奈的《睡莲》局部,那朦胧的色彩仿佛将人带入一个梦幻的世界。然而,当她们翻开内页时,美咲突然发出一声低呼:“天啊!早苗阿姨拍的这张!”

那是一张跨页的彩图,墨绿色的球场上,一个穿着紫色运动服的少年蜷缩着身体。他苍白的脸埋进臂弯,拍线崩断的球拍斜插在焦痕斑驳的底线处。对面的阴影里,站着一个戴白色发带的男孩,他的蓝发梢如同鸢尾花般美丽,汗水从发梢滴落,右手缠绕的绷带像是某种神圣的绶带。标题用猩红的字体刺目地写着——《神之子降临!幸村精市“灭五感”战术摧毁明智选手》。

“听说明智前辈原本4-0领先,”莉奈压低声音说道,“幸村君突然像变了个人,每个回球都精准地打在对方最难受的位置。”她模仿着裁判的手势,继续说道:“明智前辈最后跪在地上说‘看不见球了’,简直像被夺走了五感!”

阿树盯着照片里幸村精市的眼睛。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在赛场顶灯的映照下,仿佛博物馆里陈列的中世纪圣像画,慈悲与残酷在鎏金画框里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她想起父亲画廊里那些表现主义油画,扭曲的色块里藏着同样的孤独与深邃。

拉面店的灯笼在暮色中亮起,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夜晚的寒意。阿树坐在角落,将辣椒油滴进浓白的汤底,搅拌均匀后,香气四溢。电视里正在重播那场惊心动魄的比赛。幸村精市在决胜局忽然卸下负重腕带,观众席的惊呼声如潮水般漫过解说声。慢镜头里,他挥拍的动作如同在切割时空,黄绿色的网球拖曳着彗尾般的残影,而明智选手僵在原地,仿佛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蝴蝶,无力挣扎。

钥匙转动的声音惊醒了深夜的宁静。芝夏正蜷缩在父亲常坐的皮沙发上,手中还拿着一本未看完的画册。月光透过画廊带回的威尼斯玻璃摆件,在地板上投下一片片诡谲的彩色蛛网。她的手机在沙发上静静躺着,LINE对话框里躺着父亲发来的礼物照片:佛罗伦萨手工画框、慕尼黑古董调色刀、卢浮宫限量画册……她将手机倒扣在胸口,闭上眼睛,却仍能听到楼上主卧传来行李箱滚轮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却比清晨更加遥远,仿佛隔着无数个日夜。

次日清晨,晨露未晞,阿树在玄关驻足。陶瓷盘里躺着母亲忘带的备用电池,父亲的黑卡边缘折射着冷冽的光芒。她将美术课要用的水彩颜料挨个排列在桌上,群青与赭石之间,仿佛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就像幸村精市用网球撕开的,那些看不见

的虚空,让阿树的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悸动。

国语课上,老师正在讲解《枕草子》。美咲传来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周末去网球俱乐部蹲幸村君?”芝夏微微一笑,在课本的空白处画下穿运动服的侧影。那是一个紫罗兰色眼睛的少年,站在破晓的光线里,脚下散落着断裂的球拍,仿佛在诉说着一场未完的战斗。

暮色中的美术馆长廊,灯光柔和而宁静。芝夏停在一幅题为《寂》的抽象画前,久久不愿离去。画中,靛蓝色的漩涡中心漂浮着一个苍白的球体,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这让她想起了那个被“灭五感”的选手,那种在绝望中挣扎的感觉,仿佛被艺术家用画笔凝固在了画布上。导览手册上写着:“艺术家通过剥夺视觉元素引发深层感知。”她突然明白,幸村精市的网球为何被称作神迹。那是一种最残酷的温柔,用虚无为对手献上一曲安魂曲,让他们在绝望中感受到另一种存在。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芝夏取出一看,是母亲发来的比赛现场照。照片中,幸村精市披着运动外套,正走向领奖台。聚光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达利的时钟般扭曲而梦幻。紧接着,父亲的信息也到了:“给你带了柏林的蓝晒图纸。”阿树把脸埋进围巾,深深吸了一口气,松节油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玻璃幕墙外,神奈川的海正在涨潮,浪花一次次拍打着岸边,仿佛在反复描摹着那些看不见的球路。而那些被遗落在时光褶皱里的对话,终将以某种形式抵达彼岸,成为阿树心中永远的记忆。

次日早晨

早苗记者证上的金属别针在玄关灯下折射出冷光,她的登山包斜倚着威尼斯玻璃摆件,包带还沾着球场红土的痕迹。修介正用雕花拆信刀划开国际快递的封条,苏富比拍卖行的火漆印碎落在波斯地毯上。

"这周末要跟拍幸村君的训练日常。"母亲将单反电池塞进充电器,液晶屏蓝光映在她眼下的淡青色阴影上,"他经纪人要求不能有闪光灯干扰。"

芝夏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珐琅向日葵,陶瓷与金属拼接的触感让她想起美术馆的《寂》。"可以带我和美咲吗?"素描本从膝头滑落,速写纸上未完成的挥拍动作在风中轻颤,"我们想做网球部的专题报道。"

修介突然抬头,他手中的伦勃朗真迹鉴定书在空气里划出弧光。早苗的睫毛在颧骨投下蝶翼般的阴影:"截稿前最后一组照片..."她的话被女儿眼中流转的普鲁士蓝打断——那是修介上个月从柏林带回来的矿物颜料,此刻正在少女瞳孔深处晕染。

周六的俱乐部悬浮在晨雾中。镜面玻璃幕墙将阳光折射成菱形的光斑,落在红土球场上如同散落的金平糖。美咲的拍立得相机撞到自动贩卖机,惊起一群白鸽。她们隔着铁丝网看见那个身影时,恰逢一阵穿堂风掠过。

幸村精市正在底线练习发球。紫色发带束起微卷的蓝发,运动护腕下隐约可见医用胶布的边缘。他的挥拍轨迹像莫比乌斯环般完美闭合,网球化作一道金色闪电,在边线激起螺旋状的红土烟尘。

"是改良过的侧旋发球!"美咲的圆珠笔在笔记本上疾走,"落点控制误差不超过3厘米..."她的声音突然消融在空气里——幸村转过头来,紫罗兰色眼睛扫过观众席。芝夏背包里的素描本突然变得滚烫,那些未完成的线条在纸页下不安躁动。

训练场顶灯骤亮,幸村解开外套纽扣的瞬间,能看见他锁骨下方贴着肌效贴,淡粉色的樱花图案与苍白的皮肤形成微妙对比。当他在网前截击时,运动鞋与地面摩擦的声响,竟与美术馆《寂》的解说音频重叠——"通过剥夺视觉元素引发深层感知..."

"要试试看吗?"清冽的声线惊醒了沉思。幸村不知何时来到场边,汗湿的刘海下,睫毛沾染着细碎的光尘。他隔着铁丝网递来一罐宝矿力,金属罐身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手中的素描本边缘滑落,在《灭五感战术解析》的标题上晕开一朵透明的花。

美咲的拍立得吐出相纸,画面里幸村的手腕定格在挥拍后15度的位置,绷带缝隙间隐约可见淡青色血管。阿树突然想起昨夜父亲快递里的蓝晒图纸——当阳光穿透现实,那些隐秘的脉络终将在显影液里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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