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爱是会变的吧,姐姐。”
“变化也是爱的一部分。”
又是这片雪岸。
“下己。”
“嗯?”
“为什么又回来了?”
“为什么又沉迷了小说,无可救药地沉迷浪漫小说,还是……”
“还是中产的爱情故事。”
“算豪门吧?”
“这里没有豪门。”
“也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的爱情不如意。”
“我以为,你的‘中年’危机会是事业。”
“姐姐,三十多岁正年轻呢。我这是一时昏了头。我知道,那时候我是一个满口‘离开男人’的傲娇少女……你笑什么!”
“没有。”
“少女不对吗?”
“对。”
“其实,我很害怕。我是说关于三十多岁。尽管我认为这时候依然年轻,但我害怕皱纹和白头发。我可以假装不在意,但我……很惶恐。时间流逝过去,我却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姐姐,我还是成了个俗人。”
“没关系的,下己。我只是觉得,你又回来了,真好。但,又不太好。”
“姐姐……”
“下己,十几岁的你其实是迷失在了很多个‘别人’当中,你不认识自己,也无法提出需求,更谈何做出选择;现在,你又出现在这里,不管什么原因,不管你做过什么样的选择,那都是你当时最好的选择。没关系的。”
“我也面临着家庭和社会的double job,我还是落入了俗套……从二十多岁开始工作,我真的厌烦了指标、任务,我厌烦了沟通和协调。从前我只是肤浅地‘不喜欢男人’,但我知道的太少了。所以当我遇到困难,当我手边有一个没那么辛苦的‘选择’,我还是堕落了,反而进入了更加困难的模式。姐姐,我不能否认浪漫小说带给我的快乐,我还很喜欢某些情节心口的刺痛。她们,某种程度上救了我。”
“当我们观看一段奇观式的爱情故事时,我们所经历的琐碎、纷争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与其说是一种逃避,不如说是寄托。怀有希望,才能继续走下去。
“不管这个希望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对吧?”
“嗯。据学者研究,霸总只是女性的想象。霸总文中复制了男权结构中的暴力,在看似女性的主场中,性别逻辑被再次加深,男权文化被再次守护。”
“事实上,我们都知道那不存在。”
“而且,故事里的矛盾总是看起来那么巨大。真正的文学,书写的是真理。穿过块块浮石,识破障眼法,体现社会、文化、人性,重要的是世界万物之间的联系。一个物理公式极具典型性,但也有适用性;文学也有大约对应的性质,但还有更特殊的地方,它对你极具意义。”
“嗯。”
“不过,好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没能以她们为傲。”
“没关系的,姐姐,‘不管什么原因,不管你做过什么样的选择,那都是你当时最好的选择’。”
我们相视,一起笑。
“这次好奇怪,我直接进入了故事。而且这次我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和上次我要走的时候一样,都是在观看她们的故事,就像死前的幻灯片一样——姐姐。”
“嗯?”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的任务是改变故事结局。”
“后来呢?”
“后来,我觉得就那样吧,就让它,那样吧。这次还是这样吗?”
“没有自己的意识吗?”
“嗯,一个旁观者。我可不可以坐在这里和你一起……类似于观影?”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不是你写的,你看不到。”
“好气哦。不过,我好像有一点能原谅林皓。”
“哦?”
“嗯。我觉得他很可怜。不是心疼男人的那种可怜,他就是,好可怜。所以,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和那个已婚女人发生关系。”
“总有我们不能解决的东西。黑乎乎的,硬邦邦的,就立在那儿。”
“所以呢?”
“所以,有时候我们会有些令自己也不理解的举动。”
“这算什么?人生bug吗?”
“姜英绮的自述里有一段:我不知道林皓在国外的时候私生活很混乱,最麻烦的是有个已婚女人看上了他。林皓难过的时候是那个女人陪着的。虽然林皓心中已经有了计划追郑乔恩,我感觉他和郑乔恩已经很难了,因为林皓对那个已婚女人是有感激的。性不是问题,问题是有了感情。”
“都是有原因的。”
“但人生不是简单的因果关系,找不到原因也没关系。”
“承担后果就行,对吧?”
“我也不知道。但我能理解郑乔恩喜欢林皓的原因。”
“因为什么?”
因为——
我真的很喜欢散步。
聊到夕阳出现,是吗?
嗯,不过上海的海不如青岛好看。
乔恩,你会觉得像我这种“富二代”没有真正的烦恼吗?
(郑乔恩看着他的侧脸,这时候,他应该转头向她一笑,然后她会记住此时的夕阳被他挡住,还有冬天的江风;但林皓一直盯着江面,江水,大概是清澈的浑浊。如果目光有纵深感,如果视线可以和江水缠绵,上游的生活或许以某种方式被携带至此,然后流到他的眼睛里。)
衣食无忧,大多**也可以满足;不知人间疾苦,书都读不好还搞颓废、闹别扭。乔恩,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阿林,你读过某些语言似乎很优美的文字作品吗?里面总有环境描写,你觉得,那些和人物好像没有关系的描述,有用吗?
既然都写,还是有用吧。
环境,没用,但没用的东西才有用。你觉得你这样的一代就没有重量吗?
也许下一代比想象得更可靠。
“姐姐,我突然发现我们在聊男人,我在关心一个男性角色哎。”
“你上次来就是因为沉迷男人和男人的——”
“不不不,那是女作者笔下的哥哥们,我知道他们不存在,跟现实中的‘他们’更不一样。或者说,那是理想的女人们在恋爱。”
“不过在你眼里,林皓是现实生活中的那种男人形象吗?”
“不是,他好像……”
“只是一个人?”
“嗯。我好像不会注意到他的性别,除了他出轨这件事倒很符合……你懂吧。”
“嗯。所以你只是在可怜一个人,人。”
“是哎。不过,姐姐,郑乔恩的原型是你自己吧,她是学文学的,也写小说。”
“下己,你可能不知道:对女性作者来说,尤其是写小说的,最怕的就是永远不敢揭露自己的痛楚。女人的生活当然要写,是独特的,但不是少有的,我们不是特殊经验,我们是人。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像一个小太阳,充沛饱满,和可怜不搭边。会照亮别人,好像也不会受伤害。不断地经历,给予爱,也被爱。”
“你觉得我是那么阳光的人?”
“呃……”
“她的故事还没完。”
“还有一系列吗?”
“大概可以总结为:你想看的霸总我都有。括号,现实版。”
“书名就叫这个?”
“《新袍汇编》。”
“新袍?”
“皇帝的新衣,那种新袍。”
“?”
“好话我就说到这里,自己想吧。”
“咦。”
“欢迎回来,杨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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