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坐在屋顶上,望着谢镇长家灯火通明的院子。
院内雕梁画柱,池塘假山凉亭样样俱全,同周遭其他简陋的房屋形成鲜明的对比。
“月黑风高杀卝人夜。”他抬头看看无星无月、漆黑如墨的天空,秋风猎猎,掀起他脑后的马尾,“真是怨鬼出没的好时候。”
他说完,看着身边谪仙般的人,见后者淡淡的琥珀色眸子紧盯着自己,不由得道:“含光君!你已给我诊了好半天脉了,我真的没事!方才只是毫无准备罢了,我现在既知道那女鬼怨气太重,我体卝内鬼道怨气容易共鸣,自然会先行调息准备,不会似先前那般的。”
先前蓝忘机御剑带着魏无羡下了山要带他回客栈休息一阵,魏无羡却不肯,定要到镇长家来等邪祟,蓝忘机从来拗不过他,为他细细诊脉之后未发现异常,只能随了他的心意。
魏无羡干脆歪着身卝子往蓝忘机腿上一躺,笑道:“你看,我在这也能休息,含光君的腿可比什么枕头都舒服!”
语罢,魏无羡闭上眼似真要睡去,蓝忘机忙道:“别睡,会着凉。”
“那你快把我抱紧点儿,咱们说会儿话。”
蓝忘机不赞同地看着他,却还是伸手将魏无羡抱紧了。魏无羡满意地笑笑,在蓝忘机腿上翻了个身,指着前方道:“蓝湛,你看谢镇长家的园子,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怕是花了不少钱吧?”
“嗯,应当是。”
“他身为镇长,又是富庶人家,修桥铺路不见出钱,乡亲们买不起粮食不见他管,孤寡老人病重无人照料无钱买药也不见他管,怎么除祟他却第一个自掏腰包要为民除害?我特意告诉他除祟价钱不菲,他却毫不在意,若非早就听说了他的吝啬自私行径,我当真以为他是个忧心乡亲的好镇长了。”
“心虚。”
“不错!就是心虚!”魏无羡从蓝湛腿上坐起来,正色道:“我先前受怨气影响,看见了些许杏香死前见闻,虽是零碎片段,却能感受到她死前的心痛、无助和绝望,最后伴着滔天的恨意结束了这一生。我虽没能看到全部,但是有两个人,我看得十分清楚。”
蓝湛道:“药铺周老板,和谢镇长。”
魏无羡点点头,又靠回蓝忘机身上,道:“想必你也想到了。”
蓝忘机道:“怨鬼怨气深重,却越过周老板家中十几口人,甚至不伤一物,只将他一人烧死,可见是为寻仇。镇长突然如此大方,积极除祟,想来这邪祟同他也有关系。”
“谢镇长先前说杏香母卝子已被烧死才被人发现,可我在杏香的怨气中见到,火光刚起时,谢镇长和周老板分明都在场。而见了周老板的惨状,谢镇长自然害怕,听闻有仙门中人在镇上,赶紧上卝门自掏腰包请求除祟,说是为民除害,其实是为保命。”
魏无羡说着,轻轻一叹,怅然道:“怨鬼为寻仇而来,不将仇人杀光怕是难解怨气。只可怜稚子无辜,只是长相与常人有异,便生来遭人厌恶,死的凄惨,母亲被怨气侵蚀六亲不认,自己成了孤魂野鬼。待事情了了,咱们好好将他渡化,望他来生投个好胎。”
他一顿,接着道:“世人皆是如此,对于和他们不同的人,皆归为异端,要么惧怕,要么厌恶。”
魏无羡自问一生心向正义,最后却因他的“不同”,而落得臭名远扬、尸骨无存,还累得师卝姐丧命。在这世间能寻得一处来包容这“不同”,实在太难。
指尖忽而一阵温热,魏无羡低头便见蓝忘机的手掌将他的手指拢在其中。
蓝忘机察觉掌中指尖的凉意,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披风,罩在魏无羡肩头,仔细为他系好。
“这是给我买的新衣?”魏无羡笑道,一边抚卝摸卝着披风上精细的暗纹,“我喜欢!我家二哥卝哥果真是贤惠!”
“胡说。”蓝忘机只淡淡道。
魏无羡望着他白玉一般的面孔,心中软卝绵得像团棉花,长臂一伸,揽过蓝忘机的脖子在他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后者被他揽得身卝子一歪,而后干脆将魏无羡的膀子拉下来,大掌扣住他的后脑,将温热的唇印上去。
漆黑的夜色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屋顶上紧紧相依,久久不曾分开。
魏无羡被蓝忘机细腻的吻着,唇卝舌交卝缠中,只觉眼中竟有些发卝热。
不论夷陵老祖如何被世间所不容,蓝湛,你便是我此生归处。
更夫敲过了子时的梆子,谢镇长躺在床卝上裹卝着被子听着渐行渐远的更声,忐忑不能入睡。
虽已是午夜十分,谢宅内依旧灯火通明,院子里、房间内,各个角落都燃着烛火,恨不得将整个宅子照得如同白昼才好。
谢镇长的老婆前几日便回了娘家,如今卧房内只他一人,他在床卝上辗转反侧许久,最终坐起来,喊:“来人!”
谢府管家推门进来。
“老卝爷,您有何吩咐?”
“你今日可有将他们二人带到杏香坟前?他们可有寻到邪祟?”
管家心中有些虚,没说自己不敢上去,只将人带到半山腰便走了。
“小的按您的吩咐带两位仙师上了山,然后,仙师就让小的走了。小的想仙师恐怕是有独门秘技怕人看了去,所以也不好多留。”
谢镇长哼了一声,道:“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真本事,要不是其他仙门离咱们镇太远派出去的人还未回来,我也不至于找两个野道。守夜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老卝爷放心,房前屋后都让小厮守住了,我就在您卧房外守着。”
谢镇长这才躺了回去。
他睁着眼,竖着耳,一有风吹草动便唤人进来问话,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晚上。
直至寅时的更声敲过,也未见有情况发生,谢镇长心中稍有放松,亦开始觉得有些困倦,裹在被子里打起盹来。
正迷迷糊糊的睡着,忽然觉得有些冷,他将被子卷紧了些,仍旧觉得背后寒凉,便眯着眼喊了几声想让人加床被子。
连喊几声,却不见有人答应。谢镇长冷得厉害,不由得坐起身骂:“这群兔崽子!耳朵聋了?”
这一睁眼,才发现屋子里黑漆漆的,他正想叫人进来,却猛然发现门外也无一丝光亮。
谢镇长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冷汗瞬间落了下来。
一股蚀卝骨的寒气从头顶渗到脚底板。周遭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可偏偏如此安静的时候,有些声音又会显得格外明显——比如痛苦的呻卝吟。
他不禁发起抖,浑身的肥肉跟着一起颤卝动起来。
他闭紧了眼皮,磕磕巴巴道:“杏、杏香!我我错了!你饶我一命!我我一定给、给你塑金身、建庙卝宇,每日给你磕头上香悔过……你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
说了这许多,没有一丝回应。
谢镇长咽了咽口水,慢慢睁开眼四下望了望,最后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与他近在咫尺的,是一双流着血卝泪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卝声响彻了整个谢府,院里的人闻声跑来,无奈谢镇长的卧房门窗皆被卝关得死死的,精致的雕花木门窗仿佛成了铜墙铁壁,任一众小厮又是撞又是撬,皆是纹丝不动。
众人只听得里面惨叫连连,门窗又甚是诡异,皆吓得不知所措。
一黑一白两人犹如神降落在众人面前,只听得一清冷的男声低喝:“让开!”
那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便瞬间让出一片空地。众人只觉眼前一道犀利白光一闪而过,那扇众人用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未能打开的门,便轰然倒下。
屋内场景很是骇人,只见谢镇长坐在床卝上,浑身已被熊熊火焰包裹却动弹不得,只能厉声惨叫,听得卝人卝心头渗极。
有人打了水要灭火,然那火焰妖异,水对它一点作用也无,有人用衣物棉被扑火,却也不见一点成效,只能眼看着谢镇长同那位药铺周老板一样被烧成焦炭了。
管家扑过去,朝一黑一白两人求道:“二位仙长救命!”
然后便听一人悠悠然道:“怨气结的火,用普通办法是灭不了的。”
说话的同时,一道黄卝色符篆同箭一般射去,穿过人群直中谢镇长眉心,那火焰立时没了嚣张气焰,一会儿便偃旗息鼓了。
谢镇长得卝救,终于能动,在床卝上翻滚哀嚎,一众人等上前去看,只见他浑身焦黑,身上没一块好皮了。
魏无羡过去瞧了瞧,道:“死不了,只是身上要褪层皮。”
他回首道:“蓝湛!”
蓝忘机从乾坤袋中拿了一罐药,远远扔给魏无羡,后者接了药继续道:“这药专卝治怨气所伤,每日给你们家老卝爷涂上,过个一年半载的,身上的皮应该就能换干净了。”又看了看谢镇长面目全非的脸,“不过脸上肯定要留疤了。”
他交代完,让一众人等将镇长抬出门外,而后眼中红光一闪,笑道:“接下来,便要除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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