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内。
消毒水味和药味混合在一起。
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床,处处都是白色的。
病床上,一少年躺在上面,面色苍白,紧闭的双眼,睫毛卷曲纤长,唇色浅淡。
脸上正罩着氧气罩,呼吸微弱,破碎又虚弱的像是坠落的天使随时都会消失。
病房外,两位女护士在悄悄说话。
“这都多久了,也没见有人来看看这男孩。”
“你没听说吗,这男孩父母早就离婚了,爸爸也不管他,他爸爸只知道酗酒,前段时间因为耍酒疯打架,把人打伤,已经进局子了,他妈妈早改嫁,过上好日子上国外了。”
“这么可怜,那他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没有了。”
“哎……他还这么年轻,听说已经高三了,高考后就有大好年华,怎么就……………”
“厄运专挑苦命人啊…………”
“对了,这男孩叫什么?”
“江凭非。”
……
病床上的少年睁开眼,阳光照射下,那双棕色的瞳孔像是琥珀色的宝石闪着淡色的光……
他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久到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哪年哪月。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自己和江燃是幸福的。
王睿没有出国,没和他们断了联系,张茉莉也是。
他们考上同一个地方的大学,会经常聚会。
就和高中时那样。
江燃也没有死。
………
高三高考完后,结果出来的那天,江凭非见到的不是朝他飞奔而来的江燃,而是满身血污,躺在冰冷的巷子里的江燃。
江凭非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面前的场景让他犹如被雷击中,他双目猩红,心如刀剜的一点一点的走过去,就像是丢失掉灵魂的木偶。
明明很短的一段路,他却走了好久好久,久到全身都变得冰冷麻木。
“江燃……”
江凭非身子瞬间缷了力,跪倒在地。
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都是真的,瞳孔震颤着,呼吸也变得困难。
江凭非缓缓伸出早已冰冷的手,推了下江燃的肩膀,声音沙哑,“江燃,你别睡大街上,多冷啊。”
他又晃了下江燃的肩膀,声音抖的不像话,“嗯?听见了吗?”
没有任何回应。
泪水无声的滑落。
江凭非再也控制不住的放声痛哭,声嘶力竭一般。
他抱住江燃冰冷的身体,声音被埋在衣服里,压抑又痛苦。
他的心被撕裂成粉末。
明明这么热的天,他却感到一阵阵的寒意遍布四肢百骸。
血腥味浓烈的涌进鼻腔里,刺激的他更加心痛到不能呼吸。
他摸到江燃的手紧紧握住,才发现江燃手里一直紧紧攥着什么。
他慢慢掰开,瞳孔微缩。
那是一张醒目的录取通知书。
江燃没骗他。
江燃成功了。
他考上了。
是和江凭非同一所大学。
江凭非再也控制不住的崩溃大哭,他低吼着,竭力的想要看他睁开眼睛。
“江燃————你不是还有话要对我说吗!你醒过来!”
“我求求你,你醒过来好不好,江燃—————”
声嘶力竭的嘶吼划破黑幕一般的天空,凄厉万分。
耳边是人群的吵闹议论,人声鼎沸。
谁都想不到,在这里会遇到这样的恶**件。
警笛声和120的呼救声此起彼伏的响彻云霄。
江凭非昏死过去的前一秒,死死抓住江燃的手不放。
“我爱你。”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三个字,那深埋在心底的,再也无法说出的爱意。
从那以后,江凭非的身子越来越不好……
………
住院的时候,有一伙身着西装的人来到江凭非的病房,领头人是个长相凶猛的男子,他说他叫牛哥。
“江燃之前拜托我保护你,他一直让我找当初被打瞎一只眼的那个人,叫张雷,我们以为张雷会报复你,所以暗中保护你,没想到那小子竟然对江燃下手……”
说到这牛哥眉头紧锁,语气深沉,“我们已经把张雷抓住,他一定会被判死刑,你……”
“我们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医药费我会帮你结清,以后遇到任何事你都可以来找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牛哥把一张卡片放在江凭非床头。
他看一眼他,叹了口气,“节哀。”
一行人离开后,江凭非坐在那发呆很久。
泪水滑落,氤氲了白色的被子,他开口轻声道:“江燃……你怎么那么傻……”
我不值得………
………
尽管医生再三劝阻江凭非,不让他出院,必须住院保守治疗或者化疗,但江凭非还是出院了。
江凭非撑着残破的身躯,围巾围着,遮盖住半边脸,走出医院。
那天,江凭非走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哪里是归宿,他只是走着,累了就坐到街边的椅子上休息。
他感受着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的像是人的怀抱,驱散由内而外的寒意。
他感受着微风吹拂在脸上,吹的刘海在他脸上胡乱的剐蹭,痒痒的。
冬天,一个万物凋零的季节。
呼出的热气袅袅上升,然后消失。
江凭非最后选择坐在一处公园的长椅上,他看着这一切,目光柔和,没有痛苦。
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好困好累,眼睛酸涩,困意来袭。
他躺在长椅上,倔强的睁开沉重的眼皮。
天空稀稀落落飘下雪花,有一片滴落在他眼睛里,化成一滴泪,无声的滑落……
哦。
他记起这是什么了。
梨花。
白色的,带着淡淡香味。
和记忆里的一样。
漫天梨花飘落,一如那个世界里的一样。
不真实,却像一只只白色的蝴蝶飞舞,撩拨着人的心弦,泛起阵阵涟漪。
江燃。
我来找你了。
………
“张茉莉。”
张茉莉身穿一身黑,端庄大气,手里捧着白色梨花成束,秋风萧瑟,落叶一片片落在,像是一只只枯萎的蝴蝶。
张茉莉仿佛听见有人叫她,可她回过头,却只有无数的台阶,和被风吹落的树叶。
她垂下眼睫,扭身,一步步迈向阶梯,鞋跟踩在阶梯上发出一声声脆响。
不知走了多久,张茉莉来到一处墓地前。
风吹起,掀起黑色的衣角,翻飞又鼓起。
张茉莉颀长的身影伫立在那,她静静地看着冰冷的两块墓碑,墓碑上有着一张漂亮的脸,另一张是一张阳光帅气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弯下腰,脊背有些僵硬,把花束放下,白色的花瓣在风中颤颤巍巍的晃动。
再直起腰,张茉莉漆黑的眼眸一点点碎裂开,化成浓浓的忧伤和苦涩,一滴清泪从脸庞无声无息的滑落。
直到夜幕降临,张茉莉抬起脚朝外走去。
在她身后,那束梨花,被风吹起,吹散开来,片片梨花像是一只只精灵飞舞,落在那两个墓碑上。
而墓碑上的两个少年,眼含笑意,温柔万千。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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