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摸摸来查探情况的王管事，见萧焱与陆清辞相谈甚欢，稍稍放下心来，只是有点不明白为何小王爷对初次见面的陆公子，如此热心。

当然，他们家小王爷，性子其实并不差，惯会哄人，只是懒怠愚笨，不学无术，时常闹出些让王爷烦心之事。

眼下只怕是当真担心王爷身体，才如此殷勤招待陆公子。

也算是懂了事。

思及此，他放心离去。

*

陆清辞虽然心中惦记着李赟的伤，但毕竟舟车劳顿多日，又想着李赟一个武将，受伤乃家常便饭，总归无性命之虞就好，于是在萧焱的安排下，用完早膳，便先去厢房歇下。

萧焱也是困得厉害。

上辈子他常年只睡四五个钟头，忙起来更是跟熬鹰似的，连着几晚只阖眼意思一下。

穿越后，生在这大富大贵的燕王府，还是不用继承家业的小儿子，他终于心安理得摆烂，婴儿般的睡眠持续了十八年，如今依旧每天要睡近五个时辰。

与三更睡五更起的李赟，可谓是鲜明的对比。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倒在美人榻上，准备好好睡一觉。

这过了十八年的好日子，只怕是以后不多咯！

且睡且珍惜吧。

这一觉，直直睡到过了晌午才睁眼。

而一睁眼，入目之处便是坐在一旁的陆清辞。

陆清辞已经醒来一会儿，原本是想去看李赟，但见萧焱还睡得很沉，也不好独自前去，便在旁边安静坐着，等他醒来。

萧焱生了一双含春带水的桃花眼，看人时天然带了几分情意绵绵之感，因而他虽从未涉风月，却在燕城莫名有个浪荡子的名声。

当真是窦娥冤。

眼下刚刚醒来，惺忪黑眸带着一丝迷茫之感，更显得这双桃花眼勾人。

连向来心如止水的陆清辞都不由得怔了下，不过旋即又反应过来，笑道：“小王爷，你醒了？”

萧焱摆摆手坐起身，道：“陆大哥，你同王兄一样叫我阿焱就好。”

陆清辞倒也没客气，改口道：“阿焱，我想现在去看看定疆。”

萧焱看了眼窗外天色，道：“不急，我们先用膳。”

陆清辞想着自己是客人，还是听从安排便好，于是点头：“也行。”

萧焱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心中怨念丛生。

陆清辞的出现，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昨晚那个梦只是单纯的一个梦。

也因此，对于陆清辞与李赟分别多年后的初次见面，他是一百个不愿意去面对。

然而他也知道，既然陆清辞来了王府，该见面始终会见面，自己阻止不了。

院中仆妇很快上来餐食，都是萧焱爱吃的口味，满满一桌，琳琅满目，穷奢极欲。

陆清辞这一个月来，在路上常常风餐露宿，许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食，斯文俊逸的贵公子，难得露出几分饕餮模样。

倒是萧焱吃了几筷子便放下：“陆大哥你慢慢用，我先去看看王兄情况，若是方便会客，再来唤你。”

陆清辞连连点头，心中暗想，燕王府这小王爷，并非李赟在信中提及的那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分明张弛有度很有分寸，至少是个性子不错的少年。

实际上这几年书信往来，李赟提及过弟弟的情形，不过两三次，都是受伤后所写。

对其描述无外乎空有皮囊草包一个，后面便是担忧，说对方只有自己一个兄长，若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弟弟会被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在陆清辞心中，李赟自小就英勇无畏，遇事从来处变不惊，这些年无论是书信中，还是道听途说的小燕王事迹，都能看出，袭爵几年，比起少时，李赟心性愈发坚定。

唯独这寥寥几次提及胞弟，叫人从纸墨间，隐约看出几分彷徨优柔。

不过眼下见到萧焱，陆清辞便懂了。

有这么一个惹人怜爱的弟弟，不怪李赟那样的男儿，也会担心。

当然，对萧焱来说，他承认李赟作为兄长是尽职尽责，但要说李赟对他有多少怜爱，那就是无稽之谈了。

怜爱自己的兄长，会一见到他就跟看白痴一样。

此时还在重伤中，那斜睨过来的眼神，都**裸写着嫌弃。

“王兄，你怎样了？”

萧焱对李赟看自己的眼神早习以为常，他笑嘻嘻推开门走进李赟屋内，一双桃花眼却是不动声色仔细打量着对方。

不得不说，李赟身子确实强壮如牛，明明昨日差点嗝屁，这才过了多久，气色明显好转，先前脸上那虚弱之感，淡去了七八分，乍一看又是平日那个于千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小燕王。

李赟收回目光，淡声应道：“嗯，没事了。”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受伤而已，无需大惊小怪。”

萧焱心想这家伙估计还不知道严重性，若是知道自己三条腿都废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一如既往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李赟说完，看了眼正在给他腿上起针的章神医。

章神医觉察他眼神，顿时响起先前小厮交代他的话，起身笑眯眯道：“小王爷不用担心，王爷身子无大碍，修养个大半月，便能恢复。”

萧焱闻言，狐疑地看向对方，只见这白胡子老头笑靥盈盈，与昨日忧心忡忡之色判若两人。

而且昨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就不信，一夜之间，李赟的伤忽然峰回路转。要是他没做那个梦，可能还会相信神医的鬼话，但有了那个梦，他很清楚知道，章神医是在说谎。

他又看向床上的李赟，自己这便宜兄长，此刻神色泰然，仿佛当真以为自己能很快好起来。

萧焱做咸鱼做久了，常年懒得动脑子，但不代表他没脑子，稍稍动了动，便反应过来。

章神医说这话，只怕受某人交代安抚他。

思及此，他不免有些动容。

李赟对他这个废柴弟弟嫌弃归嫌弃，但遇到事还是会考虑他的感受。

章神医收了药箱，拱手道：“王爷，您按时服药，好生休养，我明日再来。”

“有劳章神医了。”

章神医摇摇头，又笑盈盈与萧焱行了个礼，这才慢悠悠退下。

萧焱一屁股坐在床榻边，这轻微的晃动，让李赟忍不住蹙了蹙眉头，撩起眼皮冷冰冰看他一眼。

若是换做旁人，遇上李赟这眼神，早吓得两股战战，但萧焱死猪不怕开水烫，早见惯不怪，他自动忽略这眼光，道：“ 王兄，你没事了就好，我来是同你说，陆清辞陆公子来了府上。”

“季瑜来了？”李赟愣了下，语气倒是很平静。

陆清辞是陆家幼子，表字季瑜。

而李赟之所以听到陆清辞上门，反应如此平静，除了陆清辞来燕城之事，两人已经在书信中说过，想来还是因为如今李赟对陆清辞，只是单纯的兄弟之情，还未有其他心思，自然不会因为对方到来过于欣喜激动。

确定这一点的萧焱，稍稍松了口气，点头道：“今早到的，我先前见王兄你伤得重，怕你被叨扰，便领了他先去休息，想着等你缓和一些，再来见你。”

“嗯，我已经无碍，回头你叫他过来就行。”顿了下，又想到什么似的，道，“季瑜喜静，你别去烦他。”

萧焱心中嗤了声，面上却笑嘻嘻：“我晓得的。”

正说着，春生拿着夜壶走进来，见萧焱坐在床边，轻笑道：“小王爷，我来服侍王爷小解，还请您挪个步。”

萧焱点点头起身，又想到什么似的，伸手去接对方手中夜壶，道，“我来吧。”

“啊？”春生一愣。

李赟皱眉轻斥道：“一边去，添什么乱！”

萧焱收回手挪到一边，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却是一直跟随着春生手中那把铜夜壶。

若不是他生了一张实在俊美的脸，这表情怎么看怎么猥琐。

而他鬼鬼祟祟的神色，在李赟撩起眼皮朝他看过来时，毫无意外被逮了个正着。

李赟脸色一沉，停下手上动作，语气不悦道：“你作何？”

“哦……那个……我看王兄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

“不用！”李赟没好气道。

萧焱又哦了一声，装模做样退后两步，却依旧悄悄继续盯着。

李赟没再理他，将裤子解开。

他是行伍出身的男儿，并不拘小节，在春生和萧焱的注视下，大喇喇将自己那物件释放出来。

萧焱先是暗暗感叹，李赟果然有着与身形相匹配的硬件，继而听到那哗啦啦的水声，想着日常功能应该未受损，让他稍稍安心，也正因如此，恐怕对方还不知自己已经变成性无能。

“王兄……”待李赟放完水，萧焱嚅嗫开口，“你有没有……”

李赟邪乜看向他，没说话，但那双冷冽的眸子，明晃晃写着“有屁快放”四个大字。

萧焱轻咳一声：“你刚刚小解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李赟有些不明所以，蹙眉看向他。

萧焱支支吾吾道：“就是想着你身上伤这么重……”

李赟淡声打断他：“刚刚章神医不是说了么，我的伤无大碍，休养一阵子就好，你去玩你的，别瞎操心。”

萧焱讪讪一笑，没再多说。

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性无能。

也许对方迟点发现自己的问题，也不是坏事。

萧焱知道李赟嫌自己碍眼，又见他确实气色还不错，便道：“那王兄你好好休养，我回屋了，晚点带陆大哥看你。”

“嗯。”李赟敷衍应道。

等人转身，又撩起眼皮看了那道清瘦背影一眼，有些疲倦地躺倒在床上。

“王爷，您歇着，有事我唤我。”春生道。

李赟抬手盖住眼睛，没有出声，只是暗暗试着动了动双腿，依旧毫无知觉。

上午章神医来给他瞧伤，他问过对方，自己这双腿以后恐怕确实是很难再站起来。

从前他斥阿焱只知吃喝玩乐，是个没用的绣花枕头。阿焱大都笑嘻嘻笑纳，只偶尔烦了才会反诘，说他作为王爷喜欢冲锋陷阵，表面是英明神武，实则是行事张扬刚愎自用，迟早有一天要吃苦头。

没想到一语成谶。

也没人知道，小燕王总是冲锋陷阵，不是因为英勇善战，而是只有亲自上阵，才能光明正大杀人，享受屠戮的快感。

燕城百姓将他当做守护城池的战神，却不知他们敬仰的小燕王，是个热衷杀戮的恶魔。

如今废了双腿，大概是老天爷看不惯他手上沾太多鲜血。

不过对失去双腿，他倒没有太多失落。

没了腿，他还有手，还有脑子，他不认为，自己会因为失去一双有力的腿，就会对燕王军失去掌控。

只是他也很清楚，不能再冲锋陷阵的小燕王，必然会让一些人失去忌惮，滋生恶念。

燕王府要面临的狂风暴雨，只怕比当年十八岁的他继承王位，初初接手燕王军时更多。

而又有多少人会从燕王府小王爷下手？

想到自己那文武双废的草包弟弟，李赟便不由得有些烦躁。

当年父亲临走前，最不放心就是阿焱，他便在父亲病榻前发誓，这辈子必定用自己性命去护阿焱周全。

可如今自己没了腿，哪里能像从前那样方便？

更别提，若有朝一日，阿焱身份暴露，他一个残废要如何护他周全？

而阿焱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李赟难得有些懊恼地叹息一声。

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何况章神医也说了，虽然站起来的机会渺茫，但也不是没有。

三火：我什么身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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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