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轻把林盛等大燕关军户送到关里, 再去隐州。zuowenbolan在隐州的庄子休整了两天,十一月初一启程返回京城。
这天阴天,晴雨表显示有大雪。
俞轻本想避一避, 俞一帆却想试试大风雪中飞行的滋味。
姬宴也同意了,理由是进城时会更方便一些——乘飞器进京,不受城门门禁限制。他们早点走,晚点到,不会引起围观, 更不会提前暴露行踪。
行吧, 谁让这些家伙没见过世面呢?
俞轻只好让小五小圆子他们去城里买了不少油布, 连夜缝好——飞器是高阶材料,变异风属性,如果没有风属性阵盘, 以俞轻的能力无法在上面布阵。
卯时正,一行人吃完早饭,陆续上了飞器。
待起飞时,天空中果然下起了雪,先是扑簌簌的雪粒子, 半个时辰后大了起来。
大片的雪花绵绵密密地落下来,置身其中,无处可逃。
飞器被西北风裹挟着前行,颠簸得如同大海里飘来荡去的一叶扁舟。
人瞬间变得渺小了。
凡尘俗事在这一刻不值一提。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仰着头,望着天, 默默感受大自然施与的无穷威力。
不知过了多久,俞一帆打破沉默,认真地看着俞轻,“妹妹,修真者很了不起。”
姬宴深以为然,“敢跟天地斗,确实不凡。”
俞轻早就习惯了,没那么多感慨,看看瑟瑟发抖的姑娘们,说道:“大家看够了吗,看够了就把油布盖上,喜欢风雪的到船尾继续看。”
“是!”魏智飞早就等着这一声了,一跃而起,组织边军把飞器上方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风大,飞器顺风而行,走的比平时快几分,一更过半时,他们在京城西城的一座四进院子落了下来。
这是姬宴的一处私宅,平时只有几个下人守着。
慕容等人前天返回京城,正等在此处。
所有住人的屋子都烧了火,亦准备了丰盛的晚膳,到处都打理得妥妥帖帖。
大家赶了一天的路,都累了,吃饭、洗漱、睡觉,一夜就过去了。
早饭在主院用。
肉包子、粳米粥、葱花饼、馄饨、牛奶……琳琅满目地摆了一大桌子。
姬宴第一个到的,拍拍身边的椅子,“这边坐。”
俞轻依言坐下,笑道:“昨晚上还没什么感觉,看到这一桌子吃食,才觉得自己真的回京城了。”
“家里有厨子,就多备了一些。”姬宴从小圆子手里接过一碗馄饨,“馅儿里放了虾仁,王妃要不要尝尝?”这是他特地嘱咐的,俞轻就爱吃这一口。
“当然要。”俞轻喜滋滋地接了过来。
俞一帆也来了,吩咐小圆子,“我也爱吃馄饨,多放点香菜。”
说着,他抓起个大包子,咬一口,草草咀嚼三两下就咽了下去,问道:“王爷几时去宫里。”
姬宴跟刚进门的魏智飞和沈清打了个招呼,回道:“用完早饭就去。”
沈清挨着俞轻坐下,提醒道:“娘娘不怕明枪暗箭,但一定要防着毒药算计。”
姬宴笑道:“表姐放心,我省得。”
他实在太了解广安帝和俞皇后,乃至于一听说自己被立为太子,就知道广安帝打的什么算盘。
但不管怎样,宫里必须走一趟。
毕竟,能名正言顺地做皇帝,肯定比谋逆之后,再费心梳理人心更便捷。
坤宁宫。
俞皇后捏着调羹,在一碗用茶包熬过的热牛奶里搅来搅去。调羹碰瓷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极吵。
俞依依心里烦躁,喝半碗牛奶便放下了,站起身,说道:“姑姑,您慢慢用,我先回去了。”
俞皇后顿了顿,说道:“不急,姑姑有话要交代你。”
俞依依心里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姑姑先吃,依依等着。”
俞皇后扔下调羹,道:“算了,没胃口,不吃了。”她朝宫女摆摆手,“都撤了,再沏两杯茶来。”
饭菜撤下去了,茶也端了上来。
俞依依垂着头,心神不宁地把玩着青花瓷杯,静候俞皇后的下文。
俞皇后抬手整了整鬓发,尾指上的护甲翘得高高的,这是她要开口的前兆。
她说:“依依,你姐姐可能快回来了。”
俞依依瞪大了一双杏眼,“姑姑,他们真敢回来吗?”
“敢!”俞皇后肯定地点点头,道:“大金都赶出去了,又岂会在乎你皇姑父?所以,我们必须谋算谋算了。”
俞依依心尖有些发颤,“姑姑想让我做什么”这句话在嘴里含了许久,却这么都吐不出来。
她只是一介女流,就算略有才名,也不想参与到残酷的大位之争中。
俞皇后叹了一声,“依依啊,这件事还得应承在你祖母身上,她是俞轻唯一假以辞色的人。”
俞依依不明白,既然祖母能做到,姑姑为何不下一道懿旨呢?
“你祖母前些日子说过,无论你还是俞轻,谁做皇后都能让俞家都能立于不败之地,让本宫不必过于执着。”俞皇后眼里有了怨怼。
俞依依讶然,“祖母竟然是这样说的。”
俞皇后哂笑一声,道:“处在你祖母的位置,这个想法无可厚非,依依你怎么想?如果你也认同你祖母,本宫就不留你了。”
俞依依有些无措,她固然想做皇后,但也惧怕与俞轻对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凭什么跟俞轻那样的人抢夺太子之位?
俞皇后见她始终不言,脸上渐渐有了不耐,说道:“你要明白,皇上封姬宴不过权宜之计,太子之位还是你表哥的。俞轻是我武国心腹大患,必须除去。依依,姑姑像照顾亲女儿似的照顾你这么多年,你是不是该替姑姑替你自己做件事了?”
俞依依不安地动了动,目光与俞皇后凌厉的视线一对,又惊慌失措地避了过去。
俞皇后有些失望,“也罢,姑姑不逼你,只是……”
她停顿了一下。
俞依依知道,自己必须开口了,遂说道:“姑姑,不是依依不帮忙,只是想不出怎么帮,姐姐不喜欢依依,大多时候都是百般防备,姑姑让依依出面,只怕适得其反。”
俞皇后道:“不需要你出面。”
她把两只寸许长的小瓷瓶放在矮几上,“这里面的东西无色无味,见血封喉,你只要在俞轻去你祖母那时,想办法把毒下在她的饮食里。”
俞依依吓了一跳,“姑姑,要是误伤别人怎么办?”比如祖母。
俞皇后伸出手,摘掉一只指甲套,看了看染得红润的指甲,道:“那有什么,人总有一死。”
俞依依:“……”
俞依依到底带着毒药瓶子回俞家了。
在马车上,月牙担忧地说道:“姑娘,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俞依依靠在车厢壁上,冷笑着道:“不过如此,亏我一片痴心,把她当亲生母亲一般。”
俞轻死不足惜,但俞老夫人若死于她手,一定为世人所不容,届时别说皇后,只怕人都做不得了。
月牙见她明白,松了口气,问道:“姑娘打算怎么办?”
俞依依摇摇头,她也不知该怎么办。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要嫁给太子,是未来的太子妃,现在太子变成齐王,如果她不帮忙杀死俞轻,那么她可能连齐王妃都不是了。
“这件事我要与父亲商议商议再说,现在不急着做决定。”她说道。
她母亲张氏为娘家考虑,拒绝了俞皇后提议的在俞家毒杀俞轻这件事。
俞皇后不知俞在铭在哪里,何时回来,所以才把这件事压给她。
“二老爷要是一直不回来怎么办?”月牙道。
“如果姬宴回来,他就一定会回来的……”说到这里,俞依依顿住了。
如果父亲回来,与俞轻姬宴正面对上,赢了好说,失败怎么办?
俞依依的心慌了。
……
俞依依刚走,姬易就来了,“母后,依依怎么说?”
俞皇后道:“依依那丫头虽然带着毒药走了,但心里是不情愿的。”
姬易想了想,说道:“俞轻是她亲姐,表妹没办法情愿,母后就不要太苛责了。我从父皇那里来,父皇说这件事他会想办法,让咱们不要着急。”
俞皇后替姬易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苦笑道:“傻孩子,不要……”
“皇后娘娘,何公公来了,说太子进宫了,请齐王过去一趟。”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口齿伶俐地禀报道。
俞皇后眸光一肃,“居然回来得这么快,听说俞轻诡异得很,我儿要千万小心。”
……
姬易也害怕,故意在路上磨蹭许久,赶到御书房时,姬宴和俞轻还在。
“儿臣拜见父皇。”他先给广安帝大礼参拜,起身后,又颤巍巍地长揖一礼,对姬宴和俞轻说道,“三哥三嫂,好久不见。”
姬宴没理他,俞轻没看他。
“父皇,既然儿臣已是太子,何时搬到东宫?”姬宴继续刚才的话题。
广安帝皱了皱眉。
何公公立刻说道:“太子放心,东宫已经准备好了,随时能搬。”
姬宴笑道:“何公公,我问的是父皇,你是我父皇吗?”
何公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皇上啊……太子殿下,奴才只是无意中抢了话,奴才该死!”
“罢了。”广安帝看不下去了,“东宫事宜都是何公公一手操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难为他作甚?”
姬宴勾了勾唇角,“也罢,父皇不在意,我这个做儿子的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姬易气得七窍生烟,想发火又不敢造次,攥着拳头,银牙紧咬,恨不得一拳把姬宴弄死。
广安帝眼里有了怒意,坐姿也越来越僵硬。
俞轻从系统里掏出一只匕首,拿在手里剔了剔指甲。
广安帝的脸白了。
姬易退了一步。
何公公更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姬宴站起身,“既然父皇龙体欠安,儿臣就先告退了。”
广安帝愣了片刻,道:“太子放心,朕的身体好得很。”
姬宴摇摇头,“父亲的脸都白了,身体定然有恙,待儿臣走一趟太医院,给父皇找几个太医来。”
“你……”广安帝的手指着姬宴,哆哆嗦嗦,如同中风一般。
俞轻笑道:“果然,皇上病得还不轻呢。”
广安帝明白了,姬宴和俞轻并不是冲着太子之位来的,而是冲着他的皇位来的。
这个认知几乎让他失态。
他放下手臂,喘着粗气说道:“朕好得很,太子不必兴师动众。”
“是吗?”姬宴看看俞轻,说道:“其实,人生不生病全在凭心境,就像我,从小被太子和皇后欺负大,一病就是十几年呢。”
姬易又退了一步。
广安帝的脸更白了。
姬宴笑了起来,“好了,这么久不见,话说得有些多,渴了。儿臣不打扰父皇了,告辞。”
俞轻从系统取出一杯热茶,“既然殿下渴了,就喝完了再走吧。”
姬宴接过来,又道:“那杯茶还是父皇自己享用吧,喝完说不定就病了。”
广安帝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何公公,把那杯茶给朕。”眼下取得姬宴的信任很重要,他知道那杯茶没毒。
何公公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视线往姬易身上飘了两回。
姬易硬着头皮说道:“父皇,有些人得寸进尺,狼子野心,不理会也罢。”
广安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抓起离他最近的毛笔就朝姬易扔了过去,“混账东西,蠢货,滚,给朕滚出去。”
姬易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走吧。”姬宴从未向今天这般畅快过,他极其自然地搂住俞轻的肩膀,“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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