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传说

这日午后,采青照例将沈云姝扶到床上。沈云姝知道,这是又到喝药的点了。

采青小拇指指甲上的蔻丹已不似当初那般鲜艳,仅剩下些许淡粉色覆在上头。

“已经褪成这样了。”她伸手捏了捏。

采青冲她笑:“是的,夫人,这颜色还挺好看呢,我喜欢的紧。”

“采青。”沈云姝有些难为情,“这次的事,我实在对不住你。”她想起醒来那日谢寻对采青的态度,仍有些害怕,从前没见他发过这样大的火。

“夫人...”采青有些想落泪,哪有这样的人,分明自己已灰心到了寻死的地步,还反过来向旁人道歉。

采青眼眶有些湿润:“夫人千万不要这样想,采青只希望夫人从今往后平平安安的,再也不要有这样的念头了。”

“好。”沈云姝笑着点头,“那...王爷后来没有责罚你吧?”

“没有,王爷没有责罚我,夫人放心。”采青摇头摇得极快,又听见屋外传来动静,转头道,“采青先退下了。”

不一会儿功夫,药碗漏出碗底。

沈云姝的嘴唇上挂着几滴药渍,谢寻见了,凑过身用唇去蹭。她有些紧张,眼前人已舔着唇坐回原位,皱着眉:“苦成这样。”沈云姝被他吃瘪的样子逗笑,谢寻起身往她嘴里送了颗蜜饯。

午后总是让人昏沉,再加上有人在旁边叨叨絮絮,困意会来得更加显著。谢寻见沈云姝频频微垂眼皮、却还是强撑睡意听他说话的样子,不禁发笑,他也没这般不识趣,于是发了善心将人哄着睡了。

出门时下人告诉他,钱老爷跟钱夫人已经在凉亭候了一会儿了。

谢寻往凉亭走去,在半路上便已经听见钱夫人唤自己快些,他哑然失笑。

这钱夫人本名柳如画,长得的确如画一般明艳照人,只可惜长了张嘴,每回见她,嘴定比人先走二里路。钱向玉总是调侃她,当初就该起名为柳如话,也常教导儿子钱宁要安静温和些,美其名曰“有静气才能成大事”,其实是太怕家里再有个翻版柳如画。

柳如画招手:“你再不来,这糕点都要被我们吃完了。瞧,有桂花糕、绿豆糕、荷花糕,都是特地去食味堂买的,今日不知道人怎么那样多,去晚一步怕是渣滓都被人捡光了。”

谢寻朝桌上望去,那摆了五六个碟子,上头盛着的糕点已被扫荡过一番,钱家三人腮帮子个个都鼓鼓囊囊,还在用劲嚼着。

“特地多买了几份。”钱向玉将几份包装完好的糕点递给谢寻,“到时候你留着同你夫人吃。”

“云姝妹妹有好些了么?”柳如画喝了口茶。

“好多了。”谢寻接过糕点,“这些日子一直在喝药。”

“谢寻,说真的。”柳如画放下茶杯,顺了口气,“你就真打算一辈子圈着她,不让她见人了?”

“不是,是她不肯。我求她跟我去街上买首饰,她都不愿意。”谢寻有些冤枉,又想起沈云姝拒绝他时露出的柔弱的眸子,有些忧心,“她说她不想见人。”

“她如果不肯出来,那我就进去,你看她都被关成什么样了。”柳如画拍了拍桌子,“就这样决定了,找个时间,我来王府开导开导云姝妹妹。整日对着你们男人的脸,是我我也郁闷,更别说是经历过大变故的小姑娘家。”

谢寻还是点了头,沈云姝在府中的确需要些新鲜的面孔,让她转移注意力。一旁的钱宁虽没听明白是要做什么,但怕柳如画一人寻乐不带上他,于是扑上谢寻的膝盖:“谢叔父,我也要同阿娘一起去。”

谢寻望着眼前扑闪扑闪的眼珠子,默默叹了口气,顺势将钱宁抱起,又拿酸枣糕去逗他:“钱少爷乖,你阿娘办正事。”

柳如画听出这话里含着拒绝的味道,遂开口:“我正想把钱宁带上呢,多个人总归热闹些。”钱向玉点点头:“小孩子虽然顽皮,可谁若是觉得不自在,就去寻个闹腾的孩子抱在身上,准能有奇效。”

“话是这样说没错,只是万事总得循序渐进才好。”谢寻捏了捏钱宁的脸蛋,笑着问他,“下次再让你阿娘带你见沈姨母,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沈云姝对上眼前热忱的目光,微微点头。

谢寻晚膳前提了几份糕点来,那会子便提起是柳如画特意送来给她的。沈云姝记得这个名字,上回谢寻喝醉,便是因为钱夫人的生辰晚宴。用晚膳时,他看着像有要紧的事要说一般,却几度移开话题,等到喝饭后茶,他才不自在地提起谢夫人想同她见面一事。

“他们二人与我相识多年,人品如何我最清楚不过了。”谢寻抿抿唇,“结识个新朋友,也能让你解解闷。若这次让你不自在了,以后就都不见她了,好不好?”

她见谢寻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有些动容,她虽还不很愿与人打交道,但也不忍心拂了他的心意,于是将这桩事应了下来。

往后几日,沈云姝听到最多的不是“钱夫人送了些栗子糕”,便是“这是钱夫人送来的蜜桃”,她还没见着这位夫人,倒像与她熟络了许多年。沈云姝咬开粉嫩的桃子,香甜细腻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开来。

月色皎洁,透过窗子也不减明亮。

“沈云姝,你睡了吗?”谢寻清朗的嗓音随月光一同流淌到枕边。

“还没有。”沈云姝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谢寻坐起身,用手戳戳她的胳膊:“我有点饿了。”

她明白这句话的涵义。

有时谢寻醒得比她早,就撑着手肘抵着脑袋看她,直到她醒来,猝不及防撞进那双带笑的眸子。

他会笑着打趣:“可算醒了,我都饿了。”

然后在她困惑不解时靠近,再如前夜一般,去碰她的敏感。好学如她,于是她便记下了“饿”的深层意义。

沈云姝点点头,将被子掀开至腰身,去解腰间的系带。

“你做什么?!”谢寻慌乱地覆上她的手。

沈云姝眼里有些迷茫:“王爷不是饿了么?”

谢寻:......

他第一次因自己干的那些荒唐事有些懊悔,又将沈云姝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这次是真饿了。”

沈云姝有些窘迫,也爬起身来:“王爷要叫厨房做些吃的么?”

“那太无聊了。”谢寻摇摇头,他见沈云姝乖坐着像个好学生,让人忍不住想欺负,“我带你去厨房偷东西吃,怎么样?”

因天上那轮明月,庭院银光照映,颇为亮堂。

沈云姝跨出房门那刻,便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才答应同谢寻一起出来。

谢寻牵着她的手快步走在前面,几缕调皮的发丝从肩膀滑落到背上。她提着裙摆跟着,自己总是会忘记,他其实和其他少年郎并没两样。

“有人!”谢寻低声说道,猛地转身搂着她退至墙角。不知是因为入戏太深,还是谢寻的呼吸近在咫尺,分明知道他是这院落的主人,但这一声却还是叫她后颈的皮肤瞬间紧绷起来。

“王爷。”沈云姝拍了拍谢寻的衣领,是在提醒他那人已经走了。

“嗯。”他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王爷,人好像已经走了。”

“我知道。”谢寻将下巴抵在沈云姝的脑袋上,“我就是想抱着你,不可以吗?”

沈云姝:......

好不容易,两人终于到了厨房。

谢寻将门推开,发出些许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惹人注意。

“原来这门有这样大的声响,白天倒没怎么听见。”沈云姝捏了捏衣角。

“嗯。”谢寻应着,却没急着进去,反倒拉着门拴来回拨弄,那木门不堪其扰,“吱呀吱呀”惨叫个没停。沈云姝知道谢寻是在逗自己,脸一下涨得通红,急忙去拽他的衣服:“王爷!别弄了,待会有人来了。”谢寻听见她接近哀求的语气,低声笑了起来。

“玫瑰酥呢?要不要?”沈云姝在门口把风,在厨房里“偷东西”的谢寻却悠哉悠哉。

“要不要再拿些樱桃?”谢寻又问她。

“嗯嗯,要的。”她根本没功夫去想,只顾看远处是不是有人来,“王爷,快点吧。”

二人捧着吃食,鬼鬼祟祟地在池边寻了块地方坐下。

谢寻是真饿了,糕点接连往嘴里塞,还好从厨房顺了壶茶水出来,不然真怕他噎着。沈云姝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无声笑了笑,低头去咬手里的樱桃。

饿意渐渐被填饱。谢寻将手中的咬了半口的板栗酥放下,喝了口水顺了顺。

“怎么不吃了?”谢寻盯着沈云姝看了半晌,见她没碰糕点,只慢腾腾地嚼樱桃。

沈云姝被他盯得不自在,拿手帕擦了擦手:“不是很饿。”

沈云姝的唇上还残留着些许鲜艳的樱桃汁水,被月光一照,倒像块双色交辉的瑰宝。

“沈云姝。”谢寻看得眼热,“传说,在月亮下接吻的两人,会相守一生。”

沈云姝抬头对上他的眼,脸颊有些泛红:“我也在随州长大,不曾听过这样的传说。”

“你没听过的事情多了,难道你从前知道随州有我这号人?”谢寻缓缓向她靠近,嗓音趋于魅惑,笑着问,“你不想试试么?是不是真的,总要试试才知道,不是么?”

沈云姝的左手被他握住,分不清谁的手更热。

谢寻靠得越来越近,直到二人鼻尖相触。

在这种事情上,他很少有如今晚这般的耐心。谢寻用微凉的鼻尖去蹭她,沈云舒低着眼,表面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视线却牢牢被他的唇角勾引着。

谢寻的左手不知何时攀了上来,覆在她腰间。

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一下两下,如羽毛般轻蹭,若即若离,是在试探。

腰上的手更紧了些,沈云姝被迫抬头,却掉入他早就准备好的陷阱,那处藏着一双深邃、带着笑意的眸子。

吻的力度被加重,她被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谢寻的舌尖探入,口里残留的一丝甜味,被他得寸进尺地品尝。

谢寻身后,是一轮明月。

沈云姝从来不知道,原来看久了月亮,也会晕眩,于是微颤着睫毛,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二人躺下约有一刻钟,沈云姝还没有半分睡意:“王爷,你睡了吗?”

卧房寂然无声。

沈云姝小心翼翼地爬起身,搭在她身上的手顺势落下。此时谢寻只有平稳的呼吸声,放佛方才在池边哄骗她接吻的另有其人。沈云姝趴在他身侧,静默地看了片刻。

“传说。”沈云姝轻声开口,学他胡邹,“若男子在女子面前睡着了,那便是在邀请她吻自己。”

语毕,沈云姝壮着胆子,朝那张唇吻去。

她实在不敢停留太久,急忙揣着一颗乱跳的心重新躺下。沈云姝碰了碰发烫的脸,又做贼心虚的,翻过身去,背对着枕边人。

身后人像察觉到异样一般,也随着她翻身,又无意识地搂住她的腰。她被这动静吓得不轻,以为是被谢寻发现了,大气也不敢出,可腰间的手紧了紧后便再没动作。她松了口气,收拾心情准备入睡。

下一秒,谢寻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传说,这个点还不睡的,第二天肯定会睡到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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