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渡是距离奉州府最近的渡口,站在渡口眺望江心,只见宽阔的江面上,往来船只络绎不绝,一派繁忙景象。
青瑗一行人登上一艘双层的楠木客船,乘船顺江而下。
这种客船可乘坐二十四人,每隔半个时辰就会靠岸一艘,上下乘客。船上乘客,若是在船上待腻了,也可以下船歇一歇。
暂时下船的乘客,万一错过了上船时间,只需再等待半个时辰,凭船票登上下一艘停靠的客船,依然可以到达目的地。
这样方便的客船,属于平西王治下舟楫署管理。
说来惭愧,青瑗长在山里,不仅没学会凫水,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坐船。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她就开始晕船了。
在晕船的她眼里,纵使沿岸红枫再怎么美不胜收,也挡不住她在船上止不住地头晕,浑身不适。
因此每当船短暂靠岸,她都迫不及待走下船去。待踩到平地上的瞬间,地面终于不再摇晃,严重的晕船症状也就缓解了几分。
如此晕晕乎乎,乘船行到傍晚。两岸的景色悄悄变化,从茫茫平原到起伏的层峦耸翠,墨色的青山连绵不止,更有峡谷幽潭深不可测。
“詹蛟,我们现下在何处?”借着并未完全黑下来的天光,青瑗指着远处群山问道。
这一路上,每到一处,尽管晕船,她总要问一问这是何处,好将眼前景象与舆图上的标注对应起来。同样的问题,她已问了詹蛟许多遍。幸而指挥使大人虽然板着个脸,却也总是尽职尽责而地回答。
“道长,这是不渡山。”说完这个名字,他神色微动。之前接到的信鸽带来的传讯,令他斜飞入鬓的粗眉凝起一分沉重。
“不渡山。”
青瑗咀嚼着这个名字,拿出舆图对着比划,发觉这里距离奉州府,已相去两百里。
“飞鸟不渡,天梯自折。”
她忽地回忆起《大昌山川志》上对此处的记载。
壁立千仞,渊深万丈,虫蚁猛兽,毒障险境,全在这不渡山。
传闻中,当今天子的皇叔祖庆王,一生游山玩水,搜罗金银财宝无数,死后无人知其下葬之处。
而对他阴宅所在的其中一个猜测,便是这不渡山。
不渡山中,或许藏着庆王陵,其中埋藏着丰厚的陪葬品。
念及此,青瑗心绪一动。
昨夜的四名土夫子,会不会也信了这个传言,到了不渡山来摸金?
她这么想着,望着进山的路问道:“昨夜那四名土夫子,有没有可能原本要来这不渡山……我们的护卫昨夜跟去了何处?”
詹蛟闻言,既佩服青瑗的敏锐,又有些惭然,“确有庆王墓在此地的传闻。昨夜,那四人夜间乘船,正是在不渡山码头靠岸。我们的人跟他们到了前方的雪号村,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竟真是跟来了此,还在雪号村跟丢了人。
雪号村……
听这名字的来历,或许是村子地处山谷,冬日里风雪怒号,故得此名。
“民间的土夫子,自有一些门路,跟丢了也不甚奇怪。既然跟丢,便算了吧,咱们回头再查。”青瑗并不想在此事上做更多纠缠,毕竟此行仍是去鄢州接人更为要紧。
詹蛟点了点头,那几人,也只能之后慢慢再查了。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客船缓缓靠岸,船夫系了缆绳。青瑗和詹蛟下了舷梯,上了岸。
她抬头望着高不见顶的山峰,此时天已黑了大半,山峰如漆黑的庞然大物,笼罩在头顶之上,令人望而生畏。
这应该是天黑前最后一次靠岸了,缓了晕船的难受,待会上了船,便可去船舱睡去。睡去后,总比醒着的时候时间好过些。
青瑗将道袍合紧了些,往岸上走去。
呼……
果然还是岸上舒服。
她方才在船上的时候,望着栏外水波,感受到身体的不适,心头惶惶然无所依。此时走在岸边,脚踏实地,才有了安心之感。
她向远处从山口向内望去,此处还看不见远处村落。但按照舆图,只要再往山中走上三里地,就可看见山坳里的雪号村。
这时,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冲过来,还伴随口中的高声呼喊。
“救命,救命啊!”
众人登时持刀戒备。
待那人跑至近处,青瑗才看清正是昨日在客栈见到的那个嘴角长着黑痣的青年。
她心头一跳,与詹蛟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人状若疯癫,整个人跑得歪七扭八,怎么看怎么不对。而他的浑身血迹,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
詹蛟一把拉住他,厉声呵道:“站住!怎么回事?”
那人猛然间被拽住,受了惊吓,哆哆嗦嗦抬起头,惊恐不已:“鬼,有鬼!”
鬼?
土夫子竟也怕鬼么?
青瑗和詹蛟又对视一眼,眸中怀疑。
她走过去,盯着黑痣青年的眼睛追问:“什么鬼?你的同伴呢?”
“死了!被、被鬼吃了!”
那人不假思索地喊叫比划,身上的血已凝固成大片刺眼的暗红色。
“说什么胡话!”詹蛟一声断喝,“你们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老实交代!”
“鬼,鬼!”那人满口喊鬼,再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既然问不出什么,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了。
“走,我们去雪号村看看。”青瑗短暂思索后,冷静地下了决心。
“船马上要开了。派护卫去查便是,道长不必亲自前去。”
青瑗凝眉道:“怪力乱神,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贫道愿助力调查一番。”
若是发生命案,还牵扯鬼神之事,一定就是大事,身为平西王的下属,不可不管。“今夜就歇在雪号村,待查清了另外三人的去处,咱们再行出发,可否?”
詹蛟思索片刻,终是想查清此事的念头占了上风,“如此也好。”
如此一来,詹蛟取下脖上的鸽哨一吹,船上的护卫也纷纷下船来,在附近的树林中隐匿了身形。
护卫将黑痣青年双手用绳索缚上,走在前方带路。
行了两刻钟,前方出现一些破旧的老房子,这便是雪号村到了。
他们沿途逢人便问路,一直走到了村长家。
雪号村村长是一名猎户打扮的老头,名唤雪十三,穿着兽皮衣,蓄着长须,拄着粗木拐杖。
“村长,为何村里只见到老人,不见青壮年?”简短道明来意后,青瑗将沿途走来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原本大家以进山采摘为生,还能采些稀有的草药,卖个好价钱。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进山的年轻人失踪了好几个,派人去寻,只找到带血的布片,推测是遭遇了猛兽。”
村长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热水,那端过来的瓷碗碗口破裂,水从碗口溢出来,“从那之后,年轻人大多远走他乡谋生去了。”
“老人家,您见过他吗?”青瑗侧跨一步,好让村长仔细看她身后那名被绑着的土夫子的脸。
村长捋了捋胡须,想了一会道:“见、见过,昨夜他们一行四人,还找老汉我问路呢。”
“他们后来去了哪里?”青瑗见有了线索,眸光亮了些许。
“他们要我带他们进山,去前些天雷电时,遭到雷击的那片地方。”
“雷击?”詹蛟面露疑惑。
青瑗却一脸了然。
“前阵子不是有雷雨吗?老汉在山中砍柴时看到,山里有个块地方,引了天雷。”村长回想起当日的情形,又有些惭愧的样子,“不瞒您说,那地方离老汉砍柴的地方要再穿过一条深沟才能到,老汉原本不敢靠近呐。可是他们,给了老汉不少钱财,让老汉带路。”
听完村长的话,青瑗心中已经有了推断。
某个地方平白无故引了天雷,若是在摸金的行当里,土夫子会推测地下埋了金属陪葬,可能藏有大墓。
那四人,定是寻着这一线索前去摸金。
她抬起头,天青色的发带随风而动,“村长,今夜可以容我们歇一夜吗?明天一早,还劳您带我们去那个地方。”
“不敢去,老汉不敢去了。”村长连连摆手,显然他是看到了土夫子的惨状。
“村长放心,您将我们带去就返回。”青瑗摸出一锭银子,放到村长长着黄茧的手心。
村长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随后,村长将他们几人引入客房,又热情地招待了饭食。尽管只是简单的番薯米粥,也足以填饱肚子。
到了夜里,山谷中狂风呼啸,气温骤降,而床上的被褥则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这夜,青瑗本来翻来覆去,做好了不眠的准备。可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谈话的声音后,她想要细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不知为何却昏昏沉沉睡去。
次日卯时。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木门。
推开门,村长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外。
“老汉做了这些馒头,诸位带着路上吃。”
青瑗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接过馒头:“谢谢村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村长此举是着急将他们送走。
沿途上,青瑗小声问詹蛟:“昨夜,你听见有人对话吗?”
“嗯,是村里人回来了,和村长交谈。”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人呢。”青瑗放下心来。
走了大概两个时辰,村长终于停下脚步,“就是这里了,前夜老汉就将他们四人带到了此处,那……老汉先走了。”
他用拐杖指了指树木上的麻绳标记,“你们瞧,沿途我都做了记号,循着记号,你们便可回村了。”
“您真细心,多谢。”
村长像身后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追着似的,很快就离开了,周围一片荒凉。
詹蛟令护卫在四周搜寻。
而青瑗,则在被雷击到的那片焦土上,认真摸索着。
此地果然,阴气极重。
青瑗一边掐着字诀,一边将上面的焦土扒开,“你们看,是盗洞!”
詹蛟凑上前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那个隐藏在焦灰之下的一人宽的洞。
“你瞧,这正是土夫子用他们的工具挖出来的。”
“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
“贫道不才,对摸金之术略有涉猎。”
何止有所涉猎,她在道观之时,可看了不少风水堪舆的书籍,说是半个大师也不为过。
“我先下去。”
“不,我去。”詹蛟拦住青瑗想要下洞的动作。
就这样,他率先从盗洞钻了下去。
收到洞下面传来的信号后,青瑗,护卫和黑痣的土夫子也下到了墓里。
他们在石砌的甬道壁上,发现有许多盏铜灯,花纹繁复,工艺精湛。
难怪,会引来雷击。
“难道这里真是庆王墓?”青瑗不禁有些兴奋。
甬道的尽头,墓门用巨石封闭,詹蛟使劲浑身解数,根本进不去。
“走旁边。”青瑗指着旁边的小道,詹蛟率先走了进去。
而他的脚刚踩上地砖,几枚暗箭射了出来。
“小心,是奇门八卦阵!”青瑗反应迅速,给詹蛟指引正确的落脚处,“左四右八,进□□四!”
终于走到尽头,詹蛟摸着石门问道:“这是墓门?”
“不……这是疑冢!”青瑗话音刚落,整个墓室发生巨颤,而下面脚下的石道,径直往下陷落了一层!
灰尘散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尸坑。
尸骨,好多尸骨。
这个坑中,多达十余人的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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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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