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冢,是王侯将相,为防土夫子盗墓,刻意修的假墓室。这里既然有疑冢,反而坐实了庆王陵就在不远处。
可是,眼前这些尸体,又是从何而来?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按捺着满腹疑惑,青瑗在尘土散尽后站起身,向那数十尺外的尸坑走去。
还未从刚才的惊变中缓过来,詹蛟再见她此刻大胆的动作,毫不犹豫地拦她,声音带着些急切:“危险,别去!”
她轻轻地摇摇头,在尸坑几步之外站定,目光扫过那些尸体,脸色变得煞白,眉间全然是凝重,“上艮山,下震雷,这是为镇压冤魂而设的阵法。你看,这些尸体,死去的时日距今不超过一年,不可能是墓里原本就有的。”
这些尸体,他们都是男人,有的**上身,有的穿着破烂的短打,个个皆是骨瘦如柴,身上全是灰黑的脏污。
他们中,甚至只有十岁出头的少年。
青瑗只匆匆打量了一眼,就不忍再看。
而詹蛟却围着尸坑仔仔细细绕过一周,将每具尸体的状态观察得清清楚楚,细微之处也没有放过。
“他们像是从事苦力的劳工,有的脸上有刺字,是朝廷的流刑犯人。这些人都是被杀之后抛尸在此。而我们前日见到的那三名土夫子并没有在其中。”詹蛟观察后,条理分明地分析道。
青瑗轻颔首,她的观察结果与他一致。先不论这些人为何会在此,能将这些人杀了,还抛尸在如此诡异的地方,就非寻常的恶徒。
而整个不渡山中,人踪难觅,只有雪号村中住了人。
村长,或许是知道些什么……
“对了,昨夜护卫看到村里回来的人,他们是什么打扮,长什么样子?”
青瑗想到昨夜里的说话声,直觉告诉她有些不对劲,心中莫名一紧。
詹蛟与护卫对视一眼,他们眸光闪动一丝异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詹蛟道:“他们就是寻常村民打扮,只是他们的言谈中,提到了山中猎物,但有些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带任何猎物回来。”
“村长说过,因为出了事,村里人已经不会进山去捕猎了。”青瑗脑中灵光一闪,于是又产生了一个猜测,“或许,他们口中的猎物,并不是山中的猎物,而是指……我们。你们看我们此时,像不像步入陷阱里的猎物?”
几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个猜测虽然骇人,却意外合理。
“这里有些新鲜血迹。”青瑗忽然指着艮卦的位置,声音压得极低。
那些血迹看着鲜红,倒像是昨夜滴上去的。
整个墓室看起来是封闭的,那这些血迹,又是怎么来的?
那三个人土夫子,真的被鬼杀了吗?
不,她不相信这是“鬼”做的,这分明就是人做的。
而那个长着大黑痣的土夫子,在见到眼前这样的场景后,眼神涣散,突然发了疯一般向墙壁撞去,嘴里嘶吼着:“鬼!鬼!有鬼!”
“咚!”
“咚!”
“咚!”
血肉撞击石壁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沉闷,听得人头皮发麻,他却像不知痛似的,仍在疯狂冲撞。随着他的撞击,墙壁上簌簌掉落许多灰尘,一阵极细微的风从石缝中钻了出来。
青瑗眼神一凛,瞳孔骤缩。
不对,这里虽然是疑冢,修来就是为了困死土夫子。可这里死的人,却并不是土夫子,说明一定还有其他生门,连接这间墓室与外面。
想到这里,青瑗精神为之一振,一扫方才的颓然丧气。
与此同时,护卫一把揪住黑痣土夫子的头发,将他拽离了石壁,阻止了他继续自残下去。
而这时的青瑗,吹燃了詹蛟递给她的火折子,沿着墙壁开始摸索,试图找到出去的线索。火光跳动,映射着她专注的神情。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一会儿,她就在西边的墙壁上,发现了一道触感异样的痕迹。
那是一块雕刻的巴掌大的九龙壁,其中九条飞龙,栩栩如生,呈盘旋缠绕,组成一个独特的“九龙遁地”的精微阵法。
她向另外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与她分别踩在同两块石板上。然后,她将九龙壁上的图案,按照卦象规律,摆弄为九龙戏珠的形态。
“咔哒。”
机关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墓室中格外清晰。
面前的石门缓缓向内打开。
一条幽深看不到尽头的通道,出现在石门背后。
这里,就是整个墓室唯一的生门。
詹蛟深深地看了青瑗一眼,眼中满是佩服之意——若是没有她,他们断然无法这么快找到生门的,而等待他们的,或许是被幕后之人活活困死在墓室之中的危险。
通道之外,仍然危机重重,那土夫子口中的“鬼”,还没有露出本来的面目。
几人循着地上的血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你们听见了吗?”青瑗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
詹蛟点点头,显然,他也听见了某些金属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锤凿着什么。
他们已走了约摸两刻钟的时间,而前方的洞口,也出现了微弱的亮光,亮光之中,有两个身材高大精壮的汉子的侧面轮廓,他们的脸上,正戴着狰狞的鬼面!
好在长着黑痣的土夫子刚才已经被敲晕了,此刻才没有机会发出半点声响。他们忙闪躲到旁边的土洞里,屏住呼吸,才没有被那两个巡逻的鬼面人发现。
他们并没有着急向前一探究竟,而是向四面八方摸索,寻找别的出口。
避开鬼面的眼线,越往前走,空气越浑浊,弥漫着尘土、锈气、还有腐物的气息。
而越往前走,他们也越心惊,没想到,墓室相连处,竟然是一些纵横穿插的矿道。这些矿道有宽有窄,宽的可以容马车从容穿过,窄的智能容得下身材精瘦的一人勉强挤过。
要知道,私采矿是重罪,是可以夷三族的。敢犯下这等大罪的,非大奸大恶之人不可。这可是比盗墓更重数倍的罪行。
而此处还是平西王的奉州境内,敢在此处私采矿,还不知运往何处。
运输,是了,这里有渡口,走船运再方便不过。
而采矿……劳工……
一切线索到此刻串联起来。
青瑗心头一沉,此刻若还不知道尸坑中死去劳工的来历,就太迟钝了。
他们在矿道里转了数圈,好几次差点撞上巡逻的鬼面人,却始终没找到出口。
怎么办?
他们并不熟悉里面的地形,只有詹蛟和护卫两个能打的,寡不敌众,如果不能给外面的护卫传讯,他们绝不能贸然地打草惊蛇。
而眼下,找到出去的路径,除了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还有一个捷径……
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晕着的长着黑痣的土夫子。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清醒带路?”青瑗低声问道。
詹蛟想了想,封住了对方的嘴:“我把他弄醒,令他循着本能,去找昨夜出去的路线。若他有暴露的风险,我立刻再把他打晕。”
青瑗点点头,事到如今,只能如此。
詹蛟将一枚药丸塞进土夫子嘴里,片刻后,那土夫子浑身一颤,悠悠转醒。与此同时,詹蛟不知从哪摸来一面血红色的鬼面,“唰”地覆在脸上。
土夫子睁眼见到鬼面,顿时吓得双眼圆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想喊“鬼”却被堵得发不出声音,手脚并用地就要逃窜。青瑗等人立刻跟上,只见他像只受惊的耗子,专挑狭窄的小洞钻。
这样七拐八拐,还真的另辟蹊径,他们被带到到了一个无人察觉的角落里,而这里,是一条死路。
青瑗俯身查看岩壁,伸手在上面轻轻一抹,指尖沾了些湿润的泥土:“这处岩壁是湿的,下面想必连着地下暗河。
詹蛟也伸手摸了摸,点头示意护卫动手。护卫立刻拿出铁锹铁锤,对着岩壁一顿凿挖。
一炷香的功夫,岩壁被合力凿穿,其下漆黑的空腔露出来,碎石掉落下去,竟有落水声传来,是暗河!
“太好了。”青瑗眼中惊喜。
昨夜,想必土夫子也是被追到走投无路,最后发现了暗河,跳了进去。可另外三人受了伤,才没有撑住游出去。
“我,我不会凫水。”喜悦过后,她一时感到有些愧疚。
“我去传信,你们在这里躲好。”詹蛟一把将土夫子打晕,捆在腰间,利落地跳入暗河,很快便没了踪影。
青瑗无奈,只能和护卫躲在暗处,等待援兵。
他们藏在无光的洞穴里,过了没多久,外面传来呵斥声:“快点!磨磨蹭蹭的!”
紧接着是鞭子抽打皮肉的脆响,听得人皮肤也跟着疼。
青瑗和护卫立刻屏住呼吸,生怕一丝动静暴露踪迹。声音是从一个细窄的孔洞里传过来的。
“哎哟!”
一个少年的痛呼响起,似乎是扛不动重物摔倒了。
“别装死!给爷起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骂道。
“官爷,他还小,他的东西我来扛吧。”另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带着恳求。
“滚!吃一样的饭,凭什么他扛不动?我看就是欠抽!”
又是一阵鞭子落下,伴随着少年受不住的哭喊声,鞭子一下一下落在他身上。
这些戴鬼面的,果然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不知从哪里抓来这些劳工,竟如此往死里奴役。恐怕只要有人反抗或逃跑,就会被打死扔进那间墓室……
到底谁是幕后黑手?这些矿产又要运往何处?
矿道里的鬼面人不计其数,在援兵到来之前,青瑗攥紧了拳,强迫自己按捺住冲动,绝不能轻举妄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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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鬼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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