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煜在婼羌算是过得越来越风生水起了，就仗着藏狄对他有求必应，以往那股子爱玩的劲头便又跑了出来。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但凡他想要的，甭管是不是能搞到，反正他只管张口。
过不了多久就能送到他手上来，算是解了他一个人在屋子里的乏味。
可比起承煜来，承胤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夜里总是睡不安稳，一颗心仿若被高高悬起，上不去也落不下。
一早起来便头晕脑胀，好几回连步子都是虚的。
虽已办了丧礼，可承胤仍旧有些难以置信，那个时常笑闹着的臭小子，真的就成了一具骸骨？
但事实便是，他私下里派了无数暗探去查探消息，皆没有任何人找到承煜的一点消息。
日子越发冷了起来，院子里的树每回被风吹过，就得掉多几片叶子，再看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
“弘儿好些了么？”
承胤这颗高悬的心，不止为承煜，还为了承弘。
自从上回大病一场后，承弘的身子便总是不见全好，天气稍凉些便咳嗽不止。
太医院里的人各种法子都试了，可都不完全奏效。
如今天气越凉，承弘几乎连路都走不了了，躺在床上，面如白沙，唇色更是白的有些骇人。
“还是老样子。”
说急，芸宫娘娘比谁都急，她膝下便只有一儿一女，承弘便是她一半的心肝肉，看着他渐渐消瘦下去，心里简直疼得快要滴出血来。
承胤坐在床榻边，看着承弘愈加硬朗起来的五官。
承弘的年纪尚幼，可先生都夸他有一颗兼济天下之心，宅心仁厚又机灵乖巧，若是好好培养，必定是个圣贤明君。
可如今却病在了床上，怕是连这个冬天都未必熬得过去。
“弘儿？”
承胤不敢叫得大声，怕惊扰了这已经脆如薄纸的人。
床榻之上的人，眼睑微微抖动，费力睁开，原本光亮的眸子，此时暗淡一片。
只是在看到承胤的时候，亮了片刻。
“父皇。”
因为连日的咳嗽，承弘的嗓子已如迟暮的老人，又像从风箱里传出来一般，喑哑低沉。
“你快好起来，好起来父皇便带你去骑马射箭。”
说到这个，承弘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一只手从被子下抬了起来，一下拽住了承胤的袖子。
“父皇……皇叔他……他，是不是……是不是，”
不过几个字，却要了承弘大半的力气，喘得越来越辛苦，最后连话也说不了，只能张着嘴，眼里渴求地看着承胤。
心中的伤口便又被剖开，鲜血淋漓。
“皇叔他同你一般在养伤，比你伤得要重些，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去看你皇叔。”
太医说承弘的病是心病起，因此在承弘退烧后，他便下令服侍承弘的所有宫女太监，不准再替缙王一个字。
若是小皇子问起，便只说将缙王救了回来，但伤得很重，暂时不能来看承弘便是。
虽不能瞒一世，但瞒过这一时也是好的。
等承弘大些，也得接受生老病死之事。
“孩儿，想去看看……皇叔。”
“你如今身子未好，外边天又冷，再跑来跑去，若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听话。”
声音低到了尘埃里，近乎用着乞求般的语气。
他经不起再失去承弘了，这个同承煜有着骨子里相似的孩子。
“好。”
承弘自然不愿让父皇太为难，他也想快点好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身上总是提不起力气。
虽然母妃说，宫女说，太监说，皇叔他还好好的，只是在养伤。
可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太不对劲，尤其是父皇，每回看着自己，眼神又好像透过了自己，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让他心里总是隐隐不安，总觉得这些人好像有什么在瞒着自己。
出了殿门，承胤一口气压在胸口，发不出也沉不下。
蓦地，瞧见不远处有一个黑影朝自己做了个手势。
顿时神色一凛，快步便往御书房走去。
“可是查探到什么消息了？”
承胤还没进门，便开了口询问，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回皇上，属下也不敢断言此事是否与王爷有关，只是觉得事有蹊跷，这才回来禀报。”
“说。”
暗探便将他探访婼羌皇宫一事和盘托出，尤其说到婼羌皇上俩月未曾临幸后宫时，承胤便微微皱起眉头。
两个月，不就是承煜战死的时间。
他原本并未怀疑到婼羌头上，可心中仿佛就有一个执念，承煜没有死。
在戎兰搜不到消息，便让暗探去周边小国，甚至婼羌去搜。
“可还有别的什么消息？”
“回皇上，未有。”
此事确实有些蹊跷，皇上临幸后宫，可不单单只是为了行男女之事，而是为了巩固朝政。
这婼羌的皇上，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
“盯紧些，若再有异动，速速来报！”
“是！”
尽管这事同承煜未必有所关联，但事出反常必有因，就算只是千万分的可能，他也得探查到底。
年关逼近，比起戎兰因为举行了王爷葬礼而不得大肆操办相比，婼羌举国上下可都沉浸在要过年的喜悦当中。
家家户户都点上了大红灯笼，不论富有还是贫穷，都将屋子好生装饰了一番，看着红火又喜庆。
皇宫里头更是不敢怠慢，到处都是红色绸缎，瞧着倒有些像是大婚的场景。
可偏偏有一处例外，便是潋芳阁。
依旧是寻常的模样，连一个红灯笼都没挂起。
藏狄到了的时候，很是有些不悦，叫宫女太监们赶紧操办起来。
但一个两个都不敢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藏狄自然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怎么不让他们装饰一番？”
“看着心烦。”
承煜此时就躺在贵妃椅上，因为俩月来的好吃好喝养着，皮肤越发水嫩，远瞧着倒真同女子别无二样。
只是五官要更硬朗些，别有一番风味。
手指拈起一颗果子便往自己嘴里丢去，脸上满是不耐的神情。
“烦什么？”
藏狄未动，他觉得自己或许是太宠这家伙了，让他凡事都照着自己的意思来，如今他都站在了面前，却连个正眼也不给。
“烦这万家灯火通明，烦这天下万家团圆，烦我被困在此处，了无所依。”
话音未落，藏狄的脸色便变得铁青，他以为只要这人要什么，自己便顺着他，总能叫他打消了要走的念头。
可实际却是，这人估计每时每刻都想着如何逃走！
无名的怒火烧起来，最是能烧掉人的理智。
等承煜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藏狄已经大步走到了他的跟前。
一把将他的头往后拽着，迫使他不得不仰起头来看着藏狄此时溢满了怒火的脸庞。
“你想回去是么？朕便让你再也回不去！”
心里胆颤了一下，寒冷即刻从脚底窜满了全身。
可嘴上仍是嘴硬，卯足了劲就吼了出来。
“我皇兄，绝对会找到我的！”
“你还不知道吧？你皇兄早就帮你办了葬礼，举国哀丧，你这缙王已成了一具骸骨，被葬在了地里！”
仿若一记猛鞭一下抽在了承煜身上，让他浑身一颤，眼中溢出无边痛苦。
“你骗我，我皇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以为我死了？”
“当初砸向你的火球下面，躺着一具烧焦的骸骨，你以为他们会认为那具骸骨是谁的？更何况一旁还有着象征你身份的玉佩。”
又是一记重锤敲在承煜心上，叫他眼里的光刹那间熄灭来。
心里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掐灭了，整个人呆愣在那儿，就像一尊木头娃娃，了无生气。
藏狄本该很高兴，断了这人逃跑的妄想。
可看着承煜这幅样子，他心里竟比知道承煜要逃走时还要痛上百倍。
“承煜，你就当做你真的死了，只留在我身边，好么？”
藏狄知道自己卑鄙，知道自己就是个罪大恶极的恶人，他甚至愿意让承煜在他身上百倍千倍地将这些愤恨发泄出来。
可就是不愿意放承煜走，他知道以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还有万一被承煜知道，“藏默”其实就是他的时候。
承煜连看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所以他宁愿自己卑鄙，宁愿自己受尽承煜的唾弃和白眼，宁愿将承煜所有的逃走念头一一扼杀。
他只要承煜留下来，留在他身边。
哪怕承煜一辈子都恨着他。
“好？藏狄，你从未真心待我，以前是，现在仍是。”
看着承煜眼里破碎掉落的光芒，藏狄有些慌了，握住承煜那冰凉的不像话的手，有些不安又有些讨好地轻轻揉捏着。
“承煜，若是可以，我将我的真心剖给你，你该知道我若非要你，为什么要布如此一个局？”
“真心要我？你要的，不过是你的占有欲罢了。藏狄，我竟差点信了你。”
承煜笑起来，笑得同风中飘落的残花一般，绝望又悲苦。
藏狄心慌得想要再说些什么，他知道这些天承煜对他的信任在慢慢改变，甚至偶尔还会赖在他怀中撒娇。
可他为什么，竟然不过是承煜偶尔发下怨念，竟然就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承煜，我……我只是，”
藏狄一向口舌如簧，承煜更是从来没有说过他，可如今，他说一个字都觉得无力，不可挽回的无力。
有一说一，文章必须扣题，所以我们小王爷最后还是会回去当个逍遥王爷的，嘻嘻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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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