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行动

陈雏坐在马车上,头有些痛,一夜无眠,他疲惫地阖上双眼。他今日的确是冲动,想了想,陈雏透过马车窗户,对着马夫道:“到观舫阁去。”

观舫阁是苏子元他们苏家的产业,苏子元爹娘去世之后,观舫阁就全全交给他打理了。

观舫阁之所以有这个名字,和他阁楼后巨大的人工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人工湖本是前朝贵族派人修建来取悦小妾的,后来苏家老祖宗与黎国开国君主打到冬园,也就是现在的黎都深清后,黎太宗念老祖宗功高,赏无数珍宝与土地,观舫阁这篇地盘也是其中一部分。

湖面如镜,湖上飘荡这几艘庞然大物,金碧辉煌。前几日陈雏“偶遇”小皇叔便是在这里。

这些船看起来高雅,实则都是纨绔子弟们“吟诗作对”的地方,陈雏跟着那些官二代们来过好几次。

陈雏马车停在观舫阁前,观舫阁里的小二立即鱼贯而出,齐齐涌在陈雏的马车旁。

马车外有些冷,陈雏拢了拢身上的外衫,大步流星地朝着他常去的那个位置。

新来的小二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他一边用抹布擦着桌子,一边小声问带他的那位师傅:“师傅,不是传闻延乐王很穷吗?怎么来咱这儿了?”

老师傅赶忙捂住小二的嘴,不成器地横了他一眼:“少关心这些大人的事,小殿下在这里的消费都记在主子那儿。快去后厨忙,小心被小殿下注意到。”

小二懵懵懂懂地收起帕子,临走之前转头看了眼陈雏。贵人即使在传闻中是个穷小子,但穿着也比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好太多。小二摇摇头,径直离开。

那些心声源源不断地涌入陈雏脑中,纷杂惹人厌恶。陈雏躺在贵妃榻上,懒洋洋等待着小二将酒送上楼来。

香炉里飘出缈缈香烟,陈雏双手放在脑后,思绪混乱。

陈雏从小没什么大志向,听曲儿、喝酒、骑射是他平日里的活动。裘王对培养他没放什么心思,老头自己想当皇帝,肯定不会让自己成为威胁。

小二将酒斟好,小心翼翼地递到陈雏手边。旁边的老伙计赶忙拦住他,对他挤眉弄眼,小二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也不是第一天在这里打下手,于是将酒杯放在一旁的桌上,退后几步。

陈雏起身,喝退小二和婢女们。

现在时候还早,除去昨夜在观舫阁醉生梦死的公子们,这里没有其他客人,所以算得上清净。

陈雏一杯又一杯地灌着酒,他意识开始变得不清晰,那一壶酒见底的时候,他有些想吐,头晕目眩。

陈雏举着酒杯,苦笑一声,酒杯从他手中滑落,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在他还有最后一点意思的时候,他看见苏子元走进观舫阁的身影。

*

古琴声悠扬,伴随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倒是格外的和谐。

陈雏醒来时,香炉里的香几近燃灭。苏子元正抚弄这他的古琴,见陈雏醒了,苏子元收了手,最后一个音绵长地消散在空中。

“听闻你向国师大人发了火?”苏子元挽着衣袖,他右手从手腕到手肘有一道蜿蜒狰狞的疤痕,是他前几年在鄄城那场败战中留下的。

陈雏抬手用手臂遮住自己的双眼,他知道苏子元肯定是来说教的。前天苏子元得知鄄城那件事的真相后就向国师府抬了三箱金银过去。深清都传连战场杀神都被国师所折服,那国师一定是仙人下凡,前来助他们大黎一统天下。

陈雏没有直接回答苏子元的问题,反而问道:“子元,我有时是不是真的很任性?”

苏子元重新拨动琴弦,动作轻柔,一首《清平乐》应声而出。苏子元笑道:“小殿下,你是皇族,任性,有陛下给你兜底。我们寻常人家可不敢。”

陈雏听出苏子元弦外之音,看来自己是真的很任性了。

陈雏起身,醉酒后,他的头还隐隐作痛:“你说,我要是突然改变,皇爷爷会不会吓一大跳。”

苏子元漏了一个音,问:“你怎么突然想着要有所作为?连我都大吃一惊,陛下也肯定会。”

陈雏坐到苏子元身旁的圆凳上:“这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想这么一直颓废下去,太傅精心教导我,我也不想让他失望。”

可能是昨夜池岁讲的那个故事,陈雏有些心疼他那位太傅,因为自己太久没有长进,太傅还被皇爷爷责怪过。

苏子元朝服还没褪下,他明明是个武官,却偏偏喜欢舞笔弄文,像个文官:“小殿下,我们亲近你叫你一声阿雏,可你终究与我们有天堑。以后你和我们诸位的交集可能就是你娶了哪位世家姑娘为妻。有一些作为好,总不能让姑娘觉得嫁了个窝囊废。”

苏子元的神色有些暗淡。

陈雏端详着面前的屏风,苏子元的意思他自是明白。苏子元今年二十有八却没有娶妻,他本来有位结了娃娃亲的青梅,那姑娘在鄄城时被敌军凌辱,她不堪面对苏子元,便自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屏风上的花纹正是青梅所绣上去的,那可真是位才华横溢的姑娘。

陈雏和苏子元结识便是在鄄城战后不久。苏子元因为重伤回京修养,又得知青梅噩耗,有些一蹶不振,他成日在观舫阁泡在酒坛子里时,刚好遇见才从裘王府搬出,找不到去处,像只孤零零小狗的陈雏。

陈雏将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交给苏子元:“我待会儿就进宫像皇爷爷禀报,我去把江南那档子事解决了。”

苏子元愣愣地看着那枚玉佩,这玉佩相当于免死金牌,是陈雏能在深清横着走的原因之一,现在给他是什么意思?

陈雏哀求地看着苏子元,他在深清的其他朋友都是酒肉朋友,唯一交心的只有苏子元:“子元,你知晓我不喜欢那些虚以委蛇的事,能请你找个借口,帮我瞒住小皇叔他们吗?”

苏子元一曲刚好结束,楼下陆续来了客人,说书人拿着惊堂木,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述着京城中的奇闻轶事。

苏子元垂眸,看着楼下坐在说书人前面气度不凡的少年,他身上狐毛大氅油光水滑,戴着斗笠的样子与周围格格不入。

苏子元道:“行,我答应你。阿雏,早去早回。”

陈雏同苏子元要了匹马,飞快地骑向宫门。

宫门外站着一佝偻着背的老公公,他见着陈雏飞驰而来,有些差异。在他印象中,这位小祖宗到宫里来可没这几日这么勤。

陈雏下马,向宫门侍卫出示自己的令牌匆匆入宫。

老黎帝知道陈雏今日二进宫也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这孩子又要怄气一段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陈雏一身酒味还未散去,但眼神清明,他跪在老黎帝面前,请求道:“皇爷爷,臣孙请求前往江南,为您排忧解难。”

老黎帝打心底是不信任陈雏的,陈雏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时间是改变不了的,不可能就因为捉拿一个南俞太子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黎帝手中把玩的佛珠碰撞在木椅上,发出一阵阵让人坐立难安的声响。

陈雏不敢抬头,他闭上眼,手指狠狠扣着名贵的地毯。

老黎帝审视他这位皇孙好半天,他声音犹如洪钟,在陈雏心中重重一撞:“阿雏,你想怎么做?”

老黎帝还是希望这位皇长孙能够上进一些,别学他那位父王,一脸无赖模样。

陈雏额头抵住地面,铿锵有利道:“江南贪官喝百姓血,少不了上面有人给这群害群之马打掩护,臣孙觉着,臣孙父王应该对裘地严加看管,臣孙愿代替父王处理。”

江南上面便是裘地,老黎帝看似宠爱老幺,还是多少有点偏心长子的,将算得上最好的一块地给了裘王。老黎帝也是长子,黎国向来有立长为君的习惯,但遇到特别贤能的儿子时,君主也能立贤不立长。

老黎帝到现在还没立储君,就是在思量到底立谁为好。

老黎帝笑了笑,眼角有几道纹路:“行,那皇爷爷便看看你能做成什么模样。”

听见老黎帝答应,陈雏如释重负,他磕了个头:“臣孙谢皇爷爷信赖。”

老黎帝扔了块令牌到陈雏面前,他坐在椅子上,随意翻了几本奏折:“见到这令牌如见朕,令牌你带好。另外,多带些人去,别被欺负了,那些豪爵是地头蛇,可不是那么好对付。”

陈雏不笑的时候,模样和老黎帝有七分相似,他道:“谢皇爷爷关心。皇爷爷,臣孙请求今日便出发。”

“别太操之过急。”老黎帝视线从奏折上移开,点到即止道。

陈雏捡起令牌,恭敬告退。

陈雏身上孩子气还很重,他走路步伐轻快。他刚走出宣室殿就见着前来求见的小皇叔。

他听见小皇叔的心声。

——那什么南俞郡主,简直像个疯狗。居然跑来我府上求我帮南俞说好话,还想入我延乐王府当小妾,我呸……

池岁说的话再次灵验。

陈雏见着小皇叔时,不知为什么,下意识藏起来皇爷爷给他的令牌。

陈赢川见到陈雏也是一脸惊讶,他上朝时才听说小皇侄跟陛下和国师闹了不愉快没想到现在居然又跑来宫里。

“小皇叔。”陈雏行礼,手紧张到微微发抖。

陈赢川示意他不必多礼:“你以后别和陛下闹脾气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陈雏赶忙应声,陈赢川嗅到陈雏身上传来的酒味,忍不住又道:“别成天抱着酒喝,也不怕伤了身子。”

陈雏忙点头:“小皇叔,那侄子先走一步。”

*

陈雏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他可以带走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位。唯一让他苦恼的就是路上所需要的银两。

听闻江南那边开销大,不是富贵人家不敢到江南游玩。

陈雏摸着紧巴巴的口袋,寻思着还得去国师府服个软,再要点银两。池岁答应他捉拿南俞太子之后就给他三千两银子,堂堂一个国师,总不可能说话不算话吧。

陈雏正思索着,管家就前来报喜:“小殿下,国师派人送了一封信和这些银票过来。”

陈雏摇摇头,他想多了,人家国师能预知未来,想必是池岁不愿意见自己,索性只让人送了东西过来。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