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岁崧

几百年来,江南的美酒、美人与美景都被写入诗中。陈雏让人去江南最好的酒楼订好座位,酒楼临湖,和观舫阁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们在视野最好的房间坐下,楼下传来珠落玉盘的琵琶声,陈雏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伴随着乐声敲打着木椅的扶手。

这几个人客气来客气去,陈雏便坐在池岁身旁。陈雏还怄着气,一眼也不看池岁。

和深清没有差别,江南也满是对琴师、舞女一掷千金的公子哥们。严如松许久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他无所适从地看着不断端上桌的美食,他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一些难听的声音。

陈雏亲自为严如松倒了一杯酒,严如松是裘地的亭长。陈雏之所以知道他,得亏他幼时不懂事,经常跑进裘王的书房捣乱,他在翻书架上的书时,偶然发现裘王在许多书上有一些意味不明的批注。

比如严如松的那一条——裘地如松,为人耿直,除。

陈雏道:“大人不必担心,今日这消费,小生能够承担。”

严如松和旁边那位官员对视一眼,又是一阵叹气。

另一位官员是县丞章风,他前年因向老黎帝直言不讳指出裘王的不对,但被裘王派的人设计陷害,被老黎帝贬去裘地的。

章风唏嘘道:“听闻平雁王过得是纸醉金迷的生活,但现在看来不像这样。”

陈雏的衣着虽然好过一般人家,但比起他皇叔还有深清众多贵族,陈雏现在这一身算得上寒酸。

陈雏笑笑:“章大人谬赞,指不定我只是做个表面功夫。”

严如松摇摇头,这小子一身孩子气,什么话该说不该说都往外倒,但好在是个心性不坏的,不然那吴士杰是怎么落网的。

池岁一直以来都是戴着斗笠,他真实面貌一直存疑,有人说他因为预知天命被上天惩罚,长得奇丑无比;有人说他是神仙下凡,长得比苏子元还好看,所以要戴着斗笠,不以真面孔示人。

客行舟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池岁笑点一直很低,听见这些说法,他向来都是嗤之以鼻,没有想到客行舟这个登科状元郎也信了半分。

池岁摘下斗笠,慢吞吞整理好被斗笠压塌的头发,随后抬头看向客行舟:“我这眼睛啊,颜色不跟你们一样。要是被某些官员看见了,指不定说我是妖言惑众。”

就像现在还被关在牢里的太子凌珑,哦,现在该说是废太子。南俞君主果然不心疼这个孩子,得知凌珑被抓之后,立即和凌珑撇清关系,改立次子凌瑜为太子。

陈雏握着酒盏,听着严如松他们聊着江南故事。严如松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些许惆怅:“江南地广物博,自古便是贪官常出的地。前朝就是因为太不重视这片地才导致灭国的呀。”

陈雏站起身来,靠在栏杆向下看去。楼下歌女歌声温柔,酒劲上来的一伙人七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章风和严如松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轻咳一声。

池岁夹了一块子菜:“两位有何事不妨直说。”

章风面上有些纠结,严如松直接到:“小殿下,您也知道裘地很乱。七年前,就出了一件大事。”

陈雏放下酒杯,他对那年有些印象,那算是他在裘王府过得最滋润的日子了。老头当年被皇爷爷赶到裘地,那年陈雏可开心了。只可惜后来南俞送了白明星这位郡主过来和亲,想得到一点好处。当时他其他几位皇叔都才新婚不久,小皇叔有才刚成年,总不能把这姑娘塞给他。

皇爷爷想到了老头,把老头召回京城,在那之后不久,陈雏也就自立门户搬出来了。

陈雏笑道:“哦~那时并不会是我那位好父王干的吧?”

章风摇头,他道:“这在当时是个悬案,不过我们后来都知道是谁。”

严如松细细讲述当年的故事:“裘地前前太守强抢民女,裘王刚到时还整治了一些时日。前太守入狱之后,又来了一位新太守,这新太守一开始没什么大问题。”

池岁为严如松他们倒满茶,他见严如松他们情绪很低落,于是代替他们说道:“后面我来讲吧。”

陈雏不动声色地瞟了池岁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现在的池岁好像有点不一样。

池岁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裘王的整治是治标不治本,那些歪风邪气还存在于裘地。裘王被陛下召回京城之后,裘地又出现大大小小的悬案,这次失踪的全是小孩。”

章风补充道:“我们一开始怀疑是新太守,但新太守让我们自己进府中寻找,一无所获。”

客行舟脑子好使,他嘲讽道:“指不定是这太守搞得鬼,他把人藏起来了,才有把握让你进去找。”

章风深以为然:“的确,鄙人刚才讲自己知道是谁也是有原因的。在不久前,鄙人本家一位小子失踪。家父很担心,特别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侄子。鄙人的手下讲,他们在郊区,发现了侄子从小佩戴的长命锁。他们跟着侄子挣扎的痕迹一路找了过去,发现最后踪迹消失在太守在郊区的一座府邸前。”

陈雏嫌恶地灌下一口茶,他老头还真是什么好事没干,自己还真是和他一脉相传的无能。

桌上的菜肴已经吃得七七八八,池岁起身,招呼来小二,他抢在陈雏面前,给了这顿饭钱:“两位大人,那我们这便去裘地看看。”

陈雏摸钱袋的手一顿,他哼了一声,谁要池岁假好心。

陈雏转身率先走出酒楼,门前一位个子不高的男孩拦住陈雏的去路,男孩朗声道:“小殿下,我家主子讲了 ,不让你单独心动。”

“你家主子是谁?”陈雏抬手掐住男孩的脸颊,软软的,看起来很好欺负。

陈雏向来喜欢小孩,他和他家老头关系不好,但跟府中那两位庶妹妹关系却是好。

池岁的声音从陈雏身后传来:“明宵,让你备好的马呢?”

原来这男孩是池岁的家仆。

明宵气乎乎地搓了搓被掐疼的脸颊,用手指着双手环胸站在不远处的封鹄:“这位大哥不让我牵小殿下的马。”

“封鹄,干得不错,回去有赏。”陈雏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他赞赏地看了眼封鹄,走过去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干脆。

章风和严如松是坐马车前来的,他们先行一步。

客行舟江南这边的事交给他的仆从来解决,他好奇心重,即使裘地那边和江南无关,客行舟还是想过去凑热闹。

他这人行径倒不如他这个人看起来死板。

几人刚行至裘地边界已是黄昏。裘地边界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山下坐落着村落。午饭后闲着无事,村落前的石墩前坐着几位拿着针线缝纳东西的老人家。

章风认识这些老人家,这村叫做王家村,是章风以前一位同僚的家乡。

“王媄太太,王嬉太太。”章风笑着递给前面两位老人家一盒糕点。裘地的风俗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裘地的姑娘们当家作主,一般见着年纪大的要叫太太,年纪轻的就叫姑奶奶。

老人家有些耳背,视力也不怎么好,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了会儿手上纳着的鞋垫,抬头有凝视章风好一会儿才道:“是小章啊,许久不见了。”

老人家也是见过世面的,见章风后面跟着的人衣着不凡,立即明白了什么。她拄着拐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起身就要带路:“是来找小笙的吧,她今日在祠堂,我去找她,你们在祠堂外等等。”

“哎,多谢太太领路。”章风回头对着陈雏他们点点头。

王家村现在的村长是王媄太太的孙女王笙,算是章风看着长大的。

明宵蹦蹦跳跳地跟在池岁身后,他牵着马,好奇地东张西望。

陈雏有意避着池岁,便和客行舟走在最后。

村庄房屋都修建得很好,鳞次栉比。但这里很安静,好像没几户人家养了牲畜,一路上连狗叫都听不见几声。

陈雏身上佩戴的东西发出的声音便格外刺耳,引得不少人家的小孩挤在窗口看向他们。

到祠堂前,陈雏他们便在门口候着了,老人家颤颤巍巍地走进去找孙女。

*

傍晚,皇宫寂静,老黎帝收到了陈雏寄来的信,他还没来得及打开,有位老太监前来禀报:“陛下,有位自称是崧的男子求见。”

老太监捧上一顶斗笠,老黎帝轻敲两下扶手。

崧、岁,斗笠。

老黎帝沉声道:“宣。”

男子跟随老太监进到殿内。烛火幽暗,老黎帝沉闷的咳嗽声回荡在大殿中,崧朝着老黎帝行礼,一揖,一跪,风度翩翩。他肤色比起池岁来更显得白,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黑色面纱遮住他的面庞,他用深蓝色头巾包裹着头,只落下几搓灰色发丝。

老黎帝并没有让崧起身,他用那双鹰隼般锋利的眼睛打量着崧,半晌,他老态龙钟的声音才响起:“赐坐。”

“谢陛下。”崧眉眼弯弯,依言坐在老黎帝身前。

老黎帝见崧这副乖顺的模样,看上去比国师顺眼不少。他面上带了笑意,意味深长地让老太监为崧送上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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