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沈澜玉本在教阿锦讲话,却发现她很是心不在焉,愁眉苦脸的捂着肚子,表情更是变幻多姿。

他收起正在摇晃的玉骨折扇,眉头微微蹙起。

“何事?”

阿锦从不骗他,蓦地凑近沈澜玉,亲了他一下,在心里回答。

“我要来癸水了,肚子疼,想多喝凉水,让它别出来。”

说着就要伸手去拿桌上的水壶,沈澜玉见状拦住她,浓密鸦睫抬起,狭长眼眸中皆是强硬,嗓音清冽淡漠。

“不许喝,更不许吃冷的、碰冷的。多日来的药汁药膳就是为了治你的体寒,如今信期顺利来,你应高兴。”

阿锦愣怔着“啊?”了一声,天真烂漫的望着他,眼中甚是为难,小手纠结的缩了回去,缠绕着自己的发丝。

“可是它好疼,一疼就好几天,还一直流血、黏糊糊的,让我很不舒服。”语气中全是委屈。

而且天还这么热,她会被闷死的,不想来癸水。

“且先等等。”

沈澜玉眼珠微斜,起身去了书桌前,提笔蘸墨,微微歪头,似在回忆着什么。

慢慢将想要的东西以及注意事项写好,把纸张放在门口,他高声唤来了人。

看家丁去准备,沈澜玉这才转过身,在心里回答。

“注意保暖,莫着凉便是。”他敛起下巴,月眉挑起:“乖乖听话就不疼,慢慢会养好。”

阿锦哦了一声,小手揉着肚子和腰,想要站起来、继续练习站姿。

沈澜玉一个眼神甩去,不怒自威,压迫感十足。

“这几日安心休息,莫要乱动。”

阿锦不自觉的乖乖坐回去,脊背挺直端正。

“好的,学生都听沈夫子的。”

学生和夫子是沈澜玉新教她的词,意思为传授知识的老师,她觉得这两个称呼很好听。

课上是严厉夫子,课下便是高冷夫君,也别有一番风趣。

沈澜玉眼尾后斜,淡淡的暼了她一眼,转望向窗外金色夕阳,脑海中闪过许多思绪。

经姚忠汇报,这次旱灾极为严重,各大米行疯狂涨价,好在有皇商陆家的女家主陆灵做主,将自家米粮原价卖给各地百姓,才救活了许多人。

还有长公主刚寻回不久的儿子陈晏鹤,听说也是在狼群中长大,并与陆灵有所牵扯,二人前段时间刚和离。

不过陈晏鹤,倒和阿锦的身世很是相似。

阿锦一直在听沈澜玉的心声,她全都听懂了。

“陈晏鹤是谁呀,他也在狼群中长大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会不会是我的哥哥弟弟?陆灵是他的妻子吗?”

沈澜玉摇摇头,起身走到衣柜处,打开柜门、修长手指一一划过如水绸缎,挑选被褥。

“陈晏鹤是我母亲好友的儿子,乃独生子,并非你家人。他自小失踪、于狼群长大,后被人贩子拐至戏团表演钻火圈,被陆灵撞见救下,做了她的赘婿,二人为假成亲,已经和离。”

阿锦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捧着脸颊、撑在膝盖上,一脸的天真烂漫。

“那他跟我一样凄惨,命运多舛,不过好在他遇上了陆灵、我遇上了你,你和陆灵愿意救我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长指搭在一床锦被上,沈澜玉五指合拢、试了试软度,然后将它抽出。

“陆小姐确实是善人,只可惜魑魅魍魉太多,在陆家举步维艰,夹缝求存、生存不易。”

陆灵父母早亡,偌大家产被夺,仅凭一人之力撑到今日,还能冒着风险护住陈晏鹤、救广大百姓,这份顽强毅力和气概,实乃巾帼不让须眉。

阿锦眼巴巴的望着沈澜玉,看他抱着锦被走动。

“真好,陈晏鹤找到了他的家人,不知道我的家人在哪里,想不想我。”

沈澜玉立在床边,身姿端正修长,长发及腰、白袍胜雪,衬得他颜如白玉,冷若谪仙。

他眼睫垂下,避而不答。

“差人在准备汤婆子,待送来之后,你便暖在肚子与腰后,会缓解疼痛。”

他弯下腰,仔细的在里侧铺着锦被,墨发也因这一弯腰全部垂在身前右侧,露出宽肩窄腰。

“谢谢你。”

阿锦道完谢、无声眨眼。

想抱抱他的腰,看起来好盘得很。

沈澜玉正在铺被,冷不丁的听到这一心声,呼吸一滞,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腰,手背上的青筋血管无端跳动。

他攥紧锦被,喉结上下滚动。

“莫要胡思乱想。”

阿锦呆呆哦了一声,听话的敛起心思,揉着自己的肚子和腰,唉声叹气。

疼啊。

沈澜玉将锦被铺在里侧,确定软乎乎的,这才直起身子,撩起宽袖将乌发拢至身后,转身看阿锦。

“这几日你需注意这几点。一,禁止吃生冷辛辣之物,且任何东西都要经过我允许才可入口;二,禁止乱蹦乱跳、玩凉水;三,禁止踢被子。”

他的语气极为严肃,面色冷冽,俨然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严肃至极,似庙里高高在上的神像,分洒福泽、造福众生。

阿锦举起三根手指,乖巧点头:“三件事,记住了。”

说完就摘下果盘里的一颗葡萄,准备塞进嘴里。

“水果也不许吃。”沈澜玉冷声阻止她的动作。

不等阿锦反应,大步流星走上前,抢过那颗葡萄、放回果盘。

阿锦:“……”为什么要她受这种苦?

沈澜玉大致扫了一眼房间,将所有糕点瓜果以及零食收在桌上,随即张开薄唇。

“来人。”

家丁很快便收拾干净,一个不留。

房间内所有能吃的东西全被收走,阿锦生无可恋,顺势倒在地上,望天花板噘嘴。

沈澜玉缓缓蹲下,大手抓住她胳膊,将人一把拉起。

“四,禁止躺地板。”

阿锦嘴角抽搐,真想翻个白眼儿晕过去。

怎么癸水来了事情这么多,以前狼阿娘也没这么束缚着她。

他眸光飞去,凉如银银月光。

“那是狼群不懂这些,它们若是懂,怎会让你落□□寒之症。”

沈澜玉边说边提起她,抬脚走往床边,将阿锦放在床上坐着。

“好生歇着,等东西送来。”

阿锦哦了一声,脚尖一勾、将绣鞋踢到地板上,双腿缩回了床上,滚到里侧直接躺下。

沈澜玉展开锦被给她盖上,这才放心许多。

刚躺着没一会儿,家丁便将东西都带来了。

东西都摆在床上,沈澜玉一一讲给她听。

“四个汤婆子,好好儿暖着。”

说完将烫呼呼的小炉子递给她,示意放在肚子上暖。

阿锦刚触上暖炉,便被烫了一下、发出惊呼。

“好烫啊,我可不可以不暖?再这样下去我会中暑的。”

她缩回小手,不自觉的撒娇道,眼睛闪着布灵布灵的光芒,甚是可怜。

中暑?沈澜玉顿了一下。好像也是,如此炎炎夏日,若再加上这些,是会中暑的。

“锦被不用垫了,汤婆子留下两个即可。”

阿锦一听可以解脱,立即兴冲冲的坐起、将身下的锦被抱出去,放在床尾不管。

而沈澜玉暼了一眼其余的东西,一个都不认识。

估摸着还得待两日左右才可离开,他将东西推给阿锦。

“我不知如何使用,你自己且先琢磨。”

“好。”

阿锦趴在床上,小腿晃悠悠的翘起摇着,只觉得心情舒畅。

看来,多亲亲沈澜玉总没错,他现在对自己真好,连话都多了起来。

两人又在别院里待了两日,等郎中说确定无事,才放他们出来。说来也巧,刚回府没一会儿,阿锦的癸水就来了。

那只假兔子沈澜玉已命人送走,只留下那只小奶狗。

丫鬟教阿锦如何使用月事带,阿锦听的面色严肃、连连点头,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她都记住了。

沈澜玉在房间内,听完姚忠的汇报,提笔写下话语。

“既然朝廷诏书已下,县不可一日无官,今日就派人送沈慕凡去瑞洪县上任。总归嫌弃本王不孝,便赐他净身离开沈府、白手起家,留下二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其余人马一个不留。”

姚忠低声应下,迅速退出去办理。

沈慕凡的伤还没好,这几日半死不活的用药吊着,腿又是个残废,王爷不许他带走一文钱、一个人,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撑得过这一劫。至于他的亲信手下,就让王爷好好审问一番。

陵园请许多郎中看过,他们说源头埋得很深,不会出事,所以不用焚烧。还好保住了老王爷的坟墓,否则王爷得崩溃。

待人出去,沈澜玉坐在太师椅内,头疼的揉着眉宇。

得想办法去京城,这里查不出什么真相,大鱼在朝堂之上。不过需细心策划,不惹皇帝起疑。

入了夜,温风习习、带来一丝鲜有的凉爽。

阿锦抱着小奶狗,兴冲冲的窝在沈澜玉的房间里玩耍,边学说话边逗弄小奶狗。

沈澜玉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它还缺个名字。”

阿锦停下逗弄动作,撑着下巴、盯着橙色地板,认真思考起来。良久后,她呆呆的抬头。

“狗橙,如何?”

沈澜玉有一瞬间的无语,不过还是挤出几个字送给她。

“你觉得好就行。”

狗橙,亏她想得出来。

阿锦嘻嘻一笑,双手撑着下巴,笑盈如花的望着他。

“那这两个字怎么说呀,请夫子教教学生。”

沈澜玉斜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继续看书。

“狗橙。”

又学到两个新字,阿锦抱起狗橙,与它鼻尖互蹭,开心至极。

“汪汪汪!狗橙!好听!”

她一遍又一遍的叫着狗橙的名字,不厌其烦。

这是她的新伙伴,要好好养大。

玩了一会儿狗橙便累的睡着了,丫鬟来抱走它,留下二人相对而坐。

阿锦无聊的翻着书,还是一个字儿都看不懂。她将目光转向了屋内另一个活人。

沈澜玉端坐在蒲团上看书,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便若一副破画欲出的丹青水墨。

他骨相出挑、眉目清冷,似与生俱来的一般,周身气质冰清玉洁,像雪山之巅的冰莲,又若画脂镂冰,只要见到暖阳,就会化为无尽水汽,蒸发消失。

阿锦换了个坐姿,继续撑头看他。

怎么办,好想亲亲,想让沈澜玉像在马车内那样主动亲她,还想要更进一步。

在那日之前,她还未曾生出这种想法,但人都是贪的,一旦尝到了甜头,就忍不住想入非非、要的更多。

狼阿姐跟她讲过,鱼水之欢若翻云覆雨,变幻莫测,登仙极乐,愉悦舒爽。但怎么个愉悦法,她却不知。

谁能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沈澜玉,会有那样的一面,又疯又欲,令人难以自持,欲罢不能。

可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使沈澜玉再次“发疯”。

心灵相通早就失效,沈澜玉在垂眸专心看书,并不知道阿锦的心理活动,也未注意到她灼热滚烫的视线。

思绪涌动间,阿锦只觉得血液流淌的更加欢快,稍微动上那么一动,就如山崩地裂般难受。

她痛苦的咧开嘴唇,抱着汤婆子欲哭无泪,心中涌出无限烦躁。

救命,癸水真的折磨人。

阿锦暖着肚子,一瘸一拐的起身往外走,准备换个新的月事带。

“这世上竟有如此难以忍受的疼痛。痛,太痛了!”

等处理好回厢房,她是一步都走不动了,宛如一条咸鱼躺在床上,睫毛颤抖着流出两行清泪,痛的窝火。

拉上锦被盖在头上,阿锦憋屈抹眼泪,浓密睫毛湿漉漉的,断断续续的发出哀嚎气声。

“出来。”

头顶突然响起熟悉的清冷嗓音。

她无声的在被下翻身,背对沈澜玉躺着。

“不,我疼。”

声音哽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澜玉垂下眼睫、瞳孔略微失神。怎么安慰人?他没经历过这种事。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阿锦泪眼朦胧的掀开被子,眼里堆满水光,桃面粉腮,楚楚可怜、梨花带雨。

她眼巴巴的望着沈澜玉,抬起右手、指腹搭在他的唇上,轻轻抹过,随即又覆上自己的唇。

主动亲一亲,她就不疼了。

这意思过于明显,即便沈澜玉想装不懂都难。

“休息。”

他面无表情的盖好她的被角,只是耳骨却悄悄漫上透粉,延至耳垂。

又被拒绝,阿锦赌气的扯回被子,翻身闭眼。

“休息!”

身后安静半晌,之后她便听见衣袍窸窣的声音,以及脚步离去的渐行渐远。

“木头,石头,冰块!”阿锦气愤的捶着被褥,憋的脸颊晕满红霞。

这一生气,血液循环更加欢快,又把剩余的话都咽了回去。

浑身病痛、心情没由来的烦躁无处发泄,还一拳打在沈澜玉这团软软的棉花上,她小脸儿埋在枕头里,从未觉得如此难受过。

突然间,一只手搭上自己的后腰,力度适中的进行着按压。阿锦内心一喜,迅速起身转头。

可入眼的却是丫鬟的面孔,她的心情从云端瞬间跌落,默不吭声的趴了回去。

丫鬟眼睛并未乱看,只专心的替她揉着后腰、缓解疼痛,不多说一个字。

在这般伺候下,没一会儿阿锦便睡着了。浓密睫毛上挂着几滴泪珠,鼻子无意识的轻轻抽泣。

沈澜玉站在门外,听到阿锦呼吸逐渐沉稳,他悄无声息的回了主屋,摔进宽大的太师椅内坐下。

璀璨宫灯刺的他眼睛有些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东西。竟慢慢的,浮现出了那日车厢的激吻。

狭小的空间,炙热的空气,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衣袍,勾缠吮吸的唇舌,以及扣紧腰封的手……藕断丝连的银线,凌乱不堪。

唇边似乎还残留着那抹柔软,令人痴迷,想要再触碰一下,陷得更深。

猛的抽回神智,沈澜玉惊出了一身冷汗,呼吸毫无章法、促乱不已。

他扣紧腕间的菩提佛珠,那段画面宛如拉锯的磨,一下下撕扯着他的神经,挑衅他的理智。

“看,你最终敌不过心中的恶魔,不止败的狼狈不堪,还念念不忘。”

沈澜玉任由珠子陷进肌肤、狠狠硌着他的手骨,仿佛这样,就能将他自以为的恶念祛除,净化消散。

“王爷。”姚忠突然踏进屋。

沈澜玉下意识阖眼,蓦地松开佛珠,抬起手掌撑在额头。

“何事。”清冽嗓音有几分沙哑。

姚忠挠挠头,老实巴交的禀报:“后日该您和阿锦姑娘拜堂了,婚服已经备好,王爷看何时试穿。”

他默然半晌,低声答复:“明日。”

姚忠暗自记下,说起另一件重要之事。

“属下审了三少爷的人,可他们都不知道三少爷的事,只有贴身侍卫交出了一样东西,说是他为自保、留下三少爷的一个把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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