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微后背垫着两三层厚锦垫,坐在花厅跟大家闲聊。
她捏了片云片糕,小口小口品着,江南的糕点做的着实比她以前吃的要好吃许多。
甜的恰到好处,吃了以后感觉心情都好上了许多。
连带着那点因线索断了的烦闷,都散了大半。
萧云湛在上首翻着周文彬刚送来的验尸格目。
顾伯珩就坐在他斜对面,已经偷瞄了他好几次了,每次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裴知微看着都替他急的慌。
萧云湛:“苏州这案子,到这儿也差不多了。
姜勇一家的验尸格目上显示,死前遭的罪不轻。
张默致命伤就是胸口那刀。
再没什么多余的线索。”
顾伯珩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愧色。
“这次真是多亏殿下和裴少卿。
我这苏州刺史当得,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事都后知后觉,说出来真是臊得慌。”
他斟酌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直接问出口:“殿下……这些日子查出来的事,您……您跟陛下提了多少?”
裴知微品着手中的云片糕,暗地里也是为这顾驸马聚了一把同情泪。
本来就防着她们这一行人,结果千防万防,防进自己家了,迎头就接连撞上大案。
这都不用查漕运的事儿了,就他自己管的地界出这么多乱子,陛下只要治他个无能之罪,直接扒了这身刺史官府,估计整个大梁都得说句:陛下圣明!
昨夜萧云湛还与父亲商量来着。
如今没有查出任何关于顾氏操纵漕运的实证,但是他治下又乱成一锅粥,得亏有个张默私设冰窖,硬生把张家给顶在了前面。
不然他都头疼,要如何演,才能不被人发现是不想打草惊蛇,而不是因为没实证所以不办他。
萧云湛瞧着他那副紧张得的样子,倒觉得有点好笑。
他慢悠悠道:“姐夫顾虑的,我明白。
你在苏州当刺史这些年,不是不想做事,可架不住这边的世家盘根错节。
就说张家那个旁支张默,一个从九品的关令,都敢私设冰窖,这不是明摆着,没把你这个刺史放在眼里么?”
顾伯珩一听这话,还以为是在说他不作为,连忙辩解:“殿下明鉴!我不是不管,只是张家在苏州根基太深了!
前些年我想整顿胥门水关,刚动了两个贪墨的小吏,张家就派人来说情,还抬出了前朝的恩旨……我实在是……”
“我知道。”萧云湛知道他想偏了便打断他。
“我已经跟陛下递了折子,他一个旁支都敢违制,定要让陛下治张家家主一个治家不严之罪。
至于姐夫你是皇亲国戚,又是朝廷任命的刺史。
总盯着张家是世家大族就缩手缩脚,反倒让他们觉得你好拿捏,以后更敢胡来。”
顾伯珩一听这话,这些天心里悬着的那块巨石才总算落了地。
“殿下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
有殿下这句话,我以后做事,也敢放开些手脚了!”
“这就对了。”
萧云湛笑了笑,目光不自觉飘向下方的裴知微。
见她正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云片糕,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那块甜了吧唧的白糕从她坐下就一点一点吃着,到现在了,手上还有大半片,不像是吃不下,倒更像是不舍得吃太快。
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吃的。
萧云湛:“等裴娘子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行就该启程去扬都了。
回纥商队的事发点离扬都近,那边才是该盯着的正途。
这次本就是绕路来看三姐,谁知道刚到苏州就撞上案子,耽搁了这么久。”
“什么?这就要走了?”萧琬瑶一听就急了,手里的团扇也不扇了。
“知微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后背那伤口哪能经得起长途颠簸?
再说你们来了就忙着查案,连跟我好好说会儿话的功夫都没有,这就要走,我可不依!”
萧云湛好笑的看着萧琬瑶:“也不是马上就走,总得等知微的伤彻底好了才行。
这事我也跟陛下说了,想来陛下也会体谅,不会催得太紧。”
“这还差不多。”萧琬瑶手里的团扇又摇起来。
“那剩下的日子,你们可得好好陪我。
别总想着案子,也让我这个做姐姐的,跟你们亲近亲近。”
萧云湛没法子,只得应着:“三姐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答应?”
接下来的几日,苏州的天气格外给面子,连风吹在脸上都是软乎乎的,不像北方的风那样刮人。
裴知微的伤也恢复得快,只要不扯着后背的伤口做剧烈动作,便没什么大碍。
萧琬瑶见她好得差不多,便撺掇着去游太湖,说这时节的太湖,水最清,风最软,在船上吃些江南点心,才算没白来苏州一趟。
出发那天,裴知微穿了件浅碧色的襦裙,头发挽了个松松的双环髻,簪了几支精巧的珍珠簪子,看着很是清爽。
萧云湛在府门口等着,远远见她走来,眼睛亮了亮。
他之前总见裴知微穿胡服或是深色的衣裳,少见她穿这么浅的颜色,衬得她肤色更白,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温软。
他上前两步,手抬到一半,瞥见燕惊鸿在旁边,又悄悄缩了回去,只干巴巴问了句:“能走稳吗?要是累了,就先歇会儿,船还没开。”
裴知微:“没事,我现在走半个时辰都没问题。
就是……好久没出门了,想着太湖的景色,有点急。”
萧琬瑶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打趣:“到底还是小女儿家的心性,刚能走就惦记着玩。
哎呀,只可惜我家云湛细心是细心,就是不知道关心关心姐姐我。”
裴知微脸上热,连忙低下头,快步往马车那边走,路过萧琬瑶身旁时,觉得她的视线烫的自己耳朵也热了起来。
萧云湛看着她的背影,自己的耳尖也悄悄烧起来,赶紧跟上,还不忘跟萧琬瑶低声抱怨:“三姐,你就别逗她了。”
马车到太湖边时,顾伯珩已经让人备好了船。
是艘不大不小的画舫,舱里铺着软垫,窗棂上还挂着浅蓝的纱帘。
萧琬瑶拉着裴知微先上船,萧云湛和裴凛跟在后面,顾伯珩则留在岸边,说府里还有公文要处理,等他们游湖回来再设宴。
船慢慢划开,木桨搅得水波纹一圈圈散开,映着蓝天,晃得人眼晕。
裴知微靠在船窗边,看着外面的芦苇荡子,忍不住感叹:“太湖的景色确实好美啊,连水都是清的。”
萧琬瑶笑着给她递了杯茶:“等会儿到了湖心,景色更好。那时候风也静,能看见水里的鱼游。”
萧云湛坐在另一边,陪着萧琬瑶说话,目光却总不自觉往裴知微那边飘。
看她伸手去够窗棂外的芦苇叶,看她对着湖面笑,看她把茶盏捧在手里暖手,怎么看都觉得顺眼。
到了湖心,船夫把船停稳,萧琬瑶让人把午膳端上来。
一桌子菜,大多是太湖的水产,最惹眼的就是中间那盘鱼脍。
切得薄如蝉翼,铺在冰盘里,旁边还放着调好的姜醋汁,看着就新鲜,连空气里都飘着鱼的鲜气。
“你们尝尝这个鱼脍,这是刚从太湖里捞上来的,做鱼脍最鲜,比你们在临河楼吃的还要嫩些。”
裴知微早就盯上那盘鱼脍了,听萧琬瑶这么说,立刻拿起筷子,筷子尖都快碰到冰盘了,结果被萧云湛给拦下了。
萧云湛:“你伤刚好,这些生冷的东西,吃了对伤口不好。”
裴知微的手顿在半空,有些不甘,可又知道他说的在理。
只好慢慢放下筷子,“知道了。”
她眼睛盯着鱼脍,嘴角往下撇了撇,那副馋得可怜的样子,像极了没讨到食的小猫。
萧云湛瞅着她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终是没忍住,夹了两块最薄的鱼脍放在她碗里。
“不过少吃一点,应该无妨。”
一听能吃,裴知微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果真如萧琬瑶所说,比之前在临河楼吃的更加鲜美。
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那模样,更像吃满足了的小猫。
萧琬瑶在旁边看着,手里的团扇掩着嘴,笑得眼睛都弯了。
“云湛啊,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个三姐如此细心啊?
这我可不依啊。”
萧云湛俊脸一热,赶紧喊冤,“哎呀三姐,你就知道消遣我。
我对你可是顶顶好的,谁让你是我最亲的三姐呢。”
嘴上这么说着,手上也不敢懈怠,赶紧夹了一块鱼脍到萧琬瑶碗里,“你多吃,快吃,一会就不鲜了。”
他悄悄往裴知微那边扫了一眼,见裴知微也正看着他,脸颊红红的。
赶紧转回头,拿起茶盏猛喝了一口,难道是自己喝多了?
心跳得也太快了。
萧琬瑶见两人都有些尴尬,也是见好就收。
“你们去扬都,打算先从哪里查起?柳记药铺的总店在扬都,那边的水,怕是比苏州还深。”
裴凛接过话头:“先去柳记药铺看看。
虽说掌柜被劫走了,伙计也跑没了,但总会留下些痕迹。
再者,回纥商队的事,也得去扬都附近查查,说不定能找到些目击者什么的。”
萧云湛点头:“扬都那边,我已经让人先去打点了,等我们到了,就能直接查。”
此刻的扬都,一间僻静的瓦房里,年约五十的男人身着长袍,一掌拍在木桌上,茶盏震得叮当响。
“张承业和顾家那帮蠢货!这点事都办不利索,竟把案子直捅到瑞王和裴凛跟前!
顾伯珩更是个废物,占着刺史的位置,这点事情都压不住,竟然让瑞王查到了柳记。”
说着,他抓起桌上的密信揉成团,咬牙道:“那个丁晋,给我接着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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