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敬常原本还在琢磨寒烟的供词,闻言脸色瞬间沉下来,掀开车帘就跳下去:“怎么回事?谁死了?”
“是……是徐老爷的妾室柳氏!
徐府下人来报的案,说是柳氏被徐二郎杀了,现在徐二郎拿着刀抵着徐夫人的脖子,谁都不让靠近!”
裴知微心里咯噔一下,徐仁?
那人心思何等缜密。
能策划彩架坍塌这般隐蔽的弑父计,怎么会突然在徐府当众杀了姨母、劫持继母?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她抬眼与萧云湛对视,两人眼底俱是凝重。
谢霁更是直接从马车上蹦下来,嘴里嚷嚷着:“这小子还真敢接着闹?当扬都没人管了不成?”
一行人急匆匆往徐府赶,徐府大门敞开着,众人来到正厅前。
几个家丁戒备的盯着正厅,脸色发白,见柳敬常带着衙役来,才像是找到主心骨,慌忙迎过来。
“柳大人!您可来了!二郎他……他要杀人啊!”那老仆膝盖一软就想跪,被柳敬常一把扶住。
“里面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是柳氏!柳氏倒在正堂地上,流了好多血……二郎拿着刀抵着夫人的脖子,谁劝都不听,连大郎回来都没用……”
老仆话没说完,正堂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桌椅被撞翻的声响,紧接着就是王氏被惊吓的尖叫声。
众人赶紧往正堂冲。
刚跨进门槛,眼前的景象就让人倒抽一口凉气。
正堂中央的青砖地上,一个穿绛红色浮光锦的女子仰面躺着,正是柳氏。
她的衣襟被血浸得发黑,双目圆睁,嘴角还挂着血丝,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而角落里,徐仁正死死攥着一把匕首,抵在王氏的脖子上。
王氏的发髻散了,半边脸颊红肿,此刻身子抖得像筛糠,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却不敢放声哭。
徐礼站在两人对面,急得直跺脚,右手伸在半空,像是想上前又怕刺激到徐仁。
“徐仁!你冷静点!王氏是咱们的继母,你不能伤她!”
徐仁没理他,双目通红得吓人,眼球上布满血丝,像是熬了好几夜没合眼。
他死死盯着门口的众人,后背紧紧贴着墙拐角,把王氏挡在身前。
“柳大人!”最早赶到的衙役见柳敬常来了,像是见了救星,赶紧凑过来小声禀报。
“小的们奉命来捉拿徐仁,刚进二门就看见柳氏倒在地上,徐仁拿着刀抵着徐夫人。
我们想上前,他就说再动一下就杀了夫人,还逼着我们去查柳氏的生死……
小的们确认柳氏没气了,他就突然仰天大笑,说‘活该!谁让这个贱人瞧不起我’!”
柳敬常听得脸色铁青,“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不会想办法救人?”
“我们哪敢啊!”衙役赶紧解释。
“他刀抵得那么近,我们稍微动一下,他就把刀往徐夫人脖子上压一分,小的们怕出人命,只能一直跟他僵持着。
后来大公子回来了,劝了半天也没用,您看他现在,越来越疯了!”
众人顺着衙役的目光看去,徐仁果然又激动起来,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颤,刀刃在王氏脖子上划出一道细小红痕。
血珠慢慢渗出来,不多,却看得人心头发紧。
他嘴里不停重复着:“让我走!都让开!不然我杀了她!”
徐礼急得拍着大腿喊:“徐仁!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不管你跟柳氏有什么过节,她已经死了!
你放了王氏,有什么事大哥替你担着!
咱们徐家可是大梁首富,又是皇商。
就算你闹出了人命,但大哥一定能想办法疏通,要保住你的性命不是难事啊!”
“保住我的性命?”徐仁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从王氏背后露出头来,唾沫星子喷了王氏一脸。
“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是嫡长子,爹怎么会什么都给你?
从小到大什么好的坏的,都得你先挑,你挑完了我还不一定能挑。
穷的想要打赏下人,都没钱给。
这么多年,全扬都的人就没有不笑话我的,说我徒顶着个徐家二郎的名头,其实狗屁不是。
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全是因为你!”
徐礼被他吼得愣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急得原地打转:“谁笑话你了?
你别胡思乱想!
定是有人在你耳朵边上嚼舌根,你怎么能信他们呢?
咱们是兄弟,我什么时候跟你抢过东西?
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咱们慢慢说!”
“慢慢说?”徐仁冷笑一声,匕首又往王氏脖子上送了送,“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柳敬常见劝不住,往前迈了两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徐仁,我是扬都县令柳敬常。
你有什么要求,跟我说,只要你不伤害徐夫人,一切都好商量。”
裴知微没跟着上前,而是仔细观察着徐仁的位置。
他缩在墙拐角,左右都是实墙,身前是王氏。
身前身后都有遮挡,头缩在王氏头后,连握刀的手都藏在王氏肩膀后面,只留一段刀刃由下而上抵住王氏的脖子。
她悄悄凑到萧云湛身边,声音压得极低:“他这姿势太刁钻了,连打他握刀的手都没角度,除非能绕过王氏,可根本没空隙。”
萧云湛点了点头,目光紧紧盯着徐仁的动作:“现在怎么都不能动,否则很有可能误杀王氏。
他现在虽然看着疯,可这姿势摆得比谁都谨慎,绝对不是真的失了理智。”
谢霁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小声嘀咕:“可不是嘛!真疯了早就乱砍乱杀了,哪会这么小心地把自己藏的这么好?
我看他就是装疯,想趁乱逃出去!”
那边柳敬常还在跟徐仁周旋:“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都能答应你。”
徐仁突然安静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你们不是已经知道我做的事了吗?
我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这话一出,裴知微跟萧云湛同时皱起眉。
之前寒烟虽然招认了徐仁策划彩架坍塌案,可除了他们几人跟柳敬常,没跟其他人说过,徐仁怎么知道他们已经查明他弑父的事?
裴知微赶紧拉过最早来的衙役,小声问:“你们跟他说过我们查明他杀了徐丰衍的事?”
衙役连连摇头:“我们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拿着刀抵着徐夫人了,也就是确认柳氏的生死。
其余的根本就没功夫提啊。”
裴知微跟萧云湛对视一眼,心里都冒出个疑问:那徐仁怎么知道他们已经查清弑父的事?
若是那个刺杀寒烟的蒙面人回来禀报,他为什么不直接逃跑反而要搞这么大的动静?
徐礼显然不明白“十恶不赦”的说法,“你杀的是柳氏,她不过是爹的妾室,怎么就十恶不赦了?
你可千万不要想歪了呀。
根本不用你给她偿命的。”
“偿命?”徐仁又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杀的何止是柳氏?
你们以为玉壶春的彩架是意外塌的?那是我故意弄塌的!
我杀了爹!杀了陈恭!
还有那几个被砸伤的人,都是我害的!
这算不算十恶不赦?”
“你说什么?”徐礼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愣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杀了爹?你怎么敢……你是不是疯了?”
“疯?我是被你们逼疯的!”徐仁的情绪更激动了,匕首在王氏脖子上又划了一下。
“爹一向偏心你,连个妾室都敢瞧不起我!
我凭什么不能杀了他们?凭什么庶出的我就该一无所有?”
王氏被他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敢哭出声,只能小声哀求:“徐仁,我从没瞧不起你,你放了我吧……”
徐仁没理她,大喝一声:“都往后退!
我要两匹快马,一辆马车!
所有人都不许跟着,等我安全出城,自然会放了她!
要是你们敢耍花样,我现在就杀了她!”
柳敬常犹豫了一下,随即对着旁边的徐家仆人道:“快去备车!
按你家二郎说的,越快越好!”
谢霁在后面听得纳闷,悄悄凑到裴知微身边。
“这柳大人平时那么刚正的一个人,怎么为了个王氏就这么轻易答应徐仁的条件?这王氏到底是什么来头?”
裴知微也觉得奇怪。
这些日子跟柳敬常打交道,发现他的性子跟他的长相如出一辙,活脱脱一个刚直武将。
她与萧云湛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柳敬常怎么今天会这么痛快就妥协?
没一会儿,徐家的仆人就赶着一辆马车过来,两匹快马拴在车辕两侧,马蹄在地上刨着土,显得有些焦躁。
徐仁见马车来了,眼睛亮了亮,却没立刻动,而是死死盯着众人:“都往后退!
谁敢跟过来,我就杀了她!”
众人没办法,只能慢慢往后退,一直退到正堂门外,眼睁睁看着徐仁拿着匕首抵着王氏,一步一步往门口挪。
他走得很小心,连头都始终藏在王氏身后。
就在徐仁快要踏出大门时,突然脚下顿住,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手里的匕首“当啷”掉在地上。
整个人顺着王氏的身子滑下去,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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