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柳敬常那声“你撒谎”炸在公堂之上,李苟身子猛地一哆嗦。

他慌忙伏身叩头,声音发颤却不肯松口:“大人……小的真没撒谎!

昨日巡逻,小的就远远扫了眼牢房,见徐大郎好好躺着,连牢门都没靠近过!

今天上午也是按例走了一圈,当时许大郎还在看书。

小的连话都没跟他说过一句,更不曾进过他的牢房啊,怎么可能会有小的脚印在里头?”

他说着,忽然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王五,“大人,小的明白了。”

柳敬常:“你明白什么了?”

“小的知道为什么明明小的没进过徐大郎的牢房,这位小娘子却非说那脚印是我的了。”他说着看向裴知微。

“大人,小的与王五脚差不多大,我二人经常穿同一双吏靴,这位小娘子年纪尚小,定是学艺不精,这才将王五的脚印认成我的。”

王五想起平日里两人换鞋穿的事,赶紧跟着开口:“柳大人,李苟说的是实情!

我俩脚码确实差不多,每次我们俩不管是谁忘记穿吏靴,都直接穿对方的。

前阵子他忘带吏靴,穿了我三天鞋。

上月我家小子把我鞋踩脏了,我也穿了他的去上值。

说不定真是小的当时发现徐大郎昏迷不醒,一时慌了神,多走了几步留下的,被裴娘子看岔了!”

底下的议论声瞬间又涌了上来。

站在前排的一个百姓踮着脚瞅了瞅柳敬常手里的拓片,像是故意的,扯着嗓子跟身边人说:“可不是嘛!

鞋一样大,踩出来的印子还能有区别?

这小娘子看着才多大年纪,怕是才学艺没几天,就出来乱指认人!”

“就是!

小小年纪没轻没重的,这是你能乱说话的地方吗?

这不是草菅人命嘛。”

“对啊,她又不是官府的人,凭什么来公堂掺和查案?

我看啊,这官府是查不出真凶,想抓个狱卒顶罪,好堵咱们的嘴!”

徐家族人里也炸开了锅。

先前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喊:“柳大人!

您可不能偏听偏信啊!

徐礼要是再出事,徐家就真完了!

您可不能听着小娘子的呀,她定是如同这位狱卒所说,学艺不精胡乱攀扯,您可得给我们做主!”

更有甚者,直接往裴知微那边瞪眼睛,嘴里嘀咕着“黄毛丫头懂什么查案”

“怕是收了王氏的好处,故意搅局”。

裴知微听着这些话,心中生出些许不耐。

这些说辞她听的耳朵都生茧了,就不能有点新意吗?

她更是压根就没想着辩解,毕竟实证就在眼前,有什么好辩解的。

而柳敬常先前本就被他们堵在县衙门口搅得心烦。

这会儿见底下又开始越吵越离谱,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噌”地又窜了上来。

他咬牙道:“公堂之上,岂容尔等放肆!

李苟,你再不招认,休怪本官用刑!”

说着就要去拿案上的刑签。

“大人!”裴知微突然开口,声音清亮。

她来到李苟旁边,对着柳敬常屈膝跪下,“民女能证明,这枚脚印就是李苟留下的。”

柳敬常的手顿在半空,愣了一下才收回,看着裴知微的眼神里满是意外。

随即想到先前绳痕勘验、锁定凶手身高臂长,裴知微从没出过错。

既然她如今敢在堂上如此说,定是有几分把握。

他点了点头:“好!你起来说。”

裴知微站起身,目光扫过底下安静下来的百姓和徐家人,最后落在柳敬常身上,

“大人,可否将王五和李苟的脚印拓片给民女一用?”

柳敬常立刻让人把两张拓片递过去。

裴知微接过,走到公堂中间的空地上,让人搬来一张矮凳,一手拿一张,踩上去好让所有人都能看清。

她将拓片提起来,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诸位请看,这两张拓片,都是县衙统一发的差靴踩出来的。

长短看着差不多,可仔细瞧,有两处不一样。”

“第一处,脚掌使力的宽度。”她将左边那张拓片抬高了一些。

“左边这张看着比右边宽了一点,虽说差别不大,但是仔细观察,能瞧见左边的边缘更散些。

这说明,穿这双鞋的人,脚掌本身就比右边的这个人宽。

这点很好验证,只要等会儿让王五跟李苟二人脱了鞋袜,脚上蘸点墨,踩到纸上,一比对就能比对出来。”

底下有几个人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小声跟身边人说:“还真是!

左边那张边缘是散些,右边的更紧凑!”

“可是不能仅凭脚的宽窄就指认李苟啊。”

“对啊,万一有人跟他脚也一样宽呢?”

裴知微又指着拓片的外侧:“所以要结合第二处,使力的位置。

左边这张,外侧几乎没什么印子,尤其是小脚趾和无名指的地方,连个浅痕都没有。

右边那张,虽有重叠,但是整个鞋底的印子都清清楚楚。

方才李苟进堂的时候,我瞧着他走路没什么不便,且狱卒招录时,绝不会要身上有残疾的人。

这说明他不是天生脚趾有问题,是最近伤着了,但不严重,只需站着的时候往内侧使力,就能避开疼处。”

这话刚落,王五突然喊了一声:“裴娘子说得对!

李苟前几天左脚无名指长了个肉刺,疼得连路都走不利索,还找县衙的医官剜了去!

最近已经见好。

这事我们狱卒兄弟都知道,医官那儿还有记录!”

李苟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底下的议论声又变了风向,有人指着李苟说:“怪不得他刚才站着的时候,一直偏着右侧,跪的时候左脚也缩了一下。

我还以为是他怕了,原来是脚疼!”

柳敬常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力道之大,震得案上的砚台一跳。

“李苟!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再不从实招来,本官定不轻饶!”

李苟被惊堂木吓的又是一哆嗦,紧接着“咚咚咚”连着磕了好几响头。

“我招,我全招。”

他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伸手指着徐家族人里的一个男子,喊:“是他!是徐庆文!

是他给了我金锭子,让我把药下到徐礼的水里!”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都聚到了那个男子身上。

那男子穿着件莹白长衫,原本站在徐家族人中间,此刻被这么多人盯着,脸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想躲进人群里。

衙役哪会给他机会,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揪出人群,连拖带拽将他按跪在大堂中央。

柳敬常盯着他,沉声道:“下跪何人?报上名来!”

那男子身子抖得像筛糠,话也说不利索,“草……草民徐庆文,是徐家的族人……大人,草民冤枉啊!

我根本不认识李苟,他是在诬陷我!”

“诬陷你?”原本伏在上的李苟瞬间直起身,若不是衙役按着,差点就冲过去打他。

“我跟徐礼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害他?

今天我上值的时候,你在大牢外把我叫住,硬塞给我一袋金锭子,还有一小包药!

你说那药就是让人昏迷几天,没性命之忧,事成之后再给我一大袋金锭子!

我一时糊涂才答应的,事到临头你竟然想不认账?”

徐庆文大喊:“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见过你?

你肯定是被王氏买通了,对……你就是想栽赃给我!”

“我有证据!”李苟突然喊起来,伸手就往自己胸前的衣襟里掏。

衙役赶紧上前,从他手里接过一枚玉佩呈给柳敬常。

柳敬常拿起玉佩,对着光看了看。

那玉佩是圆形的,中间镂空,用竹纹缠出一个“庆”字,看着就有些年头了。

徐庆文瞥见那玉佩,脸色瞬间变得跟纸一样白,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的腰间。

那里空荡荡的,原本挂着的玉佩早就没了踪影。

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徐家族人里也有人认了出来,一个中年汉子指着玉佩喊:“那不是五郎的玉佩吗?

他自小就戴着,从不离身,怎么会在李苟手里?”

“是啊!我昨天见他的时候,还看见他戴着呢!”另一个族人跟着点头。

徐庆文一点一点转向李苟,声音都变调了:“你……你什么时候……”

李苟冷笑一声,“我在大牢里待了十几年,什么腌臜事没见过?

你突然找上我,让我干这种脏活,我能不拿点证据防身?

前几年牢里关过一个盗门的人,我跟他学了两招顺手牵羊的本事。

今天你塞给我金锭子的时候,我故意跟你擦身而过,趁你不注意,就把你腰间的玉佩顺走了。”

他又对着柳敬常磕头,声音急切:“大人!小的句句属实!

那袋金锭子还在牢里,就放在给兄弟们放东西的柜子里,我用自己的被子裹着,本是想着下了值再拿回家。

您要是不信,现在就让人去搜,一准能找到!”

柳敬常又将玉佩往身前亮了亮,好让所有人都看的明白些。

再看向徐庆文时,眼神里满是威严:“徐庆文!

人证有李苟,物证有这枚玉佩。

你还不从实招来,是谁让你害徐礼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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