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兵临城下 诀别

兵临城下,太初帝便不能稳坐在宫中了,他亲自督军城上,日出戎装出行,日暮方才回来,后来干脆就住在军营众,不再每晚回来了。

他在驻军,我就清闲了。想起上一次北军围城,与沈怀沅的居家生活,不由感叹恍若一梦,真想问一问沈怀沅,这一次的围城会不会也是虚惊一场,可惜故人已经远在岭南,毫无音讯了。

我以祈福祷告为名,每日跟着严道玉鬼混。严道玉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慌张,她似乎正在收东西准备逃走。

严道玉跟我说,“现在城里的局势,可跟上一次完全不一样。”

我问,“怎么不一样?”严道玉带了细软,和我爬进了地道,从地道出来,我就大吃了一惊。

地道出口是郊外,站在荒地里看,只见远处都是燃烧后的青烟缭绕,长江南岸断壁颓垣。我问,“敌军也没有打进来呢,怎么就烧城了?”严道玉说,“是皇上下令烧的,为了切断敌人的供给。”

我俩小心翼翼的走,不见人烟,却看见了很多士兵。这些士兵盘踞路口,搜查路人,有的路人被强行带走。我依稀记得上一次北军围城,城中买卖依旧,我还去市场买鱼,这一次果然完全不同。严道玉说,“上一次没有封城,城中也没有士兵盘查,人们出城容易的很。这一次是封城了。”

我们绕过几处士兵,到了严道玉的私宅,叫了半天门,管家的媳妇给开了,见我们就哭了,说,“我们当家的和春四少爷都被抓去当壮丁了。”管家被抓走无所谓,严道玉的情郎也被抓,严道玉又惊又怕。不但抓了人,家里的东西也被搜罗一空,家里一片狼藉。

严道玉抓着我的手臂,说“不得了了,要赶紧逃走。”管家媳妇说,“那里还出得了城,四门不开,都把守严密极了。”我和严道玉再次回了皇宫,严道玉垂头丧气,我也默默无语,这次看来真的只能求神仙了。

一天之后,得到消息,城外已经开战了。坐在皇城,就可以听见喊杀声,战鼓声,人声,马声。宫中每个人都一样的紧张,左公公派出人去打听消息。一会儿,小太监匆匆跑来报告,“咱们占了上风,把敌人压制了,听前面说,即将大获全胜。”我们听了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左公公说,“快,咱们准备着,等得胜之后,皇上可能会回宫来休息几天。”我们就慌慌忙忙打扫,传御膳房准备饭菜,准备香薰,手炉,茶点,然而不出几个时辰,就有又有人来报,不好了,又败了。

左公公拉着那小太监问,“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又败了,你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小太监已经跑的一脚灰,头发头散了,说,“没有不准的,是那个路秀临时造反,带着人投降了敌军去了。”

小太监所说的都是实情。太初帝战备充分,守城防御战线严密,守城将士士气旺盛,都愿意以死相战,唯一犯的错误就是无端打了路秀。路秀手下的亲信士兵几万人,都是战斗主力,是抗击武陵王军队的重要力量。

武陵王先锋军到达新亭后,太初帝亲统军队,主动出击,上下一心,已经获得了初步胜利,就在部队急中主力发起总攻的关键时刻,路秀却临时反水,他让自己的亲信部队鸣起了收兵号。军中军令,士兵闻收兵号无论原因必须撤退,正在总攻的将士便一下子乱了阵脚,慌慌张张往回撤,敌军有机可趁,立刻回攻,我军转胜为败,幸亏太初帝亲自指挥,稳住了阵脚,军队才及时退回了健康城内,然而丢兵损将,士气大衰。路秀也已经趁乱带着自己的亲信将士投靠了敌军了。此时,皇帝虽在城头重整布防,但是人心惶惶,将士已经毫无斗志了。

我等着皇上回宫来,然而他并没有回来。我心中的不祥越来越浓重,宫中已经有人开始要逃走了,左公公开始还在阻拦,后来也阻拦不住了,只能说,“你们出的了皇宫也跑不出皇城,等胜了,你们都是死罪。”

我本以为我是那种大难临头自己飞的比谁都快的人,但是事到临头的时候,我的作法却与自己的想象完全不同。我的心里泛起一万种的渴望,我想见他。我找出那一颗夜明珠,夜明珠在我被抓入狱的时候被狱监搜走,事后他当了皇帝,自然是找回来了。我带着这颗珠子,偷偷的溜出了皇宫,没有逃跑,我往前线的方向去了。

城楼布防严密,刀剑密布,旗帐森严,我一走进防线就被抓了,我说要见萧滨,真的顺利的见到。萧滨出来,手臂裹着厚厚的白布,脸色阴沉,他受了伤。从他的神情就知道,实际的军情,比传闻的更加不妙,还有那么在外面守卫的士兵,很多带了伤,神情也疲惫不堪,毫无斗志的样子。

我见到太初帝的时候,他正在营房里来来回回的踱步,忽然见到我来,愣了一下,随后就沉下脸来,“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比平日沉闷。我跑过来,问,“你没受伤吧?”他沉着脸,朝我吼道,“回去,别在军中添乱。”

我不管他浑身铠甲冰冷,满脸的无情,一把搂住他,把脸贴近他冰冷的铠甲,说道,“我不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那铠甲好大,他穿上整个人大了一圈,我搂也搂不住,他轻轻一晃我就被甩出去了。就在我被甩得踉跄后退差点跌倒的时候,他伸手拉住了我,他叹一口气,改口说道,“算了,来了就别走了。”

那一夜,外面烽火连天。我与他共同站在城墙塔楼上的垛口,这里比别处都高,可以远眺大江与群山。江面上密密麻麻都是战船,夜幕下黑压压的一片,无边无际,压住了江水滔滔,看不见江中星月,乌鹊因为这森森杀气而不见踪影,只剩下寒枝疏冷,交错在大江两岸,无声无息的颤动。

高空中一轮弯月,被流云遮挡,不见光采,然而今晚的夜,却比往常更显得明亮,那是月映刀光,水映刀光,刀光剑影,凛凛的金属寒光,是夜不卸甲的将士,巡逻放哨,彼此铠甲映照,层层金属寒光。

他指上游对岸,遍地黑压压营垒,说,“那是老三的第一批先锋军,明天还第二批就会到了。探子说,老三的主舰队还要三天。你觉得,我还能撑过明天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月色下他的脸苍白无血,更映的星眸漆黑,内有寒霜一片,冰冷而晶莹,我伸手要触碰他的脸颊,被他握住了手。

他看着我,目光盈盈,像天上煽动的星,他的手将我的手包裹,眼睛将我凝视,声音在月下扣人心弦,他说,“看来,我不能兑现许你的誓言了。总以为还有许多明天,总想着明天对你好还来得及,看来终究是来不及了。”

我在这不应该的时刻被他痴迷,他绝美的容颜,他痴情的话语,如月下一梦。我说,“我们可以逃走,现在,还来得及。”他微微一笑,“我不能走,但是你可以。”塔楼高,夜风急,从上游方向,带着肃杀的清寒吹过来,吹得我单衣寒透,鬓发散乱。

他紧握我冰凉的手,放在掌心超它们轻轻哈气,一股微微的暖意,他歉疚的说道,“很冷是不是?走吧。”我泪落涟涟。他拽着我的手,将我带到了塔楼里,将一包衣物给我,说,“我给你准备了盘缠,让人送你出城。”我还想再说什么,一转身的瞬间,他已经变了容颜,声音生硬如铁,“别在这里耽误军事,还不快走。”人已经斩钉截铁的转身,消失在门口。

下城墙来,风小了,江水的声音更大了,水打战船,风吹旌旗,我一步三回头,看见高高城墙上,他带着近随正在寻防。跟随小校催道,“姑娘,咱们快走吧。”我才跟上。

我们顺着城墙走,城墙下黑漆漆的,正是城上防守人的盲区。我走在前头,小校走在后面,小校说,“现在城防森严,谁也出不得城,除了咱们有陛下的腰牌…”忽然,小校发出了一声奇怪的闷响,我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小校的胸口被刺穿,鲜血喷溅,身子慢慢倒在地上,小校的身后,一个模糊的黑影显现出来。

我抱头等死,黑影却不理我,在小校身上搜出腰牌,朝后面喊道,“王爷,拿到了腰牌。”黑影身后显出了一队人马,也有千人,一人在马上,借着月色我认出,这个人正是江夏王刘子恭。刘子恭抢过腰牌,喊道,“从东掖门出城。”一马已经飞过,身后的千人队伍跟着,如暗夜中的一群乌鸦,呼啦啦飞过。

我惊慌闪到一旁躲在城墙下的黑暗里,这是江夏王刘子恭…叛逃!

这一行人众多,很难不被城墙上的守卫发现,随后一个千人铁骑从城中出发追缴,因为刘子恭手持令牌,东掖门防卫不知,他顺利过了东掖门,从淮水边的冶渚渡口过了水,不消几个时辰,人已经到了武陵王军营,只可怜后面的追随者,没有马,不能出城,全部被追兵绞杀。

我无意间目睹了一场血淋淋的惨剧,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暗夜里人头落地,尸横遍野的画面,连声音都没有留下。东方朝阳逐渐升起光华,我从藏身的角落出来,踏过层层无人收拾的尸体。远处江面已经传来号角声音,那是武陵王第二批先锋军到达的号角。城墙的集结号也在鼓吹,城内的士兵都上了城防,健康城所有的男丁都被驱赶来,排着大队往城上运滚木,石头和任何可以抗敌的东西。又一场激战即将开始了。

我步履蹒跚,无处可去,只得踉踉跄跄的再次回到皇宫里。皇宫里已经乱成一团了。左公公都不知去向,宫女太监仿佛无头的苍蝇乱窜。后宫内,任凭殷皇后吆喝,也难以稳定局面。我匆匆跑去九槐堂找严道玉。

九槐堂内,只有严道玉一人,正在钟山之神前念经,看似镇定自若,实则穷途末路。严道玉冷脸看我,“怎么?没跑了,又回来了?”我说,“根本出不了城,外面太乱了。”严道玉继续敲木鱼,说,“到了这个时候,只能听天由命了。”我和她一起坐下来。

我已经冷静下来,我说,“你敲吧,我看着,等一会儿看进来的是穿什么颜色衣服的人,若是皇上的银甲兵,咱们就是念经助胜的功臣,若是武陵王的乌甲兵,咱们就赶紧下地道。”

严道玉斜眼看我一眼,我知道她心存疑虑,我冷笑道,“你放心,我有活路,也一定保你活路。”话先这么说着,虽然我和武陵王有些瓜葛,他大概不会杀我,但是我的心里明白,乱军之下,谁知道你是谁。

前一次的政变里,始兴王的生母都死在乱军之下,始兴王也不能如何,刀枪无眼,混乱中谁杀的都不知道,哪有问罪?我们只能盼着太初帝胜利,宫城不遭受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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