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天擦黑，正是朱雀街最为热闹的时候。
邻河的木制小楼绸缎高挂，挂着鲜艳的红色灯笼，手持团扇衣着艳丽浓妆艳抹的女子们笑盈盈站在门口揽客。
河流缓缓流动，照映着灯笼，五光十色。女子的娇笑伴随着醉醺醺豪放的男音，场面靡靡，四周香粉飘香，纸醉金迷。
而在一片热闹之中，名为“飘香苑”的妓院却门可罗雀。老旧的木楼，褪色的绸缎，门口的姑娘都上了年纪，眉眼间满是疲态和不耐。
偶尔有几个走进飘香苑都是些举止粗鄙，粗布麻衣的客人，而穿着华丽年轻的公子哥远远地避着走，连眼神都不屑留一个。
飘香苑二楼，最好的包间内，一袭蓝色男装的唐音华右手支撑着脸颊，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漫不经心地盯着纱帘内弹琴的女子。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响起。
唐音华直起腰杆，微微偏头看向门口的方向，“进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杂乱的脚步，伴随着什么重物拖拽摩擦地面的声音。
脸上带着厚厚脂粉头戴团花的老鸨笑容格外谄媚，掐着嗓子开口，“公子，人带来了。”
唐音华微微颔首，手一抬，一个厚厚的钱袋便丢到了老鸨怀中，“唔，都出去吧。”
老鸨喜笑颜开，“是是是，这就走这就走，公子爷还有其他吩咐随时叫奴家！”说着，拼命给拖人进来的大汉使眼色让人离开。
片刻的功夫，屋内的人都退干净了，包括那个弹琴的女子。
瞥了一眼禁闭的房门，唐音华目光落到了瘫软在地上衣着破旧不知是死是活的那道身影上，沉吟片刻，她缓缓从榻上起身。
唐音华脚步不紧不慢，精致干净的锦绣云靴在距离那道身影三十厘米的地方停下了，幽幽感叹了句，“啧，真惨啊。”
唐音华话音一落，瘫软在地上的那道身影突然蠕动起来，随后一张恐怖苍白的脸猛地抬了起来。
脸颊上入骨的伤疤带着血水，杂乱的头发黏在伤口上，越发可怖。
看清唐音华的面孔，“贱人，是你？！”月香不住地挣扎着，干瘦泛黄的手迅速抓向唐音华的衣摆。
唐音华往后退了一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眼中都是淡漠，“月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月香眼中阴狠闪过，她低下头，眼中划下行行清泪，脊背弯了下去，“大小姐，求您救救奴婢。求您救救奴婢！”
唐音华没说话，慢条斯理在屋子中央的圆凳坐下。
“咚咚咚！”用力的磕头声不断，伴随着月香凄惨的哀嚎，“大小姐，奴婢是月香啊，奴婢错了，求小姐救救奴婢……”
唐音华垂着眸，手一伸，白皙纤细的手指握住桌上一个白色的瓷白，杯子在她手中微微转动。
原本磕头的月香瞥到这一幕，眼中厉色闪过，她握紧手指，咬咬牙，口中哀求不断但人从地上窜了起来直直扑向唐音华后背。
唐音华手指一动，手中的瓷杯就飞了出去，直直击中了月香的膝盖。
“嘭”地一声，月香再次扑倒在地。
唐音华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月香。
看到唐音华露出这一手，月香真的怂了，也知道现在除了唐音华没人能救自己了，不禁痛哭流涕，“对不起，大小姐，我真的错了。”
唐音华轻笑一声，反问道，“这些不都是你的选择吗？怎么，后悔了？”
月香磕头磕得砰砰作响，忙不迭开口，“大小姐，月香后悔了，月香再也不敢了！求大小姐发发善心。”
闻言，唐音华柳眉一蹙似是犯了难，温声低喃，“看来真是后悔了……”
听唐音华语气似乎动容了，月香眼中一亮，忙不迭开口，“是是！求大小姐救奴婢一命！奴婢定会做牛做马好好报答小姐。”
“可是……”唐音华眼尾上扬，带着几分异样的光芒，她轻笑出声，“我从来没想要你的命啊。”
唐音华顿了顿，继续慢悠悠地开口，“不过，其他的我可以帮你哦。”
闻言，月香眼中迸发出一道亮光，嘴唇翕动，“大小姐……”
“你不是爱当花魁吗？这家店我替你买下来了。今后，你就在待在这吧。”唐音华温声道。
明明唐音华的语气很轻，很温柔，但是月香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和害怕，月香声音凄厉，“我不想我不想！”
凄厉的声音让唐音华忍不住皱了皱眉，她葱白般的食指放在唇间，“嘘——太吵了。”
月香霎时间发不出声来，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有些熟悉，瞪大眼直直盯着唐音华。
唐音华朝月香笑着，突然想起什么，“差点忘了，要把这个碍事的东西拿走。”她抬手，手悬于月香头顶，轻轻一扯。
一瞬间，月香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用力撕扯着自己的灵魂，痛苦得仿佛要把她撕碎一样，她咬碎了牙，满口血腥，想大喊，但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就在月香以为自己要被疼死了的时候，她感觉身体一缩，脱力地瘫倒在地上。
唐音华看着手中的圆形光球，手指收紧，圆球破裂，消失得一干二净，“没用的东西，我就直接毁了。”
月香一动也不动趴在地上，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云淡风轻地说完后，唐音华拍了拍手，最后扫了一眼地上双目失神的月香。
“以后要慎重做决定哦。当什么不好，非要当妓|女”随后飘飘然地离开了。
（十五）
那天以后，唐音华没有再关注月香的事，她现在更关注的是，一个月以后进宫事宜。
三日前，老皇帝下旨封唐音华为宸贵妃，选吉日迎进宫。
圣旨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谁都没想到老皇帝会有这一手。但知情人士想到寿宴上被真龙现身一事又了然了。
此时，尚书府梧华院下人来来往往收拾东西，极为忙碌，动作却都很轻。
唐音华懒洋洋躺在花廊下，时不时扫一眼廊下来往的下人们。铃儿则站在唐音华身边帮她摇着扇子。
咬了一口葡萄，唐音华温声开口询问，“四弟最近如何？”
“四少爷近日念书大有长进，老爷和先生夸了好几回，这要多亏了小姐呢。”铃儿嘴甜地开口。
唐音华轻笑一声，摇摇头，“这与我有何关系，都是四弟自身努力。”想了想，修长的手指抬起指了指小桌上软糯的红豆糕，“我记得四弟喜欢这个，你让人送点过去。”
想了想，唐音华又叮嘱了一句，“铃儿，你记得每日都让小厨房做份补汤送过去。”
铃儿立刻点头，“是，小姐。”
闻言，唐音华微微颔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阖上眼闭目眼神。
片刻后，一道蓝色清瘦的身影走进梧华院。
精心照顾一个月，本就在长身体的唐信舒刷刷窜了个头，消瘦的脸也红润起来，已经能窥见几分未来少年的风采。
看到唐信舒，铃儿刚要行礼就被他抬手制止了。唐信舒接过铃儿手中的扇子，递给铃儿一个眼神，示意她离开，自己轻轻地扇着风。
铃儿有些为难，犹豫片刻行礼退下了，不过并没有敢走太远。
唐信舒目光落到唐音华身上，嘴角挂着笑意，但眼中却毫无波澜，想起刚才在院门听到的话，心中一暖。
唐音华轻轻翻了个身，黝黑乌亮的秀发中一根素色梅花的银钗露了出来。
“……大姐姐，这银钗是信儿给你买的。”
唐音华笑容温和，“谢谢信儿，姐姐很喜欢。”
“真的吗？”
“嗯，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钗子。”
“那信儿给大姐姐戴上好不好。”
“好。”
看到发间的梅花钗，唐信舒想起自己送钗子的那一幕，目光柔不禁和下去，嘴角的笑容真切起来。嘴里轻轻呢喃着“大姐姐”三个字，“这样好像也不错呢……”
但下一秒，唐信舒瞥到一位下人小心端着的御赐之物后，目光突然又变得晦暗。
太阳西斜，唐音华才睁开眼，看到站在榻边手握团扇的唐信舒后，脸上的神色温和下来，“四弟。”
唐信舒晓得人畜无害，“大姐姐。”随后轻轻地揉了揉手腕。
见状，唐音华瞬间了然，脸上露出几分心疼之色，拉着人坐了下来，“这是作甚，哪用你亲自动手。”说着，不轻不重地帮唐信舒按着手腕。
唐信舒笑了笑，“信儿不累。”
唐音华抿着唇，不赞同地看了唐信舒一眼，垂下眸没说话。
“大姐姐别生气。”唐信舒连忙往唐音华面前凑近，做了个鬼脸，委屈巴巴地开口，“信儿错了，下次不会了。”
唐音华面露无奈，轻叹口气，“你呀你……铃儿”吩咐铃儿端盘热乎红豆糕过来，唐音华再次看向唐信舒，摸了摸他的头，“最近学业怎么样？”
唐信舒手放在膝上，小声回答，“先生没有大姐姐教的好。”
闻言，唐音华忍不住笑了，“尽说胡话，陈夫子可是父亲特意为你请的，不知多少人想请他做夫子呢。”
唐信舒亲昵地抱住唐音华，小声撒娇，“可信儿不想……信儿只想让大姐姐教我。”
唐音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低了几分，似乎有些失落，“以后好好跟着陈夫子念书，知道吗？”
“大姐姐……”
“我同母亲说过了，过段时间将信儿记在母亲名下，以后……我不在，也没人敢欺负信儿。”唐音华声音温柔极了。
唐信舒眼眶红了，攥紧了唐音华的袖子，有些哽咽。
“哭什么。”唐音华笑着弹了弹唐信舒的额头，唇角努力勾出一抹笑，“以后姐姐可是贵妃，谁都不敢欺负我弟弟了。”
唐信舒泪珠一个接一个，看上去着实可怜，“大姐姐”。
唐音华噙着温柔的笑，拿着手帕轻柔地擦拭着唐信舒脸上的泪珠，“好好念书，大姐姐还等信儿长大保护我们呢。”
“嗯，我会的！”唐信舒连连点头。
见状，唐音华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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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做青楼花魁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