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广县虽然地靠映霞河,沿岸只有三个渡口。朱余容三人在最大的五柳渡搭船,走水路上京。时妖族兴盛,人族疆域内精怪层出不穷。虽然有龙鳞卫四处搜捕,总有一些漏网之鱼潜藏在山川菏泽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来祸害人命。人们出行,一般都绕着大河大山走。走水路的人少,渡头难以兴盛。要不是平广县就在五煌国和几个国交界处,多有商贩走货,平广县连这三个渡口都难保存。朱余容两人一妖根本不担心妖怪作祟。找了一艘朱余容看得顺眼的大船,紫奴上去付钱将船包了下来。
朱余容临时赚了一大票银钞——整整二百万两白银,以前做生意的储蓄都不用动用,就能轻松上路。朱账房一向是贪别人的财,从不会对自己抠门。有钱不快乐地花在自己身上,那赚钱还有什么乐趣呢?
上了船,小掌柜立即撒开了脚丫子扑到了船舷上。羲蟜一族天性亲水,朱拾遗又是肉身返祖,比一般的羲蟜族人更加喜水。可惜桃蹊镇地处沙漠边缘,只有一条夭江也是直接“渴死”在了桃蹊镇镇口。朱余容便常常带朱拾遗去“水乡”望他乡玩玩那边的水。但是望他乡的小湖小河怎么能和映霞河烟波浩渺的湖面相比呢?难怪小掌柜这么兴奋。
就看到朱拾遗小矮冬瓜一个,趴在船舷上,努力踮起脚去看映霞河绿得宛如翡翠琉璃一样的湖面。船体移动,浪花朵朵,不时水花溅上来,朱拾遗伸出两只小手去迎和这些水花。
朱余容看了一眼朱拾遗,看到他还算规矩,没有伸手到水里,更没有把身体探出去,只是玩那些溅上来的水花,就没再多管。他自己拿了一张小凳,坐在外甥身边,又取出一根钓竿,一边悠闲地钓鱼一边照看外甥。紫奴不用吩咐已经去打理各人的房间。
映霞河这一趟颇为风顺,一路上都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至多就是朱拾遗从几个船工这边多听了几个关于“水妖”的传说。小孩子大体都喜欢听故事,并不管故事内容是否恐怖血腥。朱拾遗小模样可怜可爱,性子又活泼好动,不论是船家还是下面的船工都喜欢逗弄他,与他说故事。朱拾遗不认生,只要船工打个招呼,小家伙立刻搬起小板凳,眨巴亮晶晶的眼睛坐在边上,听船工一边干活一边掰扯映霞河口口相传的故事。
他们坐船行了一个多月,终于接近映霞河的主干母河大渠江。船家却不敢继续前进。映霞河是因为三断崖对大渠江的分割才分流出来的。三断崖由三道断崖组成,刀削斧劈如同三道闸门,又是三把铡刀,分流之处十分湍急。民间有句话叫“三铡刀,龙王来了也要铡去三层鳞”。这样的险峻地方,民间船家可不敢将自家的船送进去。
只能在北岸山白郡的渡口下船,接下来的路程有两条,要么胆量大从三断崖上的“悬天铁索”上走过去;要么胆子小,绕过三断崖从大渠江上游渡河。后者要花费不少时间,要过一座不大不小的山。要是没有带着小不点,朱余容和紫奴肯定从悬天铁索上过。不过眼下为了朱拾遗的安全,他们只能选择绕路。
朱余容带着朱拾遗刚从船上下来,朱拾遗眼尖地指着远处的湖面,朝舅舅喊道:“阿舅,那里有人,漂过来了哩。”
朱余容抬起右手遮住头顶的阳光,往外甥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淼淼的湖面中心,果然漂着一个人。人趴在一大块浮木上,正随着水流载沉载浮。此处已经十分接近三断崖,映霞河已经不复下游的平缓,水势十分的动荡。
朱余容面无表情地盯着浮木上的人,喊了一声紫奴。紫奴应声跃入水中。一刻钟之后,紫奴将一个黑衣华服的青年捞上了岸。将青年往地上一扔,紫奴退到了一边,运用灵力将身上的衣服弄干。朱余容上前,将趴在地上的青年翻过身来,让其仰面朝上。一看可不得了,竟然是云花风的舅舅姬雁红。朱余容心生疑惑,他记得自己离开桃蹊镇的时候,姬雁红等人并没有离开,似乎还要逗留几日。
朱余容正想着怎么把姬雁红弄醒。姬雁红已经咳嗽着自己醒来。姬雁红一口吐出一大口污水,满身狼狈地坐起身。他茫然四顾,还没有从溺水的混沌中清醒过来。姬雁红抹了把脸,最后视线对焦在朱余容的脸上。
“ 唉……”姬雁红发出一声喟叹。大小掌柜齐齐歪着头看他。姬雁红再次发出一声喟叹:“唉……”
“行了行了,别‘唉’来‘唉’去的了。”朱余容嫌弃地说道,“你不是在桃蹊镇和你的外甥叙旧吗?怎么钻到映霞河里去了?”
“唉……”没想到姬雁红又是一声长叹,既悲伤又惶恐。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哀哀戚戚道:“这次我是要被冤枉死了。”
“到底怎么了?”朱余容嘀咕了一句。但是他主动打断了这个话题,一把将姬雁红拉了起来。他口吻十分嫌弃道:“先找个地方给你这身衣服换了。湿哒哒的,你不难受吗?”
姬雁红“唉”地一声,应道:“我可难受着哩。”
朱余容白了他一眼,随即带着自家人,外带一个姬雁红,向沿河的村庄走去。他们随意的选了一家渔户,然后朱余容将姬雁红推进房里,并将自己的一套衣服递给了姬雁红。朱余容和姬雁红身形相近,倒省了另外买衣服的功夫。姬雁红作为云国的国舅,向来挑剔洁癖的很。眼下他却识相的很,哪里敢挑剔朱大掌柜的衣服。
姬雁红接过衣服钻进了房门。
不过一会儿姬雁红就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姬雁红扯了扯身上有些紧的衣服,颇为感慨:原来以为朱账房是个胖儿美人,原来真正“胖”的人是自己啊。
渔户收了朱账房的银子,对他们十分的客气。姬雁红换好衣服出来后,几个人在院子中一块颇为平整的大石头边坐了一圈。朱余容这才开始询问姬雁红,怎么会掉进映霞河。
这时,老实的渔家许是可怜姬雁红落水,怕他受寒生病,渔夫的妻子端上来一碗姜汤。姬雁红领受了这份善意,没有推辞。他接过汤碗,将呛口的姜汤一口饮下。一张俊俏的小白脸立刻皱成了一团。
姬雁红将汤碗递还给渔夫的妻子。等到嘴里的姜汤味淡去,姬雁红才缓过气儿来。他向朱余容解释说道:“我这次怕是要被五煌国全国通缉了呀。也不知道姐夫能不能保住我。”
原来世子文玉人从姬雁红口中得知,云花风被他这个舅舅卖给了朱余容。云花风既然已经成了朱余容的人,自然不可能再做文玉人的人。文玉人起初并不甘心,当天又爬了一次万石君山。可惜云花风还不动容,始终没有松口,甚至故意拿那张卖身契来搪塞文玉人。
文世子的大肚从来都是装出来的。他在云花风这边憋了气,当即也不管时辰晚不晚,立即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桃蹊镇。这可就苦了姬雁红了。因为是他将云花风卖给了朱余容,他在文玉人眼中已经没有了价值。文世子也不与姬雁红继续虚以委蛇,直接向姬雁红询问欠他的八十万两白银什么时候还给他。想他一个世子在五煌国没权没势,明明是主人家却反而成了客人一般的寄人篱下。银两这种东西更加不可能是大风刮过来的。文世子借出这八十万两白银的时候是咬着牙的,全都是为了能够收拢云花风那一点好处。此时好处是没有了,如何还能做到对姬雁红客气?
姬雁红却是被那一纸卖身契榨得个一干二净。莫说八十万两白银,就是八十两、八两、八文钱都没有。姬雁红没办法,只能跟着文世子一起去禹阳。全当自己被文玉人扣了,等着老爹、姐夫他们拿钱来赎。
他们的车马都是一等一的,速度自然要比朱余容他们快得多。所以后发先至,反而跑到了前面。却是倒了十八辈子的大霉,竟然在前面渡江的时候遇上了妖物作祟。还没有反应过来,两艘大船悉数被掀翻到了江里面。不等他们挣扎,一股大浪将他们卷进了三断崖。姬雁红运气好,死死抱住一块浮木,竟然从三断崖的汹涌险镜中逃生出来。更是在他快要没力气,松开浮木即将溺死在映霞河的时候,被朱小掌柜看到,被救了上来。
姬雁红却道自己这般的运气,又哪里是人人都拥有的?他一醒来第一个感觉是后怕,第二个感觉就是知道自己完蛋了。那于五煌国如同吉祥物一样的文世子,恐怕已经死了。前朝血脉不明不白的死在大渠江上,五煌国怎么可能不彻查?立即就能查到他身上。要说他不会被这件事牵连,姬雁红是不信的。
姬雁红不禁希冀地看向朱余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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