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
他沈嘉炀好歹也是沈氏集团的下一任接班人,怎么能被一个傻大妞指使着在山沟沟里除草?
这么愚蠢这么掉价的事情说出去以后他还怎么在圈子里混了?
沈嘉炀这样想着,十分硬气地将手里镰刀往地上一扔,粗声粗气:“哥不干!”
而陈葭回应他的,是更大音量的一句:“捡起来。”
“我不——”
“捡不捡?”
黄昏时分,空荡荡的山谷回荡着她清冷的声音,穿透力十足。
沈嘉炀浑身一震,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捡就捡,凶什么。”
他俯身捞起那把镰刀,小声嘟囔道:“好男不跟女斗,哥只是不想欺负女人,才不是怕了你。”
陈葭双手抱臂,“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沈嘉炀眼睛一亮。
终于,终于。
终于说到正事了!
“没错!”
他大声开口:“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要跟你——”
谁知还没说完,就被陈葭不耐烦打断了:“我现在得回去煮饭,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吧。”
说着,她不知从哪变出一个竹编筐,踢到他脚边:“赶紧挖,不挖完别想吃饭。”
陈葭匆匆走了。
坡上只剩下沈嘉炀一个人。
世界万籁俱寂。
他抬起头呆呆看着太阳慢慢躲到山后,弯弯的月亮从另一边山头爬起。
许久才回过神来。
挠了挠耳后被蚊子叮出的包,沈嘉炀刚一蹲下身去,顿时眼皮一跳。
在刚才来的路上,他的限量球鞋一次次陷入田埂湿润柔软的泥土里,这会鞋底已经包裹上一层厚厚的黄泥巴。
好恶心。
算了。
回去直接丢掉,重新再买一双就是了。
沈嘉炀皱着眉头拨开茂密草丛,随便挑了一株,从茎部掐断,往边上一丢。
然后是第二株、第三株……
不到三分钟,手就开始酸了。
他一屁股瘫坐在地,看着前后左右大片的绿油油,眉头越皱越深。
该死。
这么多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拔得完?
随着天色越来越黑,四周的蚊子也越来越多,绕着沈嘉炀的脑袋“嗡嗡嗡”吵个不停,让他心情更加烦躁。
话又说回来,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乖乖听那个傻大妞的话啊?
沈嘉炀随手拔起一根草叼在嘴里泄愤。
该死。
迟早要让这傻大妞栽他手上痛哭流涕,一报今日之仇。
正美美畅想复仇大计时,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强烈的饥饿感让沈嘉炀好不容易才好了点的心情瞬间一落千丈。
算了。
拔草就拔草吧。
赶紧弄完了好吃饭。
他左右开弓,热火朝天干了起来。
-
夜空宛若一匹巨大的黑色天鹅绒轻轻覆盖下来。山坡之上,点点橘色灯火透过古老木窗渐次亮起,恍惚间,让人以为自己正置身于《千与千寻》的世界。
坡上没有安路灯,漆黑一片,静悄悄的,偶有几声虫鸣。
陈葭打着手电筒,拨开小路两旁半人高的野草,快步往上走,“沈嘉炀,饭做好了,可以回去吃了,沈嘉炀——”
一直走到了先前那片长满折耳根的平地上,陈葭站定,拿着手电筒扫了一圈,却没看见那头嚣张的香槟粉。
“沈嘉炀?”
“你在哪?”
“沈嘉炀?”
连续喊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
糟了。
该不会被狼给叼走了吧?
陈葭心一紧,扯开嗓门大喊起来:“沈——嘉——炀!”
四周越发安静,只听得见头顶上方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沈——”
几乎是同一时间,不远处灌木丛忽地抖动了下,陈葭下意识将手电筒对准过去,射出的亮光一下打在男人脏兮兮却仍不失俊美的脸上。
沈嘉炀不紧不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沾到身上的枯叶。
心想,喊得这么大声,她果然很在意他。
陈葭松了口气,随即板起脸来:“挖多少了?”
黑灯瞎火的,她看不见地上的竹编筐里是什么情况,不等他回答,又道:“走吧,拿上家伙,赶紧回家吃饭。”
沈嘉炀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自然没有异议。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山。
山脚下,家家户户大敞着门,温暖的橘色灯光洒在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上,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阵阵夜风挟裹栀子花淡雅悠长的甜香拂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陈葭一家人住在村尾。
祖屋建成已有半个世纪,历经风吹雨打,从外面看沧桑而破败,摇摇欲坠。
刚一迈进院子,一条大黄狗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窜了出来,将毫无防备的沈嘉炀猛地扑倒在地。
“嗷嗷~嗷嗷~”
大黄狗急切地低下头来在他脖颈嗅了嗅,温热气息喷洒在他的皮肤上,瞬间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沈嘉炀浑身一僵,来不及躲闪,就看见它伸出长长的粉色舌头,热情地扫过他的脸颊——
触感粗糙、湿漉又滑腻。
在这一秒,沈嘉炀的精神彻底崩溃了:“Chen Jia!!!!!”
“阿黄,快回来!不准吓人!”
陈葭赶紧上前强行将大黄狗从沈嘉炀身上拽了起来。
直到被栓回门边,它还依依不舍地朝着他“嗷呜”叫个不停。
“对不起啊……”陈葭想笑又不敢笑。
沈嘉炀面色铁青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接这话。
陈葭带他到水龙头边清洗他的脸和手。
这时一个头上扎着两根冲天辫的少女跑了过来,紧紧搂住陈葭,同时偷偷探出半个脑袋,圆溜溜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的脸,自以为很小声——
“姐姐,他、是谁?”
“他是——”
陈葭停顿了下,搂住对方肩头带着她转过身来,和沈嘉炀介绍道:“这是我妹妹,陈萱。”
说完又指着沈嘉炀,和妹妹细声细气介绍道:“这是姐姐的朋友,萱萱要喊哥哥,知道了吗?”
陈萱用力点了下头,咧开嘴冲他笑:“葛格!”
口齿不清,傻里傻气。
无论是模样还是神态,都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沈嘉炀心头划过一丝异样,却也没有多想,将手上那个竹编筐随意往地上一扔,而后扫视一圈,走向屋子正中间摆着的那张圆形木桌,随手拉开一张凳子大剌剌坐了下去。
陈葭轻轻拍了下陈萱的肩头,“萱萱洗手了吗?”
“洗好啦!”
“乖,快去吃饭吧。”
陈葭笑着捡起地上的竹编筐,等看清里边装的一堆草叶,唇角笑容一下凝固了:“我让你去挖折耳根,根呢?”
然而沈嘉炀压根没有心思去听陈葭到底说了什么。他从桌上抽纸盒里扯了张纸胡乱擦了擦手,迫不及待将目光投向桌上正散发热气的三菜一汤——
没有精致的摆盘,面前只有四个快比脸盆大的瓷碗。明显用了好些年头,碗身满是划痕,上边图案早已褪色,模糊不清,碗沿磨损严重,能看到好几处缺口。
第一碗里边装的是不知名的瓜,花玉米和四季豆,汤色很清。另外三碗不知是什么肉和菜,上边盖满红艳艳的辣椒皮,乍一看油腻腻,黑乎乎。
视线一一扫完四个大碗,沈嘉炀眼底的不可置信霎那间转化为熊熊燃烧的怒火喷射而出,他猛地站起身来。
因这一动作,座椅向后翻倒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你别告诉我,今晚就吃这些?”
陈葭一愣,目光越过他落到桌上的饭菜——
素瓜豆苞谷汤、凉拌蕨菜、辣子鸡和水煮牛肉。
平日里只有她们姐妹二人,晚上都是做的一菜一汤。
后边那两道荤菜还是因为来了客人才临时加上的。
陈葭微微皱眉,“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今天太晚了来不及准备,你将就吃点,等明天我再——”
“我不吃!”沈嘉炀语气很差:“就这玩意倒给猪,猪都不吃!”
这话立马就被陈萱大声反驳:“猪猪、爱吃!”
后院那些猪猪最喜欢吃素瓜了,每次她去喂食,它们都会开心得咕噜咕噜,四处乱窜。
“谁是你哥?”沈嘉炀没好气吼道:“少跟我套近乎了,傻蛋!”
陈萱被他突然加重的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到了陈葭身后,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低着头小声而磕磕绊绊说着:“萱萱、不是、傻蛋,萱萱、不是……”
陈葭心口一窒。
“沈嘉炀!”她胸脯剧烈起伏,一字一句:“给我妹妹道歉!”
道歉?
沈嘉炀活了二十二年,还从来没有哪个人敢跟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蓦地撞上,他吊儿郎当低嗤了声:“哥的字典里就没有道歉这两个字。”
“你道不道歉?”
“不。”
“沈嘉炀——”陈葭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我最后警告你一次,道歉。”
“不、可、能。”沈嘉炀直视着她因愤怒而越发灼亮的眼睛,故意火上浇油:“我偏要说,傻蛋,傻蛋,傻——”
几乎是同一时间,毫无征兆的,女人高高扬起了手,一巴掌朝着他的右脸重重扇了下去。
迅猛掌风瞬间割破静谧空气。
伴随“啪”的一声脆响,沈嘉炀的头不自觉偏向一侧,白皙面上立刻浮现五道清晰的红指印。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
头顶上方白炽灯干燥光线投射下来,落在男人长而薄的眼睫,气氛安静到有些诡异。
陈葭没有去看他是怎样一副表情。
她侧过身,指着门口,“我家不欢迎你,现在请你马上离开。”
“……你赶我?”沈嘉炀气极反笑,“行,Chen Jia,你真有种!”
他环顾一圈,很快找到放在墙角的行李箱,上前拉住拉杆,轻哼了声:“走就走,哥还不稀罕待在你这破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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