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惊蛰(三)

谢春若还在为谢夏蕙的事烦心,草草办了两桩小事后,也无心继续,于是叫醒了谢冬莹,一同回后院去。路上说起谢夏蕙的事,谢冬莹也是直为二姐姐叫屈。只因谐音两字,便被平白解读出如此深意。裁量道理公正的尺度,只由父亲一人独断,他说谁有错,那便是有错。

被婢女嬷嬷们簇拥着行至母亲王婉清住的幽篁馆时,谢春若想着不妨去和母亲说说情,也许谢夏蕙的事还有回转的余地。于是借口要去给王婉清问安,和谢冬莹分开。

吴嬷嬷见谢春若掀软帘进来,笑吟吟地迎上前道:“夫人正和三小姐在佛堂抄经,老奴前去通传,大小姐先喝杯茶坐一坐。”

“有劳吴嬷嬷。”

王婉清二十年前突然信起了佛,开始茹素吃斋,腾出几间房屋做了佛堂。两年前开始,又不知为何定下规矩,除了日常打扫,不许她们这些食荤腥的人踏入,免得玷污。谢夏蕙写得一笔好字,又善于作画,过去常为王婉清抄佛经或画佛像,久而久之,或许受了习染,也开始食素,于是便能踏入王婉清的佛堂。随行的婢女们则都等在廊下,听候差遣。

佛堂内檀香氤氲,金身菩萨宝相庄严,手持的净瓶内插着鲜绿柳枝,慈眉善目地俯视芸芸众生,一派庄严肃穆。

几步之隔的贵妃榻上,却是别然一幅香艳旖旎的景象。王婉清本就生得光艳溢目,此刻乌云斜坠,钗环作响。衣衫褪在了手腕处,手反撑在榻上,身体轻颤不住。后仰着脖颈,轻张着檀口,倚娇纵媚。与谢秋芷共赴**高唐,同享鱼水之欢。

敲门声忽然响起,谢秋芷惊得一颤,忙拢了拢衣衫。王婉清含情嗔她一眼,低语嘲笑道:“有胆睡你老子的女人,怎么听见有人敲门便怕了?”

不等谢秋芷回答,王婉清若无其事的扬声问道:“是何人?有何事?”

“夫人,大小姐来给您请安了。”吴嬷嬷答道。

听见姐姐来了,谢秋芷顿觉尴尬羞愧不已,欲穿衣离开,却被王婉清拉住衣摆,一眼瞥得骨酥魂销。

“吴嬷嬷,我正静心抄经,一旦中断,又免不了心浮气躁,再难以专心。让春若今日先回,待明日再过来,我候着她。”王婉清自小在家中被娇惯宠溺,虽说谢家规束繁多,但因王氏家世显赫,她嫁进谢家后亦有恃无恐,不肯移情改性。

吴嬷嬷离开后,王婉清横卧在榻一手撑着香腮,慵慵懒懒任由衣衫散乱着,冷冷问道:“芷儿要走?”

谢秋芷赤脚踩在绒毯上,膝盖上细嫩的肌肤泛着红,面颊染着桃红,鼻尖上还有晶莹的水迹。闻言又继续半跪在榻下,拨开王婉清的罗裙。

王婉清这才转怒色为欢悦,弯下腰蜻蜓点水般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谢秋芷鼻尖上属于自己的汁露,又剥下她披在身上的薄衫,半是命令,半是**道:“跪着累,上来弄罢。”

谢春若听了吴嬷嬷的回话,起身往内院佛堂去。“我今日有些急事,隔门回禀母亲也罢。”

佛堂外的阴凉处,几个婢女百无聊赖等候着,见了谢春若忙起来行礼问安,谢春若略略点头回应。站定在门口,抬手敲了三下门。“给母亲请安,女儿有两句要紧话想回禀。”

王婉清听见女儿的声音,心里觉得羞耻,身体却不受控般越发兴奋,刻意又往深处迎合了几下,眼尾眉梢皆染着艳艳春情,在谢秋芷的脖颈间蹭了蹭,贴近耳畔对她轻道:“先别乱动,待我答你姐姐几句话。”

谢秋芷脸红至了耳根,又是痴醉于嫡母的妩媚多情,又是紧张怕被长姐察觉,乖顺地点了点头,果真一动不敢动。

“隔门回禀便是,我听着。”王婉清侧头看见谢秋芷屏息凝神的模样,不由发笑。“不叫你的手乱动,又没叫你别开口说话,还不给你长姐问安。”

谢秋芷如梦初醒,平日里的冷傲一点不见,慌里慌张道:“给姐姐请安。”

谢春若不知里面风光旖旎,在外答道:“多谢三妹妹替我抄写书册,辛苦你了。”寒暄后才又说回正事:“娘,爹爹要将二妹妹送到姑母身边管教。”

王婉清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冷漠道:“知道了,依你父亲的意思去办便好。”

门外谢春若一愣,被一句话噎得无从开口,母亲怎么连句缘由都不问?

反而是谢秋芷关心道:“为何要送二姐姐去姑母那里?”

王婉清杏眼圆睁,扭头瞪了眼谢秋芷。

谢秋芷不明缘由,懵怔看向王婉清,清冷的面容上写满疑惑,嫡母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些。

谢春若更是不知里面气氛古怪,趁机将原因一五一十说了,请求母亲去说情。

“若无旁的事,春若你便回去歇着罢,明日晚间来陪我吃饭叙话。”王婉清语气里已大为不耐烦,对女儿下了逐客令。说罢又对谢秋芷道:“你也收拾回去罢。”

王婉清一向喜怒随性,不抑不忍。谢春若以为自己扰了母亲抄经的清心,谢秋芷以为自己坏了夫人欢愉的兴致,才惹她生气,两人都只好垂头丧气听从吩咐。

事已至此,再无余地。谢春若幽幽叹了口气,穿廊绕径去了谢夏蕙住的荷苑夏风。

荷苑夏风建在一片水榭之上,这个时节荷花尚未盛开,曲水方池中尽是去年枯败的残荷,谢春若行于廊桥之间,正觉得景致寥落,忽听不远处传来女子的笑闹声,走近了才知原来是谢夏蕙正与婢女莲叶在院子里打秋千。

“姐姐。”谢夏蕙望见谢春若,遥遥招手,笑得更加灿烂。从秋千上下来,小跑了几步迎上前来,环佩叮当作响。正因她生得明艳,又开朗健谈些,便一直被谢璋觉得轻浮不庄重,这次莫须有的惩戒,或许就与此偏见有关。

谢春若心里藏着事,清寡无味笑了笑,携着谢夏蕙的手进了屋。

屋内色彩明快,锦帐翠屏,金鸭鼎散出的香气郁郁袅袅,陈设装饰都十分符合谢夏惠的性子。

“姐姐近日不忙吗?”谢夏蕙总带着一股娇憨可爱,说话时眼睛似月牙儿一般弯弯含笑。

“横竖也惯了,每月总是这些事。”谢春若接过莲叶递来的茶,无心品饮,顺手放在矮桌上。“姐姐有件事想同你讲。”

“嗯?姐姐请讲。”谢夏蕙以为只是闲事,并不放在心上。随手拿起一颗青橘,用纤纤素手破开薄皮,递到谢春若手里,闲话道:“今年的新橘似乎比往年都要甘甜。”

谢春若撕下一小瓣,捏在指间迟迟没有入口,惆怅着不知如何说是好。她与三个妹妹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彼此间的关怀爱护却没有一丝掺伪。

谢夏蕙从白瓷碟子里拈起一颗海棠脯送进口中,吃罢饮了一口煎茶,中和甜苦之味。她从小便贪吃,居可无竹,食不可不尽欢。

“何事让姐姐如此艰难开口?莫不是爹爹给姐姐定了人家?”谢夏蕙心直口快,看谢春若不言语,又眉头颦蹙,就玩笑了一句。

“死丫头,还敢胡说八道?”谢春若抬手在她额上轻敲了一下,狠心将诗稿触怒谢璋的事说完,又安慰她道:“想必爹爹也是一时的火气,你去住些时日,待他消了气,姐姐便设法接你回来。”

谢夏蕙一想到姑母不苟言笑的可怖模样,便觉得脊背发凉,头发倒竖。她自小到大也未曾同姑母说过几句话,几乎与陌生人无异,如今竟要去同住,岂不是羊入虎口。呆滞了片刻,扑进谢春若怀里哭起来。因是谢璋的命令,她也不敢说不去,只是抽抽嗒嗒觉得委屈,诗是她写的不假,可怎么就平白被爹爹添了重意思?

她哭得伤心,勾得谢春若也抹泪。谢春若身边的李嬷嬷看不下去,开口劝道:“姑太太如今守寡修道,看着自然严厉些。可实际就如同咱家三小姐一般,面冷心热,宽厚得很。老奴悄悄告诉两位小姐,当年夫人刚嫁来时,闲来无事便去缠着姑太太玩闹,姑太太都从未恼过她。反而是夫人三日晴两日雨,动不动和姑太太耍性子、发脾气。”李嬷嬷原是王婉清的陪嫁奴仆,也算看着王婉清长大,后来被王婉清给了谢春若,所以说话不必太拘谨。

谢夏蕙听了,泪眼婆娑抬起头,心里倒是琢磨了琢磨,姑母连嫡母那种坏性子都能容忍,自己只要行事谨慎小心些,应该也过得去罢。忐忑减了几分,却也还是苦着脸,委委屈屈靠在姐姐肩头。

谢春若讶然问:“母亲过去竟和姑母如此要好吗?”姑母逢年节才会来后园中赴家宴,虽然同席而坐,她记忆里似乎都未曾见过母亲和姑母交谈。两人截然不同的秉性,竟也能相处得来?

李嬷嬷年纪大,慈蔼温柔,为逗她们开心,也就闲说起旧事。“大小姐你有所不知,说来算是你姑母促成了你父母的姻缘。当年想求娶你母亲的世家公子不少,你外祖父外祖母疼爱她,迟迟拖着未给她定下亲事。有一年上佳元节,太后娘娘设宴邀了京中许多高官贵胄家的妻女同贺,席上兴起,命夫人小姐们应制作诗。你姑母文采斐然,成同宿构,惊艳了满座女眷,自然毫无疑问拔得头筹,大出风头。你母亲回家后,念念不忘你姑母的惊才艳艳,有心结交,可你姑母好清净,鲜少随你祖母赴官宦贵胄之间的宴席,也就再无缘得见。恰好想求娶你母亲的世家公子中也有你父亲,你母亲便去对你外祖父说了宴席上的事。觉得谢家小姐如此人才,想必谢家公子也不会差,她要嫁你父亲。你外祖父想着谢家是阀阅名家,两边门当户对,又难得你母亲自己称心如意,便定下了这门亲事。”

“竟还有这么一段渊源。”谢春若浅浅叹口气,她读过姑母谢婕的诗,灵逸洒脱,浑然天成,父亲谢璋虽然以博学著称,但大概是因作惯了科考文章,诗文也古腐呆板,难望及姑母项背。可惜姑母自从守了寡,再也不曾提笔作诗。要做贞节妇人,只能舍弃女诗人的灵气才情。

“可怜姑太太遭逢不好,未嫁先寡,搬进了青莲居修道。夫人又开始吃斋念佛,一佛一道,隔了教派,两人也就疏远了。”李嬷嬷也不禁叹息,当时谢婕还未嫁过去,若不是她主动要为未婚夫婿守寡,其实这桩婚约大可作废,再择选夫家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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