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原平文照?”

左达摩挲着下巴思索良久,喃喃道:“好似是曾听过这个名字。”他瞟向李亲卫,低声道:“那个……文照,她那边是个什么意思?”

李亲卫讪笑一声,“咱们在中间传来传去的终究颇有不便,不如大王亲自与她面谈?”

“面谈?我还能去洛京啊?!”

“大王,倘若那文照亲自上山来了呢?”

左达登时神色一变,目露凶光,狠狠地瞪着李亲卫,“你胆敢引官兵上山?”

“不不不!大王!”李亲卫连忙摆手讨饶,“我哪儿敢引朝廷大军上山呐?那文照只带了三十个军士,俱已留在山下,她是只身前来!”

“哦?”左达面色稍霁,他转了下眼珠子,“她现下何在?”

“左大王,文照在此!”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兀响起,左达循声望去,看见一个身长七尺、姿容清秀的少年立在寨门边,她唇边含笑,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左达见她确系孤身一人,放心不少,大笑几声亲自将文照迎入寨内,“不知文君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文照道:“在下在原平县时便常听闻大王的威名,仰慕已久,今日一见,大王果真是威武不凡、恍如天人!”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番,各自落座。左达故作迷惑地问:“我与文君素无往来,文君今日缘何而来啊?”

文照微笑道:“在下前来,正是为搭救大王你的性命啊。”

左达登时色变,拍案而起,厉声呵斥道:“呔!你个黄口小儿,竟敢在本王面前满嘴胡言!本王何险之有,还需要你来救我性命?!”他眼中凶光闪烁,语带威胁,“你就不怕,我将你送到韩仪手上吗?”

令他没想到的是,文照非但没面露惧色,反倒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年幼时便听闻,太行山中群龙之首当属左达,如今一看,哪里是龙,不过是一长虫耳。也罢也罢,你尽管将我送去见韩仪,反正我此来,是为了见义军之首,可不能为了一条长虫在此虚掷光阴!”

左达面色由青转紫,他憋了半晌,忽而冷笑道:“文照,你何需在此惺惺作态,你若想见韩仪,自去见韩仪便是,既托人找到我处,不就是为了引我与韩仪反目么?”他再度缓缓坐下,“让你失望了,我虽对韩仪不满,却也没有想要反叛的念头,你今日前来,不过自寻死路。”

文照摇了摇头,看着左达的眼里满是失望之色,“左达啊左达,我说你是虫,你怎么还真拱上了?我说了,我是来救你性命的。”

左达“嗤”了一声,“韩仪对我信赖有加,仍旧允许我掌管旧部,何谈加害?”

文照幽幽笑起来,“我方才,可没说是韩仪想要害你。”

左达猛地一怔,顿时哑口无言。

文照感慨地叹息一声,“左大王,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在矮檐下,一时低头又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连自己都自甘堕落,为人驱使,犹如鹰犬——这对于大王您这等曾经叱咤太行的英雄人物来说,岂非是由龙变虫?”

左达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他冷声道:“我与韩仪是合作,不分高低,又怎么谈得上为人驱使?”

“既然不分高低,又何来‘反叛’一说?”文照怜悯地注视着左达,道:“左大王,若是连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低韩仪一等,就更不要说你军中部下了。韩仪对战马燕,已连胜两场,威势愈隆——那么与之相对的,是谁的威信削弱了呢?”

左达不屑地道:“马燕连吃败仗,那是你们朝廷无能,与我何干?”

“是马燕无能,不是朝廷无能。”文照纠正道:“朝廷之所以还能淡定坐视韩仪肆虐并州,不过是因为并州只是边地,人口不多,税收不丰,对于朝廷而言,并州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左大王,你与韩仪相识远比我要长久,韩仪所图甚大,连我都看得出来,难道你竟不知,他想跨过黄河、直入司隶,剑指洛京?”

“那样不好吗?”左达反问:“既然韩仪志向远大,那便由着他去就是,反正我和他是一头的,万一他真能成事……”在文照嘲讽的目光下,左达也悻悻止住了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此言确实可笑。

“韩仪绝不可能成事!”

文照斩钉截铁地道:“他的威势仅限于并州,一但他越过黄河,进入司隶州,他触及到的便是大宁朝的核心利益,到时朝廷会拼尽全力疯狂反扑,他韩仪便将成为人人喊打的逆贼,天下兵马皆可勤王杀贼——他挡得住全天下人的攻击吗?”

文照缓缓摇头,“他挡不住。”

左达的嘴唇无声开阖,他想说出些什么来反驳文照,却发现自己全然无法反驳。

他其实心里也暗暗知道,韩仪兵败是迟早的事,所以一直龟缩在自己的地盘,已一种看好戏的心态看着韩仪和朝廷大军你来我往,可文照的一番话,却让他隐隐察觉到,韩仪彻底兵败以后,唇亡齿寒,自己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文照说:“到时,左大王大概会面对如下几种状况,一,韩仪虽败,但败得没有那么惨,仍有与朝廷对峙之力,而朝廷也精疲力尽,不欲与他纠缠,那么自然而然的,朝廷会派人前去招安韩仪,而到了那时,韩仪只要不傻,就会同意,两方就此握手言和——但是此前的战争是需要人承担责任的,你认为韩仪会将哪只替罪羊抛给朝廷处置呢?”

左达眼神剧烈地闪烁起来。

文照继续说:“第二种情况,韩仪兵败如山倒,彻底无回天之力,那么朝廷大军必将压入太行山中,不说斩草除根吧,至少也要将山中义军剿灭泰半才能交差。届时,左大王可有信心在朝廷大军的追击下存活?即便幸存,大王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到时候过的又会是什么日子?不过是如丧家之犬那般苟且偷生尔,又有何意趣?”

“不过,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韩仪后续对战不利,他终究没有打入司隶州,而是重回太行山中。此前我提到的两种情况,看似凶险,但细究起来,左大王你终究有一线生机,但韩仪一旦再度龟缩回太行山中,左达你必死无疑!”

左达虎躯一震,他茫然抬起头来,额前已满是涔涔冷汗。左达结结巴巴地说:“请……请文君赐教,为何……为何韩仪回山,我就要死?”

文照反问:“左大王,你可知为何现在你与韩仪尚且能和睦相处?”

左达嘴唇蠕动,“我……我虽然对他有所不满,可我终究也没招他惹他啊!”

文照摇摇头,“不是你没招惹他,是他没招惹你。”顿了顿,文照继续道:“韩仪之所以一直没动你,是因为暂时没这个必要,他如今的目标是对外开拓,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大后方,所以你不动,他也不动——但是这个平衡总有一天会打破,因为你我都知道,韩仪战败是迟早的事。届时他无法再在对外的战争中获取利益,为了稳住部下,他的刀锋就会转向内部。”

左达喉结滚动,哑声道:“到了那时,他一定会第一个拿我开刀……”

文照点点头,以一种堪称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左达,“所以,左大王,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搭救大王你的性命啊。”

左达不再故作姿态,起身向文照拱手行礼道:“请文君救我!”

“诶,左兄无需多礼,你我既都是并州人,自当守望相助。”文照和善地笑着,扶左达重新落座,她问:“依左兄来看,我方才提到的三种情况,于韩仪而言,哪一种最好?”

左达蹙眉沉吟片刻道:“自然是被朝廷招安最好,届时他受了朝廷封赏,再转头将我铲除,虽就此被困在太行山中,但也能做个逍遥快活的土皇帝。”

文照含笑道:“既然如此,这土皇帝他韩仪能做得,左兄为何就做不得?”

左达眼中精光一闪,“文君的意思是……”

“我的来意,左兄不一早便猜出来了么?”文照悠悠道:“既然与那韩仪迟早有一战,左兄何不先下手为强?届时拿韩仪的项上人头做投名状,我也好向朝廷为左兄讨个大大的封赏!”

左达眯起了眼睛,之前幻想的韩仪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饶的画面再度浮现眼前,他一时心跳加速,意动不已,只是看向一旁淡定自若的文照时,仍有些迟疑,“话虽如此,可韩仪的兵力数倍胜于我,他人又在黄河水畔对战马燕,我又如何能除得掉他呢?”

“这不是有我么?”文照哑然失笑。

“你?”左达面露狐疑,“文君,你虽是少年英才,可终究只有一人,就算加上你山下的那些卫士,也不过三十人,韩仪身边可是有数万大军!”

“我知道,所以我的意思,是引韩仪主动前来找你,再一击必杀。”文照微笑道:“以韩仪如今的声势,我料定你的军中必有他的眼线,你且放出风声,就说朝廷有人前来秘密招安于你,你虽不曾答应,可也未杀来使,只将人扣住……”

“韩仪如今正在黄河水畔与马燕两军对垒,他绝不可能在此时与你翻脸,为了稳住你,他必将秘密回返,主动求见。”

“他回来的那一天,就是他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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