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6年冬天,诺娜在日记里如此写道:
“这个冬天比起去年还要寒冷,人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消沉,街上都是流浪汉和酗酒的疯子。我预感到离开的日子很近了,昨天我又梦到了爷爷,我的人生终于走到了尽头。”
警察在诺娜的房子四处查看,走到沙发上将她的尸体盖上了白布,然后转过头对诺娜的侄子安德烈说道:“初步判断是高血压引发的急性心肌梗塞。”
安德烈捡起沙发旁洒落的药瓶说道:“姑妈二十年前就有高血压,但她不想去养老院。”
“是啦,很多老人都这样,这不稀奇。”警察准备收工下班,递给安德烈一张名片:“后续的事情你可以交给殡仪团队,这是附近口碑不错的一家。记得要提前预约,他家生意很好。”
安德烈点了点头,他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警察走出屋子,诺娜的邻居看着他离开,对着诺娜的屋门在胸口画了十字架。
安德烈朝着邻居点了下头,随后开始在屋内找诺娜留下的遗物。他在梳妆柜里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本薄薄的日记本。
“2042年3月:我有时看着月亮会想,这是一个怎样奇怪的世界。一半有光一半黑暗,就跟人类一样,善良和邪恶,高尚与自私。”
“2044年7月:疯狂和虚无不断折磨着我的精神,我开始尝试冥想来摆脱那种过去记忆和未来预感的闪现。结果并不好,我找到了能力的钥匙,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似乎是混乱和不可逆的。”
“2045年9月:事实证明,思嘉叔叔的实验在我身上成功了。这种未知的能量既微弱又强大,当我偶尔找到正确的感知方向时,我可以预知到未来的轨迹。很可怕,我看着天上的繁星但却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栗。”
安德烈草草翻了几页,只感觉全篇都是不知所云的幻想,也许姑妈已经被病魔折磨了太久。
他将日记本和旁边的首饰盒一同收进公文包里,照着名片里的号码开始打电话。
“白天使殡仪所?”
“劳烦您上门一趟,我姑妈去世了,在劳伦街5号。”
“是,我知道您们很忙,那最快能什么时候上门呢?”
对面一阵嘈杂的嘟囔,安德烈无奈道:“好吧,好吧,那后天请务必上门来。劳伦街5号二楼最左边的屋子。”
安德烈在屋内转了一圈,窗外的风将枯黄的树叶吹进了屋子,他关上了那扇窗户,随后带上公文包离开了这间屋子。
阳光照在客厅,覆盖了尸布的一角。太阳渐渐西移,屋内变得昏暗。
安德烈走在灰扑扑的大街上,他绕过路上的小摊贩,拐个弯走进了胡林街的角落。
踩着硬质钢板台阶,安德烈走上了小楼的二层。
不知为何,安德烈此时有种奇怪的预感,他的命运似乎来到了十字路口。
他望向面前杂乱无章的书柜,片刻后,他上前开始翻找。
他从众多的书籍杂志中翻出了一本相册,打开相册第一页,出现的是年轻时的诺娜。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正是年幼的安德烈。
他将照片翻到背面,上面写着:林思嘉摄于2025年圣心疗养所。
安德烈再次打开公文包,取出笔记本阅读起来。
“2045年10月:一个月的反复测试,我的确拥有了利用第六感产生的预感。整整20年,可惜迟了太多年。X-2025这个实验早已经停止了,我会是唯一成功的志愿者吗?”
“2045年11月:单单拥有第六感是可悲的,我只能目视秩序,却无法更改和操纵。我就这样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走向衰败,这种能力难道不是对人类的另一种诅咒吗?”
安德烈看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上面只有潦草的一句话:“浩瀚星辰中,人类只是微尘,也许我只是摸到了第六感的门槛而已。”
楼外传来年轻人吵架的嘈杂声,之后便是一声枪响,瞬间将安德烈从思考中惊醒。
安德烈走到窗边看向四散而逃的人们,自言自语道:“姑妈写的是真的吗?这太疯狂了。”
他今年二十三岁,正好经历了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这四大天启骑士降临的时代,亲眼目睹社会阶级的异化让人们流离失所,整个社会都充溢着恐惧和迷茫的情绪。
望着外面老破的楼房、陈旧的交通车辆和四处游走栖息的流浪汉,他默默想道:也许是时候离开这座小城市了。
诺娜的葬礼上,安德烈作为亲属招待着前来吊唁的朋友。
白天使殡仪所确实经验老道,全程不慌不忙地走着流程,美中不足的只有那个神神叨叨的神父。
“诺娜已经得到了上帝的注视,她的灵魂将升入天堂。”神父拿着十字架说道:“审判日已经到来,所有人都应进入真义教堂,我们的教徒可以得到上帝的注视,像诺娜一样得到永久的安息。”
在葬礼致辞结束后,神父开始向在座的众人分发教义,诱惑般说道:“真义教堂是最虔诚的上帝子民,来到我们教堂,生活中所有的困难都可以得到永久的解决。”
安德烈不能忍受他的古怪发言,走上前送神父出去。
神父抱着自己的教义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道:“新纪元马上就要到了,我们的教堂将会是众人的庇护所。愿上帝庇佑世人,阿门。”
安德烈心头突然涌起一阵火气,送走宾客后,他仿佛一个鼓着气的风箱喘着粗气走到奥德赛面前:“你从哪个旮旯里找来的神父?完全就胡说八道。”
奥德赛长着一副普通粗糙的大众脸,他毫不在意地笑着说道:“老兄,别发火。你知道的,三临市能有什么好神父,大家都是在混日子嘛。你那么认真的话,这日子可是没法过了。”
“嘿嘿,来根烟冷静下呗。”
奥德赛递给安德烈一根卷烟,安德烈挥手拒绝,耐不住奥德赛一个劲往他手里塞。
烟气弥漫下,安德烈的情绪仿佛雾气一般舒缓开来,他开口道:“你说的对,这地方就是二十年如一日,这次姑妈走后我也打算离开这里了。”
奥德赛沉默片刻,额头泛起了细纹,缓缓开口道:“这二十年里,我们殡仪所送走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夏天热死的,冬天冻死的,街头被杀的,这些人就像下雨一样掉进地里就消失了。你姑妈算是幸运的了,至少有你来送她。”
他猛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媒体上报道的都是光鲜亮丽的大人物,有时我也好奇那些大城市的底层人是怎么生活的。总之,祝你一切顺利吧。”
“谢了。”安德烈开口道。
两人握了握手,奥德赛接过安德烈递来的钱,披上羊毛夹克离开了。
奥德赛走到大街上冷得一哆嗦,嘟囔道:“这鬼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三临市的夜晚,天上挂着一轮圆月。近些年,月亮的轮廓显得越来越大,气候也变得极端异常。
奥德赛拉上房间的窗帘,摸索着从羊毛夹克里取出钱放进抽屉柜里,顺手在笔记本上加了个“诺娜”的名字。
他涂涂改改了一下,笔记本里“327”的数字加一变成了“328”。
奥德赛关灯躺到床上,嘟囔了几声便陷入了沉睡。
他梦到了一片金黄色的沙滩,阳光照在大海上泛起光芒,穿着泳衣的男女自由走动着,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正当他心生喜悦之际,天空突然变得灰黑,依稀可见一轮血月,沙滩上的人们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他一个人站立着。
猛地一个海浪打来,他的眼鼻嘴里都充溢着咸涩的海水,只能在恐怖的窒息感中不断挣扎。
“吼!呼呼!”
奥德赛从噩梦中惊醒,揉了下自己的头发起身,拉开窗帘外面已经是大白天,他长呼了一口气。
电话铃声响了好一会后,奥德赛才如梦初醒般接通了电话。
“早上好。哦,已经十点了吗?”
他看了下腕表,开始快速地穿起衣服:“知道了知道了,下一家是麦林街37号。可怜的姑娘,好像才刚满16岁。”
房间里的智能通话设备亮着灯,另一端是奥德赛的合伙人博纳。
“对了,我今早又接到一个单子。诺娜的侄子安德烈,他今天早上出车祸去世了,警察刚刚联系了我。”
奥德赛愣了下:“你说的是安德烈,昨天我们见面的那个?”
“是的,真是不幸。”
“他昨天跟我说他要离开三临市,我真是没想到。”奥德赛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出的车祸吗?”
“就在出城方向的路上被车撞上了,警察说那辆车肇事逃逸了,现在还在找肇事者。”
博纳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三临市的治安你知道的,像安德烈这种没亲属的死者,这个案子就是做个样子查查。”
奥德赛的脸上露出一丝惋惜,开口说道:“那只能我们晚上去送他一程了。博纳,这次得加个班了,不然后面的客人都接待不完也是麻烦。”
博纳倒是无所谓:“好吧,好吧。警务厅的殡葬补助金总不能白领,我们等会见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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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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