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怔怔无言走出了办公室。
虽然朱理安之前就从各种会议和讲话中得知局势紧张，他甚至做好了第二天睁开眼得知战争开启的准备，但没想到今天得到的是人类即将灭亡的消息。
“顾主任，您之前就知道吗？”
“是的，两个月前吧。”
“难道就一定会发生吗？”朱理安内心涌起一阵愤懑和不平：“如果不发生怎么办？我们就盲目送走一百万人，这其中肯定会有问题的。”
顾思纬叹了口气往前走，没有回复他的疑问。
朱理安追在后面说道：“而且一百万人，这怎么挑选？上面是打算按基因选还是按运气选，或者就在自家亲戚小孩里选？而且去了太空就能航行到新星球了吗？”
“我是不赞同这么干，至少得发个新闻公告给大家知道。耗尽全国资源送一百万人去太空，这也太草率了。”
朱理安看着走在他前面的顾思纬，惊觉他头上已经许多白发。短短两个月，顾思纬的腰背不只佝偻了一点。
“顾主任，您说句话啊。”
顾思纬转身，开口说道：“小朱，回去后这事你先别说。后面部门内肯定会有工作调动，有一部分会被抽调到航天局。关于星际移民的事，上面会有相关说明通知的。”
说完这话，顾思纬继续往部门办公楼走去，朱理安只能跟上。
“顾主任，我回去后不会说这事。但我个人反对这个计划，希望上面能安排专家评审会进行一场讨论。”
“行，我知道了。回去工作吧。”顾思纬回复道。
一周过去了，顾思纬在朱理安身上看到了自己两个月前的状态。
绝望、迷茫、不解以及愤怒。
这么大的战略项目要开展就需要人手，要人手就势必会进行消息流通。大概很快这个部门里的工作人员就会知道这个星际移民的计划，随后是机关事业单位、后勤保障单位和新闻报道机构。
瞒不了很久的，这就是现代文明下的人际社会。
同朱理安考虑的一样，这个计划必定会得到非常大的反对声音。没有发生的事情会大大降低人们的恐惧感和畏惧心。
万一是误判呢？
万一没有发生呢？
万一我能够在灾难中幸存呢？
为政者切忌妇人之仁，但妇人之仁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顾思纬看着消沉不振的朱理安，打算带他出去走走。
“我跟上面打了申请，你跟我一起出去趟。”顾思纬轻拍了下朱理安的桌子。
朱理安满脸憔悴，但眼神泛着亮光。
“顾主任，上面什么时候开讨论会？我有一个想法。”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智能设备，传给了顾思纬一张图。
这是一张连满线的世界地图。
“你画了什么？”
“合纵连横。”朱理安站起来挺直了腰，他自豪道：“虽然我是学理科的，但我的历史成绩每次都是优秀。”
朱理安拉着他进了会议室：“顾主任，您看。我们可以联合俄欧，在占据网络绝对主导权的情况下，迅速废掉其余大国的核设施和军事基地。”
他将红线连上东侧美洲后，再划向西侧：“在吞并后，再游说这边的利益集团。要知道，现在他们的政治集团已经不由政治家控制了，只要给的蛋糕足够大，我们是可以成功的。”
朱理安指了指南侧，说道：“这几个大洲不足为虑。只要能全球统一，团结在一起，我不信就一定会爆发核战争，弄得大家尸骨无存。”
“能活着为什么不好好活着？而且仅仅一百万人，还是星际航行，这跟亡国有什么区别？”
顾思纬看向朱理安，低声道：“这就是你的想法？”
“是。”朱理安非常干脆地承认了：“我的想法确实激进，但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如果我们真的放弃地球，选择送出一百万的幸运儿，那才真是文明的罪人。”
顾思纬闻言沉默片刻，他不得不承认他都有片刻的心动。
如果送出一百万人，大概率选出的都是社会精英。高价值的人总是被青睐，但是那些烈日下耕种的农民、出海打渔的渔民、工厂一身汗水的工人，他们的生命又有谁来珍惜呢？
但换言之，为了保存人类文明而选择统一，这其中又该流淌下多少的血泪？
“你觉得成功的概率有多大？”顾思纬问道。
“至少三成。”朱理安开口道：“国外局势已经非常混乱了，这个时候行动成功概率会更大。而且我们将会有领先第二名数百倍的全球最强超算。这是什么概念？在现在信息化作战的情况下，我们甚至可以兵不血刃，直接缴了对方的军械。”
顾思纬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没用的，你还不懂吗？现在不是国家间的斗争，而是个体间的争夺。就算全球统一成一个国家，你能养活所有人吗？”
“平衡不同国家的利益，解决文化、宗教和语言差异，建立有效的政治、经济和安全体系，这些虽然困难但也许能做到。但人心如何把握呢？”
“为了全人类而发动战争，但结局大概率是裹挟着所有人走向灾难。”顾思纬补充道：“战争并非是一条直线，而是一个无尽的循环。”
朱理安目光如炬地看向顾思纬，低声道：“那如果制造出一个外部敌人呢？没有真正的敌人，也就没有真正的同胞。”
此时的朱理安肉眼可见地疲倦和劳累，但他展现出狂热的思想表达欲。
顾思纬意识到如果说之前他应对压力的方法是逃避，那么朱理安选择的是进攻，正如他之前说的进攻是最好的防御。
“我们可以公布外星人入侵的消息，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力量。到时就算统一方案失败，也可以集全世界的资源送出更多的人口进入太空。”
他继续说道：“这是收益大于成本的事情，反正局势不能更坏了，那就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
顾思纬认真地重新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心里突然想到：如果说朱理安都是这个想法，难道决策层不会做成这样的论断吗？
是生存还是毁灭？一切的一切到最后只会是文明间的较量。恐怕星际移民只是多套方案中的备选项，真正的现实只会更残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