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二臣(八)

“殿下莫怕,不知殿下院中可有空房。”纪雪凛是个工作起来就顾不上自己的人,眼下乌青,看起来并没有睡好觉。

萧竟遥笑着解释道:“雪凛昨日连夜与吾赶去调查,现在还没合眼。”

萧贺青立马起身,上前细看。

纪雪凛和萧竟遥不明所以,却听萧贺青笑道:“我还是头一回见,雪凛大哥这番憔悴的模样。倒是大开眼见了,真真可怜。”

萧贺青说话间,鼻息都喷在纪雪凛的脸上,纪雪凛退了一步道:“六殿下莫取笑我了”

萧竟遥以为他是疏离,他向来都不喜欢与人亲近,习惯的替他解释道:“雪凛本性不喜与人过于亲近,你切莫当真。”

纪雪凛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并无”

萧贺青挠首不解,他自个也没有多想,想着雪凛大哥似乎在逞强。

“阿文,将我旁边的侧房收拾出来。”

阿文心领神会,侧房通常是六殿下用来看书困了时休息的房间。不仅要收拾好,还得将一些话本给藏起来。

纪雪凛进房中后,松了口气,便闻到屋内全是梅花香。

萧贺青吩咐,一会等纪雪凛醒了便送饭菜来院中。

皇后早早的便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搀扶着她的葚岚姑姑欣慰道:“六殿下有心了,总是为您着想。”

胥兰蕙拍拍她的手,“每次你都夸奖他,本宫听都听腻了。”

“是,那下回,奴婢换着花样来夸奖。”

胥兰蕙心头难过,悠悠叹气道:“哪里还有那么多下回,你也看得出来。那孩子一直致力于帮本宫和阿遥拉近关系,便是在报恩,更是愧疚。”

葚岚姑姑不解:“愧疚?”

“是啊,那孩子想向他父亲看齐。从前便是听太多祖父的话了,现如今满脑子都是精忠报国。可本宫怎么舍得,从那么点大的孩子,到如今金枝玉叶的,都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唉……”

葚岚姑姑见她忧愁,询问道:“不如,替六殿下定一门亲事吧。”

“胡闹,太子尚且没有定亲呢,怎么能给更小的先定亲。”

胥兰蕙虽然拒绝了定亲,却突然想起,萧竟遥如今都弱冠之年了。

“可曾听过太子有什么心意之人?”胥兰蕙想着,给她的阿遥定一门好的亲事也算是对他有所帮助。

葚岚想了一会,“不若在梅紫苑办一场宴会吧,宴请各家夫人和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好让他们想看一番?”

“只是宴请姑娘们定然不妥,还得宴请为及冠的公子们。”

胥兰蕙想着自己的生辰也快到了,“那就定在本宫的生辰吧,由头让人看不出什么。”

葚岚贴心的将扇子递给胥兰蕙,见她不再忧伤,便笑道:“是,奴婢这就放出消息。”

胥兰蕙便听见有人来说,太子殿下带着纪雪凛先行去了六殿下的竹舍。

“太傅所看好的纪雪凛,从前便听太傅说起过此人。将来必定会青出于蓝,没想到此人与这两个小子这般交好。”

葚岚想起放消息的人告诉她今日见闻,欲言又止。

胥兰蕙瞧见她魂不守舍的,“有什么就说什么,外面的人也不是一天两天在议论贺青与我不是亲生……”

葚岚连忙解释,“不是此事,今日六殿下不是自己回来的。”

“哦?不就是和阿檀那小子一起回来,怎么,他又惹事?”

葚岚笑着解释,“今日马车内有姑娘,是秦家的旁支。叫秦沐沐,听说父母在去投奔秦继时,路上遇到了流民作乱。秦沐沐走失了好些年,前年才找回来的。她的父亲如今不能下地,母亲有些许疯病。若是六殿下真的看上了,是有些不够匹配。”

“虽说门第不高,也是个可怜之人。一会问问贺青便是,尚且不能妄下定论。”

葚岚扶着胥兰蕙进了御膳堂,瞧见正看的津津有味的太子殿下,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意。胥兰蕙同样看着不苟言笑的萧竟遥有些讶异,寻着他的视线,看见萧贺青一手拿着青色的李子吃了起来,地上的白犬吃的呜咽起来。

萧贺青面不改色地拿着咬下的一片示意白犬不可辜负他的心意,白犬瞧见胥兰蕙后,撒腿就跑了过去。

两位殿下这才反应过来,上前行礼:“母后”

胥兰蕙看着腿边撒娇的白犬,示意丫鬟抱走。

“都坐下,在自家不必这么拘谨。”

萧竟遥上前扶她坐下,高高的身姿,有些压迫感。

胥兰蕙拉着他修长的手指,温柔道:“阿遥倒是长高了不少,近来辛苦吗?”

“不辛苦”萧竟遥说完后,有些张不开自己的嘴,就见萧贺青提着竹篮做了过来。

萧贺青献宝似的将竹篮递到胥兰蕙眼前,故作神秘:“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胥兰蕙装作不知,“这里面是什么呀?”

萧竟遥眼底流露出羡慕,心里虽没有之前那么记恨,他确实有一些不舒服。

“母后,你看。”萧贺青将竹篮上的帕子掀开,露出了整整一篮子的青色的李子。

“这不是没熟吗,你摘来作甚?”萧竟遥想起方才他吃得津津有味,一点都不怕酸。

“最近母后总喜欢吃这些酸涩之物,让下人腌制一番,待明日再吃。对了,哥哥你回去也试试吧。”

胥兰蕙心里暖洋洋的,门外站着的葚岚刚好投来视线,猛地想起大事。掩鼻一笑:“今日我听说你进城之后去了秦家?”

萧贺青夹着菜食递到碟子里,不在意的嗯了一声。又起身夹着另一道菜,放到了萧竟遥的碟子里。

抬头就对上了胥兰蕙好奇的眼神,萧竟遥也是面露不解的看着他。

“哦。秦家的秦沐沐先前有些不舒适,便借用了一下我的马车。送她回去,就是顺道。”

秦家还有哪个秦家,萧竟遥似乎听懂了胥兰蕙的弦外之音。抬眸淡然问道:“秦家可不顺路”

这人怎么还拆台,明明也是为了查明是否与刺客相关。

萧贺青叹气道:“母后,我暂时没那个心思。况且,哥哥比我年长,不该先问哥哥吗?”

胥兰蕙心中也是正有此意,笑着转头道:“阿遥也是,弱冠之年,也该想想自己的婚事了。也好,待我生辰到时,举办一场宴会。到时候,你们好好相看一番。”

萧贺青本欲想说,自己不打算成婚。

再等几个月也是可以,反正师父还没离开。

他的师父是胥皇后祖父派来的,自从听说了苏良的边关故事后,他就想好了,以后也要如此。若是自己成亲后,他的夫人也得跟着他吃苦,他定舍不得。

萧竟遥和他心里各自怀着心事,但在胥皇后面前,都藏了起来。

纪雪凛回到家中,便见纪雪越站在他的院中,脸色阴沉。

“阿檀,你怎么了?”

“兄长今日去了哪里?”

纪雪凛不想解释,跟着太子殿下做事本就要守口如瓶。

纪雪越上前抓住他的领口,便听见他咬牙切齿道:“兄长身上有他的味道,你做了什么?”

现在的纪雪越像是丧失了自己的理智,纪雪凛剑眉微蹙,“阿檀!你清醒一点,我只是在书房眯了一会。”

纪雪越突然清醒,狼狈的松开了手,低下头苦笑道:“兄长,对不起。我……”

“唉,我今日才明白你。我以为,你对他只是友人的珍惜。”

“兄长,也许这世间只有你能理解我。但你不会站在我这边,对吗。你宁愿去当那太子的忠犬,也不愿意帮我。”

纪雪凛伸手揉揉了他的额头,“阿檀,我替你也遮掩不少事了。只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好好想想。”

见他乖乖的耷拉脑袋,温柔道:“对于阿青,我希望你不要伤害他。”

纪雪越听着他离开的脚步,一脸不可置信,后知后觉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小声的呢喃:“兄长,你也喜欢殿下么。”

萧贺青晚上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女子在喊他。

“苏长官!”

“苏长官?”

“苏——长——官”拉长的声音像是不确定他能不能听见一样,叹气道:“……先生……他似乎关闭了自己的控制系统……怎么……”

那些声音像是浸泡在水里,开始模糊不清。

突然耳边安静的听不见鸟叫声,只能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别怕”少年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清晰的响起,但他睁不开自己的眼睛。眼皮像是缝合了一样,萧贺青只能不安地转动自己的眼球。

“我爱你”少年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才感觉疲惫不已,陷入沉睡。

阿文清晨刚踏进房门,就看见六殿下穿着里衣坐起。走进一看,便见六殿下眼尾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殿下,你醒了。怎么了,做噩梦了吗?”阿文贴心的将浸湿的帕子递给萧贺青,不问缘由,又起身将漱口的茶水倒好。

“阿文,今日需要去一趟宜兰书院吧。拜别一下夫子,毕竟打算好了考取功名。”

“殿下,您可是六殿下!”阿文没料到六殿下之前挂在嘴边的念头,竟然真的打算如此。

本就是六皇子,就算不是亲生的,但也是宜兰认定的六殿下了。还得费尽心思考取功名从头开始,阿文只是个被捡回来的小厮,觉着这种身份本就是富贵的可以安享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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