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broken heart

谢平生偏头看过去,看见付闻君懒懒地耷拉眼皮,嘴角充满坏水地扬起。

谢平生无奈地一摊手,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啊,不是说包住吗?那就带我去不是明面的的地方看看吧。”

不远处,浴室哗啦啦的水声虚虚掩掩传来,谢平生心内默念非礼勿听,今日之内第二次跟在付闻君身后去一处地方。

她盯着付闻君的鞋跟目光如影随形,就当她抬头看向他的背部时,他突然又回头顿住,随意地撩起手指指了指前方。“喏,这就是你以后要住的地方了。”

他有些尴尬的低头抿嘴,舔了舔嘴唇,准备开口。

谢平生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第一刻的的确确是有些震撼的。但其实第一秒走进这家店面时,那种毛坯风格就能为这间房间做铺垫了。

不对,没那么迟,谢平生立马在脑海里反驳了自己的想法,其实看见这家店坐落于废弃的商业集群时,就可略见一二了。

“就其实,你也知道我们在这破地方很难有客源,我们尽量想办法。你只能先委屈委屈住这了,我跟我姐也就在隔壁,可能以后有点麻烦。”他飞快地对上谢平生的目光,就那一刹那,又飞快移开。

付闻君有些试探性地开口,悻悻道:“那你……这个环境能接受吧?”

只见新买的帘子应该是早就买了,但没人住也就一直放在地上空置着,现在竟然已经有了落灰,显得本就不大的空间更加逼仄。其实这一块应该是办公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放这么多张桌子和电脑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显然,经常有人来动。

几张桌子过去就是一张空落落的床,什么床上用品都还没有,唯一算得上还可以的是,这毛坯还安置了一台空调,近处就有阳台,平日里通风还是畅快的。

虽然感觉这句话现在想到不是很恰当,但所谓“升米养恩人,斗米养仇人”,谢平生这般境况下,当然不会拒绝,甚至会有几分庆幸,于是欣然应允,嘴角向上弯去,“好啊。”

哗啦啦的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啪嗒”一声,浴室的门被打开,浴室离这里也近,所以付闻君立马也介绍了。

“这就是浴室,接下来我们当同事的时光,你可以在这里随意使用喽。”他过于松弛地耷拉着背,慵懒闲适地把手插在兜里,只是侧了个身。

谢平生顺着掩藏在漆黑的袖口下,那只青筋突进的手背,看向刚出浴室的刚刚舞刀的少女。

她们对上了目光,谢平生一时神思恍惚了一下,微微侧过头对付闻君说,“我知道了。”

浴室门拉开的时候,裹挟着一团团氤氲的白雾,她就站在暖融融的温度里。水珠在脖颈上将滴欲滴,顺着锁骨的凹陷慢慢滑下去,没入浴袍领口,留下几不可查的水痕。

现在只是初春,刚洗完澡吹过凉风还是有一阵料峭寒意,谢平生深觉现下还不能进行自我介绍这个环节,于是急忙退身,让她回到卧室让身体回温,后面要干什么到时候再说。

付闻君低声嘱托了几句,也匆匆回到卧室收拾着要去洗澡。

可付闻君疾走的身影忽然一顿,转过身问,“诶,你行李呢,等我有时间帮你搬过来吧。”

谢平生一时无言,顿了顿,“我、我没行李。”话说出来轻飘飘的,她却低下眼睛,不愿看对方明亮到灼热的双眼。

付闻君自觉失言,点了点头,声音从远处飘过来,愈来愈小,“得,一会儿我们一起出去买点必用品吧。”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不住点头,哪怕对方听不到也看不见。

谢平生百无聊赖,就在自己未来要住的地方随意乱转着。

忽然,她听见一声轻咳,于是立马转身,看见那少女,不,那位明显年长很多的女人站在门口。

她缓步走上前,抿了抿唇角,伸出手,依旧是她清冷的声音,凉薄,如浸寒冰。

“你好,谢平生?我是向早鸢,方向的向,早晨的早,鸢尾花的鸢,我是付闻君他姐,以后要是苛待你,可以随时找我。”

谢平生小声惊叹了一下,这竟然是他的姐姐,暗骂自己性缘脑陷入为主,立马握住对方的手,“你好,未来请多多关照。”

向早鸢看着对方弯成新月般的眼睛,心生好生奇怪,怎么笑得这么明媚,实际上是初春时刚融化一点的湖水,面上看着要迎接着春暖花开,岸上柳条拂过,那弧度像谢平生现在笑起来的眼角。但只要存心往深里看,还是冰冷彻骨,笑意不达眼底。

向早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等付闻君出来,我们一起去把以后你需要的全制备了吧。”

谢平生点了点头。

付闻君洗澡快,也没等多长个时间他们就收拾妥当要出门,付闻君还在犹豫要不要锁门,就听见向早鸢一声嗤笑,不屑道:“得,就这怪地方,四面八方你能见到第四个人吗?与其是防备小偷你还是防备防备阿飘吧。”

付闻君也不恼,竟然把这话掰碎了听出来些鼓劲的味道,兀自笑了,就把门带上,竟也真没锁上。

“早鸢姐,以后我真得努力努力,把我们这小破门面干出名堂。”

向早鸢似乎又想出口嘲讽点什么,可觑了付闻君的神色不似开玩笑,欲言又止于是作罢,堪堪收回话音。

“当务之急,离我们近的店……”谢平生突然沉默,斟酌了一下语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我们这个店啊是不是有点偏僻了,怎么能快速找到附近有我们想要找的店呢?”

付闻君从善如流,早已料到有这样的问题,潇洒地指了指旁边犄角旮旯藏着的破旧红色三轮车,它小就算了,三个人坐上去也就磕磕绊绊吧。但是它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后座上全都是无法去除的黄泥污垢。

“这也是你在跳蚤市场淘来的?”谢平生有些窒息地问,她有一点很不好,但只能说是人之常情吧,她有些过于看重自己的面子。

比如说第一次坐飞机之前,焦虑地查各种攻略,生怕在家世显赫的同学面前露怯,甚至第一次住宿舍时都怕露出母亲嘱咐自己一定要穿的,花红柳绿的秋裤。

她面上不显,可还是有人看了出来。

向早鸢有些诧异,眼神里古井无波的小姑娘,竟然在看见三轮车之后露出诧异破碎的眼神,感觉一刹那她精雕玉琢粉饰的外表,刚刚露馅了一刻。

可谢平生立马调整过来状态,扬起笑容对他俩说,“好啊,有交通工具就方便多了,走吧。”这有什么好挑的呢,从小在农村长大,第一次进城市也是坐着这个的不是吗?

谢平生笑自己矫情,已经向前走,准备自己主动上车了。

可突然有人拽住了她的胳膊,拦住了她此后所有动作。

付闻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谢平生先是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是不太正常的苍白,漆黑的运动手环箍住他的手腕,手环因为他刚刚突然的动作而亮了屏。

她看着他的手臂,旋即抬头挑了挑眉,用质问的眼神看向付闻君。

平时付闻君跟人相处行为没个正型习惯了,这下一时冲动竟然也唐突,于是赶紧缩回了手,用手掌把手环摁灭之后,有些手误无措。

付闻君干咳两声,眼神飘向那辆三轮车的轮胎,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咳,这…… 这三轮车好像有点不对劲,你看那后胎,是不是有点瘪了?估计是昨晚没停好,被什么东西扎了。”

付闻君的指尖还残留着碰过运动手环的凉意,缩回手时带起一阵风,吹得谢平生额前碎发颤了颤。他挠着后脑勺往三轮车那边挪了两步,蹲下去对着轮胎敲了敲,发出 “咚咚” 的闷响,像是在跟空气演对手戏:“你看你看,我说吧,这气明显不足了,载三个人指定得半路抛锚。”

谢平生瞥了眼那轮胎,明明圆鼓鼓得像刚灌满气的皮球,却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那确实挺麻烦。” 她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滚出去老远,在空荡的街道上撞出清脆的响。

向早鸢把自行车从店里推出来时,车链竟然突然卡了半圈,她伸手在链条上抹了把,指尖沾了层黑油,漫不经心地往裤腿上蹭了蹭:“别演了,再磨蹭天该黑了。” 她跨上自行车,车座吱吱扭扭发一声呻吟,“我骑这辆,你们俩……”

话音未落,付闻君已经从里屋拽出辆二八大杠,车铃锈得只剩个空壳。他拍着车座冲谢平生笑:“委屈一下?我载你,保证比三轮车稳当。”

谢平生盯着那车后座磨得发亮的铁皮,忽然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爸爸就是骑着这样的自行车载她去镇上买糖葫芦,车铃响一路,风里都是糖渣子的甜。她没说话,只是先一步抓住了车后座的铁架。

付闻君脚一蹬,自行车猛地蹿出去半米,谢平生猝不及防,手在铁架上抓得更紧,指节泛白。他回头看了眼,放慢车速:“抓稳了。”

风卷着街面上的尘土扑过来,谢平生眯起眼,看见向早鸢的黑色身影在斜前方飘着,连背影都散发着“别来惹姐”的生人勿进气场,谢平生嘴角扬起来,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

付闻君的黑T恤被风吹得贴在背上,肩胛骨的形状在布料下若隐若现,她忽然发现他后颈有颗小小的痣,像粒没抹匀的墨点。

“你以前……做过前台吗?” 付闻君的声音被风撕成碎片,飘进谢平生耳朵里。

“怎么可能呢,我也刚毕业,投了成千上百次简历,就收到了一剑霜寒的offer。” 她的声音也被风吹散,得凑近了才能听清。

“是吗?” 他笑起来时肩膀会轻轻颤,“那我算不算是你的柳暗花明又一村?”

谢平生其实没听清,但凭着依稀听见的又一村也知道他刚刚是贫了句什么,勉强笑了笑。

“哦,对了,你大学学的是什么?”

“金融。”谢平生有些兴致缺缺,觉得自己混到这步田地不是什么多光荣的事。

“啊?你说什么!”付闻君没听清,自己却大声喊起来,甚至想回头看谢平生的口型。

谢平生没给他吓个半死,手忙脚乱竟然掐住他的腰,“付闻君!你能不能好好骑车,我说,我学的是金融!”

付闻君敏感,这一掐他一痒,车头歪歪倒倒,谢平生赶紧撒开手,这才好不容易重新回了正轨。

要不说付闻君心态乐观呢,这才刚好就又立马开口,“诶,其实你先不要有那么大心理落差,你以后可以把课程当量化卖啊。我们这你还不用做什么,就我们教小孩练剑之后,你给递杯水,清闲。”

这话说没安慰却又有几分滋润的效果。

谢平生 “哦” 了一声,心里却在琢磨 “学剑的小孩”,刚才在店里挥唐刀的向早鸢,还有眼前这个付闻君,怎么看都不像教小孩的老师。

三个人就把自行车停在超市门口,超市门可雀罗,本来三个人长相就打眼,此刻也看不出来刚刚差点是要骑三轮来。

超市的白炽灯晃眼,付闻君推着购物车百无聊赖地逛着,恨不得把身子都塞进购物车里。

向早鸢抱着摞洗漱用品站在冰柜前,手里捏着支快要融化的冰棒,见谢平生看过来,抬了抬下巴:“牙膏要薄荷还是草莓?”

付闻君抢先回答,“薄荷味的!”

向早鸢置若罔闻,用征求的眼神看向谢平生,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荒唐 —— 三个刚认识不到半天的人,竟然像住了多年的室友,在超市里讨论牙膏的味道。

因为交通工具实在不方便,他们都是很克制地买了些必需品而已,出超市的时候,人流也变得稀稀拉拉。

付闻君把东西往自行车后座捆时,绳子勒得太紧,塑料袋 “嘶啦” 裂了道缝,一包纸巾滚出来,散了满地。他蹲下去捡时,谢平生看见他膝盖处磨出了个洞,露出块泛红的皮肤,像是磕破了还没好。

“我来吧。” 她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他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像条受惊的蛇。

回去的路上风变凉了,吹得人脖子后面发僵。谢平生依旧坐在后座上,看见他的 T 恤洗得发薄。远处的路灯亮起来,昏黄的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自行车碾过影子时,像把钝刀在切割什么。

“你看,” 付闻君忽然放慢车速,指着天边,“今天有星星。”

谢平生抬头,果然看见几颗星星缀在墨蓝的天上,稀稀拉拉的,像上帝撒了把碎钻。她多久没见过星星了?在写字楼面试时,窗外只有玻璃反射的霓虹,在家关起房门时,窗帘缝里漏进来的只有路灯的光。

到店门口时,向早鸢已经把东西拎进了里屋,帮谢平生把床铺好之后,叮嘱道:“床板有点松,晚上翻身轻点。”

谢平生欣喜万分,十分感谢早鸢姐细心的照顾,于是热情地点头,以示她内心的感激。

付闻君在门外喊她们吃饭,声音隔着层门板,闷闷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走到门口,看见付闻君正在灶台前盛面条。

“凑合吃点,” 付闻君抬头冲她笑,“明天我去菜市场买点好的,就算是你正式加入我们这个还没启航的小教培了。”

谢平生忽然想起中午在家吃的那碗阳春面,葱花都没放,妈妈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面条在碗里溅起的汤星子烫红了她的手背。她低头摸了摸手背,那里早就不烫了,却好像还留着点面汤的涩。

付闻君把面碗推到她面前,碗边沾着圈油渍:“吃吧,凉了该坨了。”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撞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谢平生低头嗦了口面,热汤滑进喉咙时,眼眶忽然有点热。她想,或许这样也不错,在这个叫 “一剑霜寒” 的地方,有碗热面,有两个不算太坏的人,还有片能看见星星的天。

也许,这真能成为她的落脚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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