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布上颜色依旧清晰，手指抚上去似乎还能嗅到上面蓖麻油的味道。
她无数次见过李可那幅画，数次将那副画捧到高位。先前不是对李可是否抄袭这件事心存疑惑，甚至在来到这里之前陆岚都想过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噱头。
但一切侥幸都在这幅画被抽出来时被无情打破。
陆岚突然有点恨，恨李可没一句实话 ，也恨自己当初的狂妄。她又不免有些庆幸。
“当初那个他那个画展我也去看了，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我当时都快气死了，那明明是我给你寄过去的，结果就成了别人的！居然还是你亲自给捧上去的！”
沈清知端出两杯热可可，递到陆岚手里，“你手怎么这么凉，快暖暖！这瓶还是我叔叔给我的，当初我也送了两瓶过去。不过你估计也没喝上，快尝尝！”
“抱歉。”陆岚双手捧住这杯热可可，迟到十四年的热可可终于被品尝到了。
“太甜了。”
沈清知：“不是说小时候吃过苦的长大了都喜欢吃甜的吗？你那杯我特意多放了两勺呢！”
怪不得这热可可都快成黑芝麻糊了，陆岚感受着整个口腔到食管都被黏在一起的感觉，终究是没忍住问道：“有勺子吗？”
根本喝不动，左右晃动杯子甚至都看不到里面有水波纹！
“有，我给你拿哈！”
沈清知嘎嘎笑了两声，转身蹦跳着往另一边走去。陆岚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将半个身子探到柜子里去找一个勺子，看着她和咖啡一样踮起脚走来。
“你应该恨我的。”陆岚说：“为什么要这样，你应该恨我。恨我辜负你的好意，恨我之前对你不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沈清知自顾自将一次性勺子放到陆岚手中杯子里，搅动几下飘出的热气让陆岚眼前变得雾蒙蒙。
只能隐约看到她在看着自己，水晶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
“我应该恨得是那些欺负你的人，他们才是让我好意被辜负的罪魁祸首。至于你，虽然一开始我确实有点不开心，但是你后面不也帮我了。况且，你也过的不好不是吗？”
“哈。”
陆岚遮掩住自己有些狼狈的脸，倒在椅子上低低笑了起来。
“别这样说，虽然我现在一口气拿不出八千万，但是我画室进展的很好。我自己手里面也有钱，李可也不会脑抽犯到我面前，我挺好的。”
“但是我当初见你可不是，”沈清知眨眨眼，“嗯，可能你自己没感觉，但是你当时真的和被吸干精气了一样，反正就是挺明显的。”
挺明显的，陆岚心中苦笑，记得当时王铮也这样说过。
“那还真是挺惨的。”陆岚说：“那时候我精神不太好，不过现在好多了。你打算怎么办，需要我帮忙吗？”
“什么？”
“之前我一直觉得李可的画还不错，但是今天一看才发现，他还真是上不得台面。”陆岚挖了一勺热可可放入口中，含糊道：“我甚至从来没想过原版会是我自己，只以为是什么虚构的。”
沈清知：“不好弄，当初这幅画的原稿我画完就寄给你了，应该是落到他手里了。现在这一幅是后面又画的，很难判定到底是谁抄谁的。”
“不一定需要准确判断出来，只要证据合适就可以了。”陆岚记起一道熟悉的身影，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笑意，“既然他注定要倒下去，那让你踩一下也算回馈社会了。”
随着她声音落下，沈清知表情逐渐变得凝重，她一把拉住陆岚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你不要做什么不好的事啊，咱们有一套完备的法律体系。”
陆岚微笑回望，“你知不知道我大学学的什么？”
“诶，不知道诶。嗯……金融？”
“法学。”
沈清知大骇，看向陆岚的表情由原先的劝诫变为看待好学生堕落的痛苦。
她摇头轻拍陆岚手背，年纪轻轻就让陆岚感觉到被奶奶关爱的感觉。
“你怎么想的，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你就这么喜欢李可？”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陆岚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又转到自己喜欢李可上面了。
沈清知丢开陆岚的手，叉腰气势十足看向陆岚，“那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去律所，来这里干嘛？”
“因为我妈在这里，”陆岚微笑，“就是刚才在商城里从边上走过抱怨雪太大的母女俩。”
“她不是死了吗？我记得当初资料上写的是母亲去世啊！”
陆岚换了一条腿支撑，脚尖在空中轻微晃动，“准确来说是逃了，但是我父亲应该是为了面子一直都说是死了。毕竟妻子去世总要比妻子逃跑要好听的多。”
沈清知脸色几经变换，最后犹豫着问道：“那你为什么前几年过的那么惨？”
“或许是因为我是阻拦她奔向幸福在拦路石。”陆岚平静说：“也不早了，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事找我，或者找黄泓。他这人不行但是心还是可以的，多求求他就帮你了。”
“你这话说出来都有点假。”沈清知小声嘟囔着。
一看就是被黄泓折磨过的可怜孩子。
“对了，”陆岚站在门口回头看向暖黄色灯光下的沈清知，“我记得你之前想要出国对吧，虽然八千万我没有，但是让你出去生活还是可以的。”
“不……”
“我是真的建议，黄泓之前也和我说过，你很适合。好好想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过去也行，反正咖啡现在学会开我家门了。”
再次深深望了一眼，陆岚挥手告别。
坐进楼下车里，陆岚放下车窗任由雪花时不时飘落进来。雪已经小了，地上留下薄薄一层。
或许明天一早就看不到了。
手机打开，叮叮咚咚声音响了许久。大多是方雪盈发过来带着猫狗玩雪的视频照片，以及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犹豫片刻，陆岚点击聊天框回复。
不消片刻，手机再次震动。方雪盈的电话打过来了。
“喂，你现在在哪里？吃饭没，你想吃烤红薯吗？”
方雪盈声音透过电话传来有些失真，但还是能听见对于烤红薯的盼望。
就像是今朝刚被捡回来时天天位置陆岚脚边喵喵叫，为了吃罐罐疯狂暗示！
“路上，应该还有两个路口就回去了。烤红薯的话，我一会去便利店看一眼，要是有就给你带。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嗯？那再帮我带两包薯片！路上小心点，不要忘记我的烤红薯，挑大的！”
“知道了。”
陆岚本想挑个比巴掌大的红薯，可便利店里最大的也不过是手掌三分之二，脑袋一热选择将便利店仅剩的五个烤红薯全部拿下。
后面直到陆岚推门进去都在想，明天再加热的红薯还能好吃吗？
要不还是祈祷一下方雪盈可以一口气吃完？
“陆岚，虽然我确是说要你给我带个大一点的，但你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房间内，方雪盈看着自己面前整整齐齐的五个红薯和桌子对面一脸乖巧的陆岚有点头疼。
“你告诉我这么多吃不完怎么办？”
陆岚答：“我查了一下，网上说冬天食物放一晚上不会坏。”
“真是个好主意。”方雪盈点头称赞，然后从中挑出两个放到陆岚面前，“你也吃。”
陆岚：“哦。”
或许是因为吃多了点，陆岚今晚磨蹭许久都没有一丝睡意。
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脑海中是沈清知和李可交替出现。
他们嘴巴张张合合，陆岚什么也听不清。她想要摆脱这里，可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全是他们。
蹑手蹑脚走出房门，月光在雪的反射下显得更加清冷。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陆岚有些恍惚看着窗外泛着白光的地面。
似乎上一次这样还是夏天，已经是冬天了啊……
吱呀——
房门打开的声音伴随着拖鞋踢踏声停在陆岚身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似乎她们是出来赏雪，不过是心有灵犀罢了。
“怎么了。”方雪盈问：“又做噩梦了？明天还是让阿姨来做汤吧，我之前就说那个汤要连着喝。”
“对不起。”
良久之后是方雪盈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她整个头都靠在陆岚肩膀上，含糊说：“不要在我迷糊的时候说这个啊，不过我原谅你了。”
“好敷衍。”陆岚动动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
“难道我还要发表什么原谅感言吗？倒是你，怎么回事？大晚上又有什么感悟。”
陆岚失笑，侧头看向她，“就是突然发现好像还没有和你道歉，良心有点痛。”
“我还以为你悄悄摸摸给我打钱就是道歉呢。”方雪盈打了个哈欠，眼角带着晶莹的泪珠。
“……”
“干嘛这幅表情，能有闲心给我打钱的那个不是恨不能告诉所有人，又是按时按点又是不留名的我一排查就查出来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为我的聪明机智感到敬佩！”
陆岚原本心中尚存的一点难受全都没了，面无表情将她从自己肩膀上推下去。
略显敷衍的说：“好了，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早点睡。”
方雪盈捏住陆岚睡衣一角，下意识问道：“什么事，重要吗？”
“还行，就是去见见李可外面的老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