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扑腾跪倒在胡和烈面前，颤抖着手在胸口合十，涕泗横流地哭：“不要杀我的孩子……我郎君去得早，只给我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杀他……要不、你就把我一起杀了！”

胡和烈又瞥了眼万情贞：“我不杀人。”

他是有些蠢蠢欲动，但看女人哭成这样，又觉得再给她一小会和活着的孩子温存的时刻也不是不行。

谢珍珠心有很多不忍，想要拉女人起来，苦口婆心地劝道：“大姐你清醒点，这根本不是你的孩子，它是妖怪！你看它都没人样了……”

女人拉住谢珍珠的手说：“这都是被那个妖怪害得，是她害得我孩子变成这样的……你们是不是神仙？能不能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谢珍珠很苦恼：“其实我也是妖精。”

女人：……

她脸上的惊惧转瞬即逝，很快又全是可怜的哀求：“你是好妖精对不对？你救救我儿子好不好，不要杀他好不好，我求求你们……”

她又去扒拉胡和烈的腿：“求求你们……我孩子不是妖怪，他从来没有害过人的……小宝！”

灵光一闪，死亡来得突然。女人惨叫一声，扑过去接住了自己死无声息的孩子，嘴里的哭声也消失了。

三妖转头一看，叶米神情不爽地站在不远处，脸上还有一道擦伤，见他们看来，给了一个不开心的微笑：“我是不是早说了不要拖我后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刚刚她交代的是胡和烈，但此时心虚的不只是他。

万情贞四处看了看：“那个女妖呢？”

“一个没注意，不知道跑哪去了。”叶米走近来，语气不大好，“只要这些孩子不死，她便能源源不断地补充法力，不说你们三个，就是我也没精力应付。”

谢珍珠缺斤少两地说：“那是不是只能……但是……”

她看了眼周遭乱七八糟的人群，此时有许多村民围着一对夫妻，那对夫妻怀里抱着的就是女妖第二个吸的孩子：“但是不是所有孩子都变成怪物模样了，很多还是正常的。”

几妖顺着她视线望去，看到村民们对那个小怪物指指点点，许多人怀里还紧紧抱着自己的宝贝孩子：

“老王，你家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这还是人吗？这是怪物吧！”

“怎么还抱在怀里呢，快把这怪物丢了……”

“都是送子仙娘害的！”

“你还叫人家仙娘，我看是妖婆！”

……

“就是要趁现在他们还不是怪物的时候杀了，等变成怪物，就是女妖已经吸收了它们的精力来增强法术了。”叶米是看着万情贞说的，“万情贞，你应该不会觉得我是在乱杀无辜吧？”

万情贞一惊，连连摆手：“怎么会啊猫大人，我也不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人，这些孩子明显有古怪，如果趁早解决了，还不知道那女妖会有什么后招。只是、只是我们想杀它们，怕是要违抗众议啊……”

他朝跪在地上抱着自己死去的小孩痛哭的女人抬了抬下巴。

违抗众议？叶米奇怪地想，难道她是什么皇帝不成，还要事事顺从民心？不对，就连皇帝也做不到，那她为什么要顺从民意呢？

“是啊，”谢珍珠皱眉头，“就连变成了怪物的孩子他们都舍不得杀，更何况还没变的……而且，我好像分辨不出哪些是正常小孩、哪些是不正常的……你们看得出来吗？”

万情贞摇了摇头，毫无负担道：“我法力低微，看不出来。”

胡和烈绷着表情，扫了几圈人群众的几个孩子，似有些不情愿地承认：“我也看不出来。”

三双眼睛含着希冀看向叶米，叶米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诚实摇头。

谢珍珠咬手指头，收回视线不敢看猫：“那要是杀到无辜的孩子……这这这要怎么算啊……”

真是一个没必要问出来的好问题。

“我有办法，”叶米不负众望地说，“我们三个要参与考核不能乱杀人，但万情贞不需要，就让他去杀好了，反正杀这些衍生怪不过是随手的事。”

万情贞：……？

万情贞：！

“不行啊不行啊！”他真是服了，“我不能乱杀人的！就是我不考核，月老也要治我的罪……”

“月老我爹认识啊，”胡和烈很靠谱道，“到时候我让我爹帮你说几句好话、解释一下前因后果便是了，就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他也不会拿你怎么着。”

万情贞拨浪鼓摇头：“我我我不行，我做不到……”

叶米：“为什么做不到？”

万情贞：“为什么做得到啊！”

叶米叹了口气：“就当是我逼你的。”

万情贞哭哭啼啼：“……逼我我也做不到呜呜，我只是个写书的，哪里干得了杀人的活啊呜呜呜呜！”

装模作样地哭到一半，他瞧见猫冷冰冰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嗝停下哭腔，闪着眼睛说：“我、我有其他办法，我去说服他们，和那些村民好好说……”

他一边喊着“让让”一边挤进人群之中，最后站在那对抱着怪物孩子的夫妻面前，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吸引大家的注意：“大家安静、安静！都听我说两句！我知道这个孩子变成怪物的原因！”

三妖互看一眼，都明白了他的打算。

本来还没有人理万情贞的，还是听他说到重点，这才闭上了几张嘴巴，有人问：“喂，你不是我们村的人吧？”

“是……不是，这不重要。”万情贞说，“重要的是你们刚刚都看到了吧，你们村一直以来供奉的送子仙娘其实是个妖怪！”

众人就窸窸窣窣地说起话来，有一个六十多的老人被一个女子扶到前边来，村民们纷纷让道，还有人叫了声“村长”。那老人来到万情贞跟前，客气道：“小兄弟，你可是知道怎么对付那妖怪？”

“知道是知道……”万情贞说，“实不相瞒，我和我的几个同伴也是妖精……欸，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们都是好妖精！”

有人隐在人群中喊道：“你说你是好的就是好的？刚开始我们也觉得那仙娘是好的啊！”

“嘿，你这人……”

“你们就庆幸我们是妖精吧。”叶米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前方人家的院墙上，即使坐得高，她还是微抬着下巴，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地下一群蚂蚁，“不然就凭你们这些凡人，别说一个村了，十个村都不够她杀的。”

众人：……

她说得也是啊。

万情贞：“就是就是！”

“姑娘，”村长朝叶米拱了拱手，“刚刚您对付妖怪的厉害，老夫都瞧见了，若不是您出手相助，还不知道那妖怪要杀多少人……老夫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姑娘杀了那妖怪，救我们村于水火！”

村长边上的女子也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几位若是能出手相助，我们秋果村全村人都会感激不尽，为你们立庙塑像、诚信供奉。”

村民们纷纷应和：“是啊是啊”“秋小姐说得对”……

“立庙塑像就不用了。”叶米心说你这小坡村我还不稀罕，“不过解决这妖怪倒不是难事，只要你们帮忙。”

秋村长道：“姑娘请说，这是我们村的事，大家伙自会尽绵薄之力来帮姑娘除妖……就是要了我这条老命也行。”

“哼。”叶米哼笑一声，从屋檐上站起来，“你的老命没什么用，不过你们村里这些孩子的命倒是有用处。看见那个小怪物没有？他定是从送子仙娘那求来的，这些孩子能给妖怪源源不断地补充法力，让我很难办。”

人群一静。

“这……”秋村长回头看了眼小怪物，连忙把头又转了回来，那可怖的模样是多一眼都不敢看了，“您的意思是……”

叶米说：“我们不会滥杀无辜，只要你们诚实交代哪些孩子是从送子仙娘庙里求来的，我们只杀他们。”

人群二静。

看年纪秋小姐应是秋村长的孙女，她和自家爷爷对视一眼，又朝叶米僵硬一笑，不太自信道：“敢问……杀他们的意思是……”

叶米：？

“‘杀’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啊？”

叶米眼珠子转了转，精准瞅见了一个在人群中抱着自己孩子、一脸紧张的女子，这对母子她有印象，正是她先前为探究黑气而进的那户人家，也就是说这孩子肯定是衍生怪。

正好。

“喏，就是这意思。”她古怪一笑，三指立起往那小孩的方向一指，小孩和他娘亲只觉寒毛竖起，什么反应都来不及。大家只突然听见一声惨叫，纷纷吓了一跳，转头望去。

女人感到手臂一松，怀中的小孩就瘪了大半，变成了她刚刚还害怕得不敢多看一眼的模样。

“小强！！”

先前惨叫的是她受死的孩子，接下来就轮到她惨叫了：“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孩子！？”

谢珍珠就站在她不远处，连忙帮猫解释道：“不是不是，你的孩子是妖怪，你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