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姑娘，若是要埋什么不便被人发现的东西的话，可以埋在这小林子里，这片地方的树木早几年被砍光了，新种的还没长起来，近几年这里都不会有人来的……哦，倒是有些人会埋一些猫猫狗狗在里头，怕被人偷了去吃了。”
她忽然发现了什么，轻快地跑过去捡起来，递给叶米道：“瞧，不知道是谁留下的旧铲子。”
叶米左右看了看，确实是个清净的地：“好，就埋在这吧。”
两人挖了一个不深的坑洞，将箱子放下后又把土覆盖上，处理得虽然简陋，好在不会有人在意。
往回走的路上，冯紫又问：“不过……叶姑娘，为什么要埋在秋果寺附近呢？你之后还要回来取吗？”
“不回来了，”叶米说，“那箱子里是上天赐给你们村子的宝贝，自然要埋在你们村子附近。”
“什么？”冯紫脚步一顿，说是宝贝，但看着叶米的表情，她感到不太对劲啊，“是……什么宝贝啊？”
叶米转头朝她微微一笑：“你回村就知道了。”
冯紫：……
叶姑娘这时的笑让她感到更多不安，冯紫想，她好像不是在对她笑？为什么笑得那么……不让人舒服呢？
她小步跑跟上叶米，有些不自在道：“既、既然是宝贝，那定是好东西吧？”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看你这么想。”
“……我该怎么想呢？”
“你还挺烦的。”
“……”
离开秋果寺之前，叶米还去里头拜了拜，顺走了冯紫昨天带来的供品。她实在是又饿又累，想来观音娘娘会体谅她的。
日落之前，四妖总算离开了秋果村。按理来说都要天黑了，他们又个顶个的劳累，在村里过个夜再走才合适，但谁也没提出要留下。
走出村，一开始胡和烈还在抱怨村民的不配合，说什么妖怪死了之后，他们把家里的小孩藏得严严实实的，问谁怀孕了也是一问三不知，好像一夜之间不认识自己的肚子了。
叶米嫌他吵，往他嘴里塞了桃子堵嘴，又给谢珍珠和万情贞分了吃的。
谢珍珠也饿得发慌，连忙接过来：“这是哪来的呀？”
“观音大士送的。”
“观音娘娘慈悲！”
“不过……”万情贞一边吃香蕉一边问，“刺猬精死了，但那些衍生怪没除干净，会怎么样呢？”
叶米啃桃子：“你想知道？”
“想啊想啊。”
“那你留下来等他们长大好了。”
万情贞拨浪鼓摇头：“不了不了不了！”
四妖迎着夕阳，一边吃瓜果一边走着，偶尔闲谈几句，气氛融洽得稀罕。
秋果村之后会怎么样？也许只有留在秋果村的人知道了。冯紫跑一段歇一段地回到村里，扑面而来满鼻子的血腥臭味，地上一块黑一块红的，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是突然地就脑子一懵，心脏晃啊晃的。
村里……发生什么了？
“冯紫？”
冯紫转过头，看见村长家的秋小姐，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正在不停地哭闹着，冯紫知道这是她半年前刚生下的儿子，村长宝贝着呢：“啊……秋小姐。”
秋小姐朝她笑了笑，笑容掩不住疲惫：“你上哪去了？快回家去吧，你姐姐刚刚还来我这里问你呢。”
“好、好……”
冯紫懵懵地应了一声，离开前又被那孩子的哭声吸引过去，随意一看就转头走了，心里不自觉又想起来：
话说她之前就觉得这孩子长得和秋小姐没有一处相似……可能像他爹吧。
*
今晚注定要风餐露宿。
夜深之后，几妖找到一处依树傍湖的平台空地，把身上的行李随便一扔，胡和烈飞到树上找舒服的位置躺着，谢珍珠去湖边喝了几口水，又觉得不够，干脆变成原形泡在里头休养生息。
叶米找了块干燥的地铺了毯子，化身成猫往上边一窝，也算是舒服。
万情贞第一次看见猫的原形，见叶米眯着眼睛休憩，便很小心地凑近瞧了瞧，打量来打量去，感觉和普通的猫也没什么分别嘛？就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哪里想到这只丢入猫群中根本不起眼的猫会这么厉害呢？
叶米没睁眼睛：“你在看什么？”
万情贞被她突然说话吓得抖了一下：“我、我在欣赏猫大人的英姿。”
“哼。”
“猫大人，你的原形一看就是了不得，匀称、矫健，有力！看看这猫腿上的肌肉多么发达！瞧瞧这粗硬的毛发多么威武！还有这猫爪，啧啧啧，圆润扁大，一看就揍妖很疼！”
叶米闭着的眼皮底下翻了个白眼：“边上歇着去。”
“得嘞！”
万情贞害怕有危险，不敢离猫和虎头蜂太远，便在他俩中间的位置随便一躺，枕着胳膊看星星。这一看就有些想家了，先前觉得月老宫中多么无聊，天天陪着老头子看话本、写话本，哪里有意思呢？
下了凡之后其实也不那么有意思，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他将真身藏到真情宝盒中，这也将他困在了多情塔里，虽说能窥探塔边上的几个村落，乱点一些鸳鸯谱，但拉郎配拉来拉去也就那么回事，不知道是不是舞台太小，他渐渐也觉得没意思了。
现在好了，能出来了，日日都有新的危险，真是一点也不无聊了。
万情贞苦笑一声，看着月亮闭上眼睛。
一连窜泡泡飘出水面绽放，螃蟹冒了个头，瞧见岸上静悄悄的，偷摸着上了岸，横七竖八地跑到猫的毯子边上躺下，这才感到一些安心。
刚刚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就忍不住回想起在秋果村“你杀我孩子我杀你孩子”的血腥场景；或是那些孩子变成怪物后皮肉脱离、皮肉里蠕动着什么的可怖模样；她在人群中无助地让两对互杀对方孩子后又要砍死对方的夫妻冷静点，换来几个埋怨她的仇恨眼神……
谢珍珠只是想做做好事、斩妖除魔，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应该是害怕那个穿了人皮的刺猬精的，但脑海里都是村民们的画面，心里越发觉得恐怖，自己一妖孤零零地潜在她最喜欢的水里也感到不安，想想还是靠着猫好一些。
猫虽然冷酷无情一些，但不会像人类一样情绪不定地发疯，前一秒还可怜兮兮地求他们留下来救人，为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肯说实话，下一秒就……唉。
谢珍珠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心中有许多还没消化的情绪。
天蒙蒙亮时，叶米就醒了，睁眼先是看到湖面上游着的水色雾气，太阳还没出来，一切看起来都冷飕飕的；再一转眼，就看见搭在自己毯子上的一只蟹钳，螃蟹精睡得腮冒泡。
不是在水里睡的？怎么跑到这来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值得问一嘴的事。叶米收起毯子，拎着包裹走到湖边坐下，透过雾色的湖面看见自己凌乱的枯黄头发，随手打理了一下。
洗脸的时候感觉到脸上有几丝疼痛，叶米睡意未散地想大概是昨天打架的时候弄的伤口，等洗完脸清醒许多之后，她一边啃香蕉一边打量着昨天采集来的断魂草。
整体是很普通的杂草，特殊之处在草尖尖是蓝色的，闪着冰冷的幽光，叶米用手指轻轻划了一下，很轻易地被划出了一道伤口。
怪不得能断情根，叶米想。
她回忆了一下之前在百书堂秘术上翻到的记载，卯初是断魂草效果最好的时候，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可犹豫的，马上开始吧。
断魂草闪着蓝光漂浮在她身前，叶米闭上眼睛静心打坐，双掌横在胸前隔空相对，不多时，她掌心之间就凝聚成一团白金混杂的灵气，并不成型，影影绰绰，交融之中亦有抵抗。
三妖纷纷被灵气波动惊醒，胡和烈从树上跳下来，看见叶米打坐的背影，惊诧地挑了下眉，并未吱声。
谢珍珠和万情贞也凑过来，两张脸上也是紧张的不安。
“猫大人这是、这是在……”
胡和烈眉头微蹙：“她在用断魂草引出情根。”
谢珍珠捂嘴：“这、这么快就要……我都还没准备好接受叶米要断情根的事……”
人家就已经上手了。
“我还没见过断情根的妖欸。”万情贞偷偷摸摸地伸着脖子打量叶米的背影，“得好好看看……”
这么说着，三妖悄无声息地凑近了一些。
叶米专心致志，并不受万界干扰，在断魂草的牵引下，她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开始躁动着要出来，但堵在她的胸口凝滞不前，像是撞了南墙。叶米便感应着那东西的位置，在胸口划出一道深深的口来。
刚体会过剖腹之痛的胡和烈：……
真是个狠猫。
谢珍珠和万情贞虽说没身临其境地体会过，但看着就疼啊！两人挨在一起瑟瑟发抖。
叶米本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她挖了口子之后，很快就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窜了出来，叶米半睁开眼一看，这是什么玩意儿呢？就像是血肉做的树枝，一根拇指粗的根衍生出几个分叉枝条，血色之下还有经脉的韧劲。
它探出叶米的身体，似是很新鲜地打量了一下外界的环境，看起来还蛮活泼的。
万情贞看傻了眼：“原来这就是……情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