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台风的影响深入内陆地区,西云、南庆等地将有大到暴雨,部分地区伴有短时强降水和雷暴大风。”
”请相关地区居民做好防雨防涝准备,避免前往低洼地带,确保人身安全……”
陈旧低沉的电视音响,女播音员的声音都像隔了层雾,听着不够清亮。
伴随着天气预报的播报声,玻璃门外颇为应景地,轰隆隆砸下几声雷响。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大雨倾盆,子弹一样砸在汽修店的玻璃门上。
刘意林本来就等得有些不耐烦,见外面狂风大作,雨水肆虐,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无奈地‘啧’了一声,冲一旁的店员打了个响舌,问:
“哎!你们老板取个零件,怎么这么墨迹?我这车等了半天都没修好,这下好了,雨下这么大,一会儿怎么走?”
人如其名这句话在刘意林身上恰恰相反。爹妈给她取了‘意林’这么抒情的名字,偏偏她长了个一米七八的大个子,性格又豪爽泼辣,一头及腰的长发被烫成大卷儿,染成嚣张的亮红色,乍一看像是哪个街头走出来的女混混。
她语气不善,将店里的员工徐天吓得一僵,连忙又给人倒了杯冰水,讪笑道:“马上就来,您别急。”
说实话,这事儿其实也怪不了他们。
钟城县这么个小地方,就算有豪车,也是常见的宝马、奔驰这种市面上常见的车,有个什么小毛病,倒也不难修。
但刘意林这车徐天这辈子都没见过,拖车把它拖过来时,她往那儿一杵说路上抛锚了,急着接人,让给修修,多少钱都好说。
徐天刚脱离学徒的身份没多久,修车的技术只能说勉强过关。他壮着胆子看了一眼,因为怕碰坏了人家的车,一时连引擎盖都没打开。
刘意林‘啧’得一声,白了他一眼,将车盖从车屁股那里摁开,不满道:“你们什么店啊?到底会不会修?连开盖都不会?”
徐天虽然不会修,但也不想丢了这单子,唯唯诺诺地找补:“能修,能修!保准给你修好。而且我们这儿关门都早,您出去看看,附近其他店不是关门了,就是暂时关店去吃饭了。您就是去别的店修,要折腾不说,横竖也得等。”
刘意林无奈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技术不行,嘴巴倒挺会说。”
心里却腹诽,这么个破地方,天都还没黑,除了一些小吃摊子、烧烤店还开着,其他做生意的竟然都早早关门了。这种地方,也不知道林素为什么非要回来折腾。
她低头看了看表,约摸着林素的车没多久就会到,实在也没时间折腾,问徐天:“你不会修,我还等什么?”
徐天连忙道:“您放心,我们老板铁定会修,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说完,也不给人拒绝的时间,连忙掏出手机给人打电话,还贴心地开了免提。
电话对面的人像是在睡觉,通话接通的一瞬间,声音有些低闷沙哑:“什么事儿?”
徐天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简单描述了一下车的外貌和结构。
刘意林在一旁听着,刻意没有主动说明车型——对面要是连她是什么车都猜不出,说明也是个半吊子,根本不会修。话说回来,她这车还是前段时间从国外淘来的,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弄回国内,正宝贝着呢,日常维修保养都有专门的师傅来,根本舍不得让外人碰,更别说让这么个小县城的半吊子来修了。
要不是想着让林素第一个坐着它兜风,她才舍不得让这些人来修。
这边,徐天已经将车的事儿描述完了,像是个话多的,又在那絮絮叨叨地向对方抱歉,说自己学艺不精,在他休息的时候还把他叫起来。
对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睡醒,好半天才“嗯”了一声,说:“怪不着你,这玩意儿是德国的古董车,早几十年就不生产了。”
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显得懒散、松弛。
刘意林听他说对了车型,来了点儿兴趣,站直了身,冲手机那边问:“那你能修吗?”
对面轻笑了一声,回:
“能修,就是零件不好找。”
刘意林连忙又问:“你能找着吗?”
“得三天。”
刘意林心里一叹,要能等三天,她还在这修个什么劲儿:“必须今天就得修好,最多四十分钟,你行吗?”
她语气强硬,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换平常人听来,其实并不悦耳。
对面的人似乎毫不在意,语气中带着懒散的笑意:“行啊,换其他替代的零件,能暂时顶一两天,就是对车不好。”
刘意林沉吟了半刻,心里虽是不舍,但她就像个急着向好朋友分享新玩具的小孩儿似的,对玩具车的爱惜,比不过她对朋友的分享欲,更何况,她已经好久没和林素见面了,大老远跑过来这个破地方,就是为了找林素。她想让这次见面尽可能地完美、愉快。
纠结了半刻,又给对方下达命令:“那修吧,你现在就过来,
我在这儿等着你,动作快点儿。”
对面的人似乎被她逗笑,语气慢慢悠悠:
“哦,你好像是有点误会了。
……
我说能修,没说要修。”
一样懒散的语气,带着一股理所应当的坦然,听在刘意林耳朵里,就是贱兮兮的。
她一愣,接着火窜上来,眉毛一竖:“你什么意思?耍我?!”
“嗯,有点儿吧。”
什么叫有点儿?有点儿在耍她?这人有毛病?
刘意林没见过这样无赖的神经病,差点给气笑了:“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徐天在一旁听着,脸上的表情僵硬抽搐,背后冷汗直流。他不知道老板那会儿在家里睡觉,要不然就是不要这单生意,也不会给对方打电话的。他老板这人,平时吊儿郎当,但起床气重的很,这女顾客说话又不太好听,两个人呛起来也不意外。
他有心出来打个圆场,等电话挂了,再好好给人赔个不是。但见她脸憋红了,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竟然主动给电话那边的人递上橄榄枝:
“这车对我很重要,我急着用。你怎么样才愿意给我修?开个价吧。”
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能修好,就说出这样的话,看来这车对她确实很重要。
说完,刘意林又转头问徐天:“你们平时修车,人工费怎么收?”
徐天一愣,连忙回答:“看情况,有时候二十,有时候二百。”
刘意林非常干脆,对着电话那边开价:“你过来修,除了必要的费用,我给你两千。”
对面嗤了一声:
“可惜,不太缺钱。”
刘意林忍了又忍,开始加价。
“两万。”
“五万。”
“八万。”
一句一句,跟拍卖行里报价一样。无论她多么豪横,电话那头的人都无动于衷,只说自己很困,懒得动。
徐天在一旁听着,心都在滴血。虽说他们的店除了汽修以外,还做一些二手车的买卖,没那么依赖汽修来赚钱,也像老板所说的那样,不那么缺钱。
但有谁真的和钱过不去呢?听着这人不断加价,老板不断拒绝,徐天都想将电话抢回来,说他不修我修,让我试试。
忍到最后,听刘意林咬咬牙,最后敲了一锤子:
“二十万,你来不来。”
徐天蓄势待发,准备去抢手机。
电话那面打了个哈欠,语气吊儿郎当:
“行啊,来,站那儿等着。”
刘意林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这人原来也没那么遗世独立、百折不屈,只是钱没给到位而已,心里又跟着嗤了一声,觉得也不过如此。
她安心地在那儿等,满心满脑都是即将见到林素的期待和兴奋。只是二十分钟过去了,见人还没来,本来就没耐心,外头又下起了暴雨。
刘意林盯着玻璃门外浓重的雨雾,心情像过山车一样急速坠落,暗骂一声这什么鬼地方,真是跟她犯冲。
正腹诽时,身影修长的男人猛地推门而入:
“鬼天气,下雨也没个招呼。”
程峥整个人湿透了,雨水从短直的发丝间滑下,顺着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沿着脖颈,一路滑进衣领里。
夏日轻薄的短袖被打湿,紧箍在身上,勒出平直的宽肩、窄细的腰,腹肌的形状在衣料下若隐若现。
进了门,将狂风暴雨关在门外,随意左右甩了甩头,将雨水甩出,又偏过头拍了拍耳朵里的水。浓郁而锋利的眉眼闲闲一抬,往店里放着的车看去。
刘意林原本倚着柜台,等得有些不耐烦。见着这副香艳的场景,将架在鼻梁上的心形美式复古墨镜往头顶上一推,对着人瞪大了眼睛,只差当面吹声口哨了。
她要是知道这老板长得这么爽,刚才别说二十万,二百万也能出——女人嘛,不好色能正常吗?千金难买她高兴。
“峥哥。”
等男人迈着长腿往店里走进来,一旁的徐天终于回过神,连忙迎上来。他心里越发愧疚,赶紧找了条干毛巾递给程峥,一时连话都不会说了。
程峥一米九的身高,比徐天高两个头。他接过毛巾,随意抬起手,在徐天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将一串钥匙扔给他:
“我摩托停在雨棚下了,去帮我从后边推进来,省得雨下得太大。”
刘意林从男色中回过神,将腕上的名牌表冲人晃了晃,无声催促。
男人倚在柜台上,手里的工具放到一旁,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咬着烟松散一笑:
“急什么。”
刘意林被他的做派气笑,但毕竟’有求于人‘,暂时将牢骚都憋了回去。
看着那店员忙活完回来,他随手将烟头夹在指间,冲对方一招手:”过来。“
程峥让徐天站一边看着,学学这种车该怎么修。
他利落地开车盖、卸零件,高挑的个子弓在引擎盖下,腰背弯成劲瘦有力的弧度,配上近乎麦色的肤色、出众的样貌,修个车修出了电影感。
刘意林在心里咋舌,默默拿出手机,开启录像,光明正大地偷拍。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屋外的雨已经停了。
等程峥利落地修完车,不过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等人转过身,刘意林已经将手机收了起来。
程峥随手将烟头按灭,在车身上轻轻一拍,下巴冲她一抬,示意:“试试。”
发动机轻盈启动,顺滑起步,在汽修店附近的路上绕了几圈,回到原点。
男人正靠在店门前的桌子上,手里什么时候又燃起一支烟,懒散地吞云吐雾。
刘意林有些惊喜,关上车门,冲他扬眉一笑:“行啊,有两把刷子。”
她说到做到,大方得很,掏出口袋里黑金的卡就要刷,程峥虚虚一拦,一笑:“扫码,给二百就行。”
刘意林有些意外:“都说好了,怎么又不要?”
对方没骨头似地坐在圈椅里,翘着二郎腿,手指间香烟的火明灭:“我这不是黑店,修个车二十万,我怕有税务问题。”
刘意林反应过来,无可奈何地一笑。合着兜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耍她一通。
帅哥嘛,都有点脾气。
她随身往他身边的柜台上一倚,香风阵阵,语气干脆直接:
“加个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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